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謹輕手輕腳地推開病房的門,病牀上的人睡得正香,他的到來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休息。昆謹將椅子搬到童依琳旁邊坐下,自從上次在病房裡遇見李玉芳之後,這幾天他都沒有來過。就算心裡再怎麼焦急擔心,他還是不想在這裡面對那個女人。
童依琳趴在牀上,眉頭微微皺起。這樣的姿勢讓她很不舒服,但是稍稍一動就會牽扯到背上的傷引發撕裂般地疼痛,所以她只能這麼彆扭地養傷。昆謹伸手將童依琳臉上的碎髮拂開,想讓童依琳睡得更舒服一點。不過這點輕微的碰觸似乎打擾了童依琳的休息,她輕輕嗯了一聲,睜開了眼睛。
昆謹沉默着坐在童依琳面前,等她看清自己。童依琳迷茫的眼神漸漸清晰起來,等看清了面前坐着的人的時候,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兩人面面相覷一會兒,竟都沉默地錯開眼去。
“傷怎麼樣?”昆謹輕輕地問道,童依琳趴在枕頭上,看着面前的病牀牀頭回道:“還好,有點痛,不過在忍受範圍內。”兩人之間又這麼沉默下來,尷尬又靜謐。病房外走廊傳來護士推着推車走過的聲音,童依琳看着眼前鐵質的牀頭,身旁有個人這麼沉默的坐着帶來的壓迫感實在不小,但是她又不知道要跟昆謹說些什麼。
“童小姐。”護士推着放着藥物針管的推車走了進來,“該輸液了。”
昆謹拉着椅子退到一邊,將童依琳旁邊的位置讓出來。護士從牀尾的掛鉤上取下童依琳的病例,拿筆劃了幾下然後拿着一大瓶液體和一包針管走到童依琳面前。童依琳伸出一隻手,看着護士在她手背上塗塗抹抹然後將針尖刺入她的血管。
護士忙完又推着推車走了出去,病房裡再次被尷尬的沉默席捲。童依琳感覺到昆謹站了起來,走進病房裡的衛生間,之後又出來。童依琳閉着眼將臉埋進枕頭裡,反覆提醒自己不要去想昆謹在幹什麼不要去關注不要去在意,然後突然感覺到正在輸液的那隻手一暖。童依琳擡起頭,昆謹從衛生間裡端了一盆熱水,浸溼了帕子然後敷在她輸液的手背上。
童依琳有些詫異地看着昆謹,不明白他這番舉動是要幹什麼。
“敷一下沒那麼涼。”昆謹看了看童依琳說道,童依琳張嘴想說什麼,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出聲。昆謹就這麼坐在她身邊,隔一會兒換一下帕子,水不熱了就到衛生間再去換過,直到童依琳輸完液。
昆謹將那攤雜物收拾好,擡手看了看手錶,說道:“我該走了。”童依琳趴在枕頭上,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再見。”
聽到昆謹關上病房門漸漸走遠,童依琳懊喪地將臉埋進枕頭裡,她跟昆謹現在又算怎麼回事?我走了,再見。這種……這種尷尬至極的對話到底……童依琳擡手抓了抓腦袋,不料動作大了一點拉扯到背上的傷痕,一陣火熱的疼痛過去之
後她也沒有力氣再去想剛纔的自己有多傻,有些虛脫地靠在身下的墊子上喘氣。
第二天一大早,齊晟一手拿着一個厚厚的文件夾,一手拎着一個保溫桶走進病房,對着童依琳拋了個眉眼喊道:“嗨!小琳琳,今天感覺怎麼樣?”童依琳趴在牀上轉不了頭,翻着面前的雜誌說道:“還行,除了像個木乃伊一樣動不了而外其他一切都好。我已經還就沒過過這種睡到自然醒,飯來張口的日子了。”
齊晟走過去將手裡的文件夾強行塞到童依琳面前,然後坐在一旁打開保溫桶將裡面的湯盛出來,說道:“雖然我十分不想打擾你的養病生活而且爺爺也一再要求我讓你安靜養傷不受外界干擾,不過小琳琳,你晟哥哥必須承認我腦子裡缺了一根弦讓我對一切不具有藝術性和美感的事業都不感冒。所以,我能很好的搞定媒體和輿論,但我搞不定你們童氏那一攤子。來,張嘴,爺爺特意囑咐家裡阿姨給你熬的補湯。”
童依琳翻開文件夾,一邊看着文件一邊張嘴喝湯,還不忘安慰明顯被童氏那些亂七八糟的文件搞瘋了的齊晟:“晟哥,以後有什麼急件你讓秘書送過來我看就行了,平時有下面那些經理就夠了。”齊晟癟嘴,“爺爺要是知道我送文件過來給你看,得刮我一層皮下來。”童依琳一想到齊老爺子舉着柺杖追着齊晟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結果一用力扯到背上的傷口立刻樂極生悲。
齊晟見童依琳三秒鐘還沒笑夠就趴在枕頭上苦着一張臉,一邊拿紙巾將童依琳額頭上疼出來的冷汗擦掉一邊教訓她:“笑啊,再笑啊,疼死你小樣的。自己都沒幾兩肉還學人家救人,這下好了吧!把自己搞廢了吧!”
童依琳皺着一張臉求饒:“晟哥,行行好,看在我之後還要面對我媽媽和齊爺爺兩個人的轟炸的份上,現在讓我安靜一點好嗎……”齊晟看着童依琳那樣不厚道地笑了出來,喂童依琳喝完湯,齊晟突然有點鬼祟地湊到童依琳面前,童依琳看着他那雙發亮的眼心裡有些毛毛地,問道:“晟哥,你幹嘛?”齊晟笑得跟只狐狸一樣問道:“小琳琳,你老實告訴我,你覺得昆謹怎麼樣?”
童依琳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僵住,她轉過頭看着面前的文件,若無其事地問道:“你問他幹什麼?”齊晟雙眼閃動着八卦的神采說道:“我覺得他挺好的,比陸震東長得帥比陸震東能幹比陸震東身材好,我看他也很關心你啊,送你來醫院的時候那滿臉的擔心喲,小琳琳,要不你考慮一下他?”童依琳扯了扯嘴角說道:“晟哥你又瘋什麼,我跟陸震東的婚約已經人盡皆知了,而且……”
“人盡皆知怕什麼!”齊晟一拍身邊的桌子情緒激昂地說道:“結了婚也還能離呢更別說你們倆現在只不過是婚約!陸震東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色,之前敢在媒體面前潑你髒水結了婚之後他會
幹出什麼來誰知道!”
“不可能的。”童依琳打斷齊晟的話,齊晟沒反應過來,疑惑地看着童依琳,“我跟昆謹不可能的,晟哥你以後別再說這個事了。”童依琳語氣和表情都淡淡地,但齊晟卻明顯感覺到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發生在童依琳與昆謹之間。
“小琳琳……”齊晟還想說什麼,童依琳轉過頭平靜地看着齊晟說道:“我跟昆謹看上去不算勢不兩立,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晟哥,總之關於這方面,你不要插手了。”齊晟皺着眉,他十分不喜歡童依琳語氣裡那股淡淡地放棄的意思,童依琳對着齊晟笑了笑,說道:“是我找陸震東做的交易,他是什麼樣的人我一早就知道。但是晟哥,這件事已經沒法改了。”
下午的時候昆謹又來了,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他刻意而爲,還是童依琳該輸液的時候,病房裡已然沒有人。童依琳看着昆謹默默地走進衛生間打水,然後走到她身邊將溫熱的毛巾敷在她手背上,“你想幹什麼?”童依琳看着手背上的毛巾問道。昆謹坐在童依琳身邊,眼神落在面前的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現在的舉動到底想表明什麼?”童依琳不理會昆謹的沉默繼續問道,“我們這樣算什麼?我受傷你來照顧我,然後等我痊癒了之後繼續各自爲伍虛僞的合作甚至勢不兩立地對抗?昆謹,從來都是我追着你在要一個答案,你能不能乾脆一次,哪怕一次就好。”
昆謹還是不說話,只是取下童依琳手背上的毛巾重新放入熱水中。童依琳看着昆謹的動作一股煩躁涌上心頭,童依琳伸手想把桌子上的水盆打翻,結果剛伸出去就被昆謹攥住手,昆謹拉着童依琳的手,輕聲說道:“小心傷口。”童依琳就着這個姿勢看着昆謹,想從他風輕雲淡的表情裡看出點什麼,但她失敗了。
昆謹皺着眉看着童依琳的手,有些劇烈的動作讓手背上的針頭戳破了脆弱的血管,扎針處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起一團烏青。昆謹伸手按下呼叫鈴,然後坐下將童依琳的手平放在她身前。
“我什麼都不要。”昆謹突然說道,童依琳偏着頭沒有看他,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我什麼都不要,只是想在你受傷這段時間照顧你一下。”童依琳覺得昆謹說這個話的時候有點可憐兮兮的,她閉上眼,總是這樣,這個男人吝嗇於給她一個確切的答案,也堅定不了自己的態度,卻總是在她脆弱的時候出現要求一段短短地平靜的相處。他似乎從來不曾想過這之後留給他們的會是什麼,亦或者……他只能藉着她的困苦去暫時掙脫他內心的枷鎖,去要求他平時不敢想象的平靜。
童依琳在心中疑問,那麼昆謹到底明不明白,這種飲鴆止渴一般的行爲只會帶給他們更多的傷害和怨恨呢?
佛曰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愛別離,求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