因爲童依琳的決心,昆謹也不得不連續在辦公室加了好幾天的班。一想到童依琳那幾乎是以卵擊石的決定,昆謹整個人就跟一張繃緊了的弓一樣,絲毫放鬆不下來。他只能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完善的安排,哪怕童依琳失敗,他也能護住她。
“洛小姐,你不能進去。”辦公室門外傳來一陣嘈雜,隱約能聽見門口助理在有些惶急的聲音。昆謹被打擾有些不悅,剛擡起頭看向門口,就見洛佳雪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手裡提着一個保溫桶。
洛佳雪見昆謹正看着她,溫溫柔柔地一笑,說道:“我聽說你這兩天特別忙,特地給你燉了點湯。我親手做的,沒讓別人插手。”
洛佳雪在休息區的茶几上忙個不停,這邊坐在辦公桌之後的昆謹卻絲毫不爲所動,淡淡地說道:“佳雪,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
洛佳雪盛湯的手一頓,然後端起湯碗走到昆謹面前,低聲說道:“我特地讓人配了些溫補的藥材,味道不濃,但是補身體挺好的,你嚐嚐吧。”
昆謹垂眼看着洛佳雪送到他面前的湯碗,伸手緩慢卻堅定地推開,然後擡頭看着洛佳雪說道:“佳雪,我很抱歉,但是我已經把話都說清楚了,你不要這樣。”
洛佳雪端着湯碗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就嘗一口,好嗎?”洛佳雪看着昆謹,楚楚可憐。
昆謹心裡一陣酸澀,別的不說,他跟洛佳雪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義,拋開男女情感不論,洛佳雪在他心中一直是妹妹般的存在。如今被洛佳雪這樣看着,他着實有些心軟。但是昆謹也明白,自己已經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了,此時心軟就是對洛佳雪最大的殘忍。他已經爲了一己之私將洛佳雪陷害到這個地步,怎麼能一錯再錯呢?
“佳雪,我還要工作,你回去吧。以後……我辦公室你不要再來了。”昆謹埋頭看向自己桌面的文件,態度堅決地拒絕洛佳雪。
洛佳雪看着昆謹,怔怔地流下眼淚。“我到底做錯什麼了?”洛佳雪弱弱地問道。
昆謹盯着自己面前的文件夾,沉聲回道:“不是你做錯了什麼,是我錯了。你沒有錯,責任在我,怎麼道歉都好,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去做。”
“我不要你道歉!”洛佳雪伸手去拉昆謹的衣袖,手裡的湯碗落在地上碎成幾塊,洛佳雪扯着昆謹的衣袖哭求,“我不要你道歉!我只要你好好跟我在一起,我們以前不是很好嗎?難道幾句因爲有了童依琳你就能否認我們之間的所有嗎?四年了!我不信你沒有對我動過心!”
昆謹伸手握住洛佳雪的手,將自己的衣服從她手裡抽出來,“對,四年了,我跟你之間是不是男女之情難道你真的沒有感覺嗎?”昆謹說道,他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得滿臉淚痕的洛佳雪也很心疼,他
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說的話有多麼殘忍有多麼過分,但是他沒有其他的選擇。語氣讓洛佳雪在這種虛無的假象當中沉溺,不如將所有事情都攤開在她的面前,逼她去面對。哪怕她恨他,不原諒他,洛、昆兩家從此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來,他也要這樣做。
學會愛人之前,他事事以利益爲先。感情之與利益,他從來只取後者。所謂的衝冠一怒爲紅顏,所謂的愛美人不愛江山,在他看來都是無稽之談,是失敗者爲自己找的最冠冕堂皇的藉口。他答應洛佳雪成爲她的男朋友,甚至真心實意想要成就這段利益婚姻,這兩昆、洛兩家密不可分,洛佳雪愛他至深,他家室無憂。這對於之前的他來說無疑是最完美的結局,可是上天卻偏偏安排他遇見了童依琳。
鄙視愛情的人往往反被愛情鄙視,他不相信感情,上天卻讓他不可自拔地愛上童依琳。於是如大夢初醒一般,他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感情,明白了什麼叫做人心。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明白了這些,他也才明白他當初覺得理所當然的一切,對於洛佳雪是多麼大的傷害。他那洛佳雪做砝碼,做利益交換的工具,做自己不敢面對真相的避風港,唯獨沒有想過,對他坦誠相待付出全部真心的洛佳雪,應該從他這裡得到什麼。
洛佳雪紅着眼眶看着昆謹,聽見他用冷靜得幾乎殘忍的語氣對她說:“我對你從來沒有男女之情,我這樣說很無恥,但是我確實從來沒有對你動過一絲一毫的感情,我不愛你,從來沒愛過。”
洛佳雪緩緩退後兩步,看着昆謹的樣子卻覺得眼前這個人陌生的可怕。她這兩天在家裡想了好久,愛昆謹已經成了她的本能,這件事對於他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她做不到將這件事割捨,也做不到眼睜睜看着昆謹試圖斬斷他們之間的關係。哪怕她明知昆謹背叛了她,她還是想伏低做小前來挽回。
萬一昆謹只是因爲自己太過任性所以有些生氣呢?萬一昆謹又想起了跟她在一起的好,動搖了呢?她在腦子裡想了很多這些明知不可能卻還是不肯放棄的想法,然後她來了這裡,用盡聞言細語,放低姿態企圖讓昆謹心生惻隱。可是她沒想到這個人竟然能堅決到這個地步,他竟然能當着她的面斬釘截鐵地否認掉他們所有的過往。
這個人怎麼可能是她認識的昆謹……洛佳雪看着昆謹冷然決絕的臉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個人她不認識,昆謹怎麼可能這麼對她,昆謹不會這樣對她。
“佳雪……”昆謹看着洛佳雪洶涌而下的淚水,輕輕喊了一聲。洛佳雪像是被昆謹這一聲輕喚驚醒了一般,猛然往後退了一步,一隻手順勢撐在了辦公桌的邊緣,穩住已經有了些不穩的身形。
“佳雪!”昆謹站起身想扶她,手剛伸到洛佳雪面前,洛佳雪卻像是看到什麼怪物一樣又往後縮了一下,躲
開了昆謹的手。
“佳雪,我讓人送你回去。”昆謹伸手去按內線電話,想找人進來把洛佳雪送出去。
“不用。”洛佳雪輕輕地說道,昆謹懸在內線電話上的手頓了頓,洛佳雪又說道:“不用你送……”洛佳雪轉身往門口走,失魂落魄的她腳步有些不穩,昆謹看着洛佳雪走出辦公室,本想叫住她,臨到話頭還是忍了下去。
洛佳雪走出昆謹的辦公室,一路上都被昆氏的員工偷偷摸摸地打量着。昆氏早有消息說昆謹跟洛佳雪分手了,但是大家對這件事都抱以觀望的態度,一是昆謹那種上層高管的生活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你以爲三步四步就能解決完成的事到了他們那裡就可以試十步八步的事情,多得是常人不知道的隱秘。二是洛佳雪嬌貴之名早已遠揚,洛家不是什麼小門小戶,他們家的掌上明珠向來是社交場合的貴客,跟人打交道得多了,自然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就會傳到外面何況洛佳雪頂着昆謹你女朋友名號的時候沒少到昆氏來。
洛佳雪的性格說不上討喜,這應該跟自小她所處的環境有關。你永遠不能指望一個一出生便含着金湯匙的人去理解平凡老百姓苦惱的柴米油鹽,嬌慣太多容易生得嬌蠻,洛佳雪就是這樣,走到哪裡都是一副大小姐脾氣,可是現在的人特別是能進昆氏管理層的人,哪個不是自恃才華心高氣傲?面上雖然和氣,但在心裡少不了嘀咕。
如今看着洛佳雪這麼一副沒了魂的樣子從昆謹的辦公室走出來,雖然沒有貿然上前詢問,但是打量洛佳雪的眼神裡也多多少少帶上了一些瞭然。這種眼神放在平時,覺得能讓洛佳雪怒髮衝冠,但是此時的洛佳雪已經全然感受不到外界的目光了。她像是一個失了魂魄的木偶一樣,走出了昆氏大廈,耀眼的陽光穿破雲層撒在她的眼睛上,她直愣愣地看着路邊樹木投下的倒影,臉色空茫。
能做的她都做了,她雖然愛昆謹愛到沒有自我,但是也不是無血無肉,任別人往她心上扎刀子還不知痛的木頭。昆謹如今將她最後一點念想都斷了,滿心的委屈,滿心的恨意開始發酵開始膨脹。
洛佳雪轉身看向昆氏大廈,看着大廈大廳裡來來往往忙碌的男女。她這一生以今天爲界點,愛恨兩重天。
洛佳雪走出辦公室後,昆謹纔有些頹然地倒在自己的座椅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自己就一直有一種厭棄感。他一直都在重複着傷害自己最不想傷害的人這種事情,他身邊讓他在意的人本來就不多,如今幾乎都被他傷了個徹徹底底。從前他認爲自己是天之驕子無所不能,現在才發現他只是個自大的傻瓜,什麼都不會,屢屢犯錯。
昆謹苦惱地閉上眼睛,也許是上天爲了懲罰他年少狂妄才佈下如今這重重困局,讓他爲自己曾經的無知買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