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事情要往好處想!”拉趙適做幌子的計劃失敗,容睡鶴只能獨自去直面妻子的疑慮,他在去的路上自我安慰,“說不準乖囡囡一個人在營地裡又擔心又害怕,看到我好好兒的過去,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對於爲什麼現在事情發生的跟之前同她講的不一樣,壓根沒心情追根問底,我隨便敷衍幾句就能過關呢?”
這麼想着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整潔如新的衣袍,沉思一瞬,果斷勒停坐騎!
左右親衛頓時凜然,摘下掛在馬鞍上的弓,一面從腰間箭壺裡取出箭枝搭上,一面低聲問:“郡王?”
“……”容睡鶴看着他們如臨大敵的樣子,嘴角抽搐了下,說道,“沒什麼。嗯,你們在這裡,孤去旁邊林子裡一下!”
親衛以爲他要更衣,就有兩人滾鞍下馬,率先入林查看,片刻後出來一點頭,示意裡頭沒有危險,待容睡鶴舉步入內時,他們連忙也跟上,免得有敵人潛伏暗中,趁機偷襲。
只是才舉步,就被容睡鶴阻止:“孤一個人進去就好,你們都在外面等着!”
親衛統領就是皺眉,說道:“郡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算這林子檢查過,還是不要疏忽的好!”
“孤的身手你們還沒領教過?”容睡鶴只好板起臉,教訓道,“若果有人靠近,你們還得孤來提醒!”
他武功很是過關,這幾個親衛單打獨鬥均不是對手,聞言十分沮喪,只得乖乖兒住了嘴。同時心裡也有點奇怪,因爲容睡鶴早年一直過着刀頭舔血的日子,自己就沒少執行過暗殺跟斬首的任務,所以組建親衛之後,對於安全問題一直很上心。
任何時刻都要跟隨左右戒備的規矩,還是容睡鶴自己定下來的,以前從來沒有違背過,今兒個這是怎麼回事?
要不是他們從早到晚不離容睡鶴跟前,都要懷疑自家主子是不是被調包了?!
正胡思亂想間,卻見容睡鶴已經從林子裡出來了。
這一出來,親衛們都是面面相覷:片刻前,入林時候的容睡鶴,還是衣袍整潔風度翩翩器宇軒昂俊美無儔的年輕貴胄,但這會兒出來的這個……衣裳襤褸滿身塵土,連羊脂玉似的面龐上都沾了不少泥灰,頭上原本端端正正的琥珀蝙蝠紋束髮冠都明顯的歪了,散下兩縷長髮來披在肩頭,風過吹起,不期然的就透露出一種落魄與狼狽來!
“郡王,您這是……?”要不是看他步履矯健神情自若,看着不像是遇襲的樣子,親衛們都要懷疑林子裡埋伏了個高手,不但躲過了親衛之前的搜查,還在這麼近的距離裡,不聲不響的把容睡鶴打成這樣了!
容睡鶴假裝沒聽見這話,隨手用袖子抹了把臉,將臉頰上的一塊灰擦的範圍更大,走到自己坐騎面前,翻身上去,一抖繮繩:“走吧!”
親衛們:“………”
總覺得主子好像瘋了……
索性昨兒個大半夜的,百姓才逃亡過一回,這會兒八成找了個落腳的地方休憩着,就算有心回城打聽下消息,大抵也還沒起程,所以官道上的人不是很多。
就算有,他們一行人打馬而過,一般人家專心趕路,看的也不是很清楚。
不然一羣親衛都要考慮將臉蒙起來了……
於是在近乎詭異的沉默的氣氛裡,一行人飛馳到安置盛惟喬跟宣於馮氏等人的營地。
這地方真正安置女眷們的地方,其實不在營地裡頭,而是營地犄角狀圍住的一座四合院。
這麼做除了恪守女子不入軍營的規矩外,也是讓過來暫住的女眷過的舒服點。
畢竟軍營裡頭一切從簡,是沒有正經屋子住起來舒適的。
容睡鶴在進門前,還專門將衣襬撕破了幾道,力求讓妻子一眼看到自己,就想象出過去的這個晚上,自己經歷了什麼樣驚心動魄的危機,從而滿心都記掛在爲自己後怕上頭,纔不會東問西問的叫自己絞盡腦汁!
結果!!!
才進門,盛惟喬就無意識的給了他重重一擊!
嗯,密貞郡王妃,容睡鶴的小祖宗,正在補眠。
是的,在半夜被喊起來,坐了一小會兒馬車就轉爲騎馬,一路顛簸到營地,作爲一個還在坐月子的女眷來說,到了營地立刻補眠,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問題是……
你的結髮之夫還在冀州城裡好嗎?!
容睡鶴站在妻子呼呼大睡的屋子外,盛夏的陽光直直的照在他身上,不一會兒額角就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但他心裡卻覺得簡直冷冰冰:說好的相親相愛呢?
老子在城裡情況不明,你在這裡睡的無憂無慮?!
再低頭,看看自己的一身狼狽,他更傷心了:早知道這小祖宗正睡着,他幹嘛好好的走着,大半路的停下來,跑林子裡又是打滾又是抹灰,硬把自己折騰的跟被蹂躪過似的跑過來?!
“郡王妃什麼時候安置的?可留下什麼話給孤?”不甘心的容睡鶴,將儀珊喊到旁邊小聲問,“比如說孤來了立刻叫她起來什麼的?”
雖然他不打算打擾盛惟喬的入睡,但,知道妻子這麼叮囑過,心裡終歸是高興的嘛!
結果儀珊爽快搖頭:“郡王妃一來就安置了,什麼都沒說。”
容睡鶴不相信:“真的什麼都沒說?還是她太乏了,強撐着想等孤,結果等着等着睡着了,來不及說?”
儀珊小心翼翼道:“沒有啊!郡王妃一來就說困了,奴婢伺候着梳洗之後換了寢衣安置的,沒有等您啊!”
沒有等您……
沒有等……
沒有……
沒……
容睡鶴覺得自己原本心虛中帶着點甜蜜蜜的心情,受到了殘暴的踐踏!
“……這小祖宗,大概註定生下來就是爲了折騰老子的。”他沉默良久,幽幽的感慨了一句,決定去找個地方喝倆盅,好好安慰下自己。
小半日之後,已經悶悶不樂的喝了快一罈女兒紅的容睡鶴,總算接到稟告,說盛惟喬已經起身了。
他立刻扔下酒罈,挽起袖子,氣勢洶洶的殺過去問罪:“乖囡囡!你怎麼睡得着?!”
剛剛睡了一覺起來,正覺得神清氣爽的盛惟喬,懶洋洋的坐在銅鏡前,散着一頭青絲,讓儀珊幫忙梳妝,主僕倆還在面前的妝匣裡挑挑揀揀的商議着等會兒用的釵環,聞言都是一愣。
盛惟喬起初還沒注意到他的態度,以爲這話是擔心自己月子裡奔波之後是否會有什麼不適,隨口道:“沒什麼大礙,跟過來的大夫把過脈了,說靜養上兩日就好……”
話說到這裡醒悟過來不對,立刻轉過頭,瞪眼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容睡鶴看着她杏眼圓睜的嗔怒模樣,頓時慫了,嗓音瞬間低了八個度,轉眼就變的情意綿綿,柔聲說道,“乖囡囡,我真怕你昨晚被嚇着了,以至於這會兒睡不着……”
盛惟喬懷疑的看着他,說道:“是嗎?但我瞧你方纔進來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態度!你到底想幹嘛?!快點給我老實交代!不然被我自己發現了,哼哼哼哼……有你好看!”
容睡鶴看儀珊,儀珊眼觀鼻鼻觀心,神情端莊,幾近莊嚴的放下玉梳,默默退下。
走到外面,自忖容睡鶴看不見了,她才猛然一咧嘴,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但趕緊拿手捂住,一溜兒跑開,是找地方狂笑去了!
“乖囡囡,你一定不喜歡你家睡哥哥了對不對?”等儀珊離開,屋子裡就夫婦倆了,容睡鶴反手關了門,走到妻子跟前,伸手捏了捏她面頰,作傷心狀道,“你給我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心裡有其他人了?”
盛惟喬白他一眼,說道:“我心裡一直有其他人!我爹,我娘,我祖父祖母,我外祖父外祖母,我姨母,我兒子……多了去了!”
“你這個沒良心的!”容睡鶴憤怒,“就算你心裡一直有其他人,你家睡哥哥肯定也是特別的地位吧?爲什麼昨兒個我在城裡擔驚受怕,你這邊還能睡得着?而且我問過這邊的人了,你居然一來就要找地方安置,連句叮囑我的話都沒留!”
“我又不知道你這會兒會過來!”盛惟喬這才明白他這番折騰的緣故,伸手推了下銅鏡,轉過頭來,哭笑不得道,“你也不想想,大半夜的被喊醒,出了門就看到滿街大亂,這情況誰能想到你這麼快就脫身出來了?我道沒個三五日都見不着你人影呢!”
容睡鶴聞言,覺得心裡好過了點,但想了想,又說:“那你安置前都不留句關心的話什麼的給我嘛?萬一我中間轉回來看你了呢?”
盛惟喬斜睨着他,要笑不笑的說道:“你當我傻的麼?之前送我過來的時候,吳大當家還有連山的手下,一個比一個鎮定自若,那情況就好像你在冀州城裡只是赴個便宴似的!顯然你根本不會有事兒!既然如此,我還操什麼心?!”
“……”容睡鶴冷靜了下,幽幽說道,“人家都說,關心則亂……”
盛惟喬撇嘴道:“人家還說,無理取鬧,一定是外頭有人……”
“算了不說了!”容睡鶴見她即將嫺熟開啓胡亂猜疑模式,頭皮一麻,趕緊轉開話題,“乖囡囡,我這會兒過來,是跟你商議動身之事的。冀州城這會兒亂的很,孟伯勤的去向你大概也知道,是帶着人捲了財物投靠茹茹去了。如今北疆上下都是人心惶惶……我想着蕤賓那邊總是一個人在海上,固然有人照顧,一直沒父母在跟前也不是個事兒。不如這會兒趁有點空,就送了你跟姨母去船上,早日南下跟岳父岳母團聚,有他們照顧,我也放心!”
盛惟喬驚訝道:“我正要問你呢!孟伯勤怎麼忽然就投靠茹茹了?!”
“好像是長安那邊的孟歸羽攛掇的,他們孟氏兄弟之間的關係,乖囡囡你也有所知,最是亂七八糟的。”容睡鶴乾笑道,“天知道是在籌謀什麼……不過這會兒他走了正好,咱們也能安安心心的送你上船了!”
“可是,既然孟伯勤已經投奔茹茹去了,我跟蕤賓爲什麼還要走?”未想盛惟喬聞言,不解的問,“難道不是應該把蕤賓接回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