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茗香齋之會,司馬如蘭本來並沒有邀華不石同來,出言力邀這位大少爺的人卻是姚元孝,理由是熊天南下毒謀害大小姐之事,要請他前來當證人。
其實這位“萬金堂”的內堂長老,邀請華不石前來的主要目的倒並不是爲了作證,而是因爲華不石若來,必定會帶上朱洪。
熊百齡不僅擁有三百“大羆部”的精銳戰力,而且他本人的武功亦十分高強,更網羅了不少高手,那個來歷不明的七爺便是一個可怕的對手,在大潤發的樓梯上姚元孝已經交手見識過。如今姚元孝受了傷,司馬如蘭和柴林固然武功不弱,但畢竟人單力孤。朱洪在一招之間就力擒了熊奎,如果能拉上這個少年高手前來,肯定要強得多了。
對於姚元孝的邀請,華不石一口答應。他本就已經決定要幫助司馬如蘭,不管是因爲與這位城主大小姐的友情,還是爲了吠天樓在大倉城做遠洋貿易賺錢的計劃,對於此事華不石都不能袖手旁觀。
來到茗香齋門前,華不石仔細觀察了四下的情況,已確定門外的熊家莊莊丁和那些吹鼓樂手之中並沒有隱藏高手,而那二十多名商號老闆也都是尋常商人。看來熊百齡不願打草驚蛇,並沒有在近處埋伏人手,這也與他先前的預料亦是相同。
這一場設在茗香齋的“鴻門宴”,看來註定就是一場埋伏與反埋伏的較量,比的只是誰的智謀更深一些。
進了大門,卻只見一片江南園林的景緻,衆人沿着青石小徑而行,繞了幾個彎,穿過幾座假山和亭閣,已來到了一個小湖邊。
這小湖便是“小西子湖”。此時正是初夏季節,卻只見青綠的荷葉浮滿了小半湖面,其間還俏立着不少含苞待放的蓮花,而在蓮荷之間的水面亦是一片碧綠顏色,確有幾分杭州西子湖的秀美。
在湖邊樹林之中,閃出一座飛檐四起的樓閣,閣前的排匾上刻有“望西樓”三個金色的篆字。
熊百齡指向那座樓閣,說道:“顧老闆的‘茗香齋’花園裡,就數這‘望西樓’的景色最好,老夫在這樓上擺了幾桌酒席,一來是專爲給蘭兒侄女賠罪,二來也請來了一些交好的朋友,聚上一聚,順便說上一些事情。”
司馬如蘭道:“卻不知熊叔叔想要說些甚麼事?”
熊百齡呵呵一笑,道:“賢侄女不必着急,到了樓上熊叔叔再說與你聽。”
望西樓上的景色確實不錯,透過樓上的雕花窗檁望將出去,整個小西子湖的風物盡收眼底,甚至還能看得見茗香齋外的數條街道。大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道路當中車水馬龍,而眼前的小西子湖則平滑如鏡,水面上沒有一絲波瀾,倒映着雲天風物,這一靜一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在望西樓上這般坐靜觀動,卻也是別有一番風趣。
不過,在司馬如蘭,姚元孝和華不石等人的眼裡,所見到的並不是美麗的景色,而在湖景和街景下的危機四伏。熊百齡的三百“大羆部”埋伏在何處,而街道上往來的人流之中,有多少是對方的人手,這纔是他們此刻心中所想的問題。
不論在外面雙方埋伏了多少人手,但在望西樓上,卻只有四五名待者,而邁上了幾級臺階之後,熊百齡的酒席就擺在大廳之內,總共有三桌。
酒菜此時已經端上,擺滿了三張八仙大桌,菜色頗爲豐盛。
衆人上得樓來,都各自擇席而坐。
熊百齡和司馬如蘭自是坐在居中的首席,姚元孝、鄧冉、熊天南、華不石、海紅珠等人,也都在首席的方桌前坐來。那位神秘高手七爺和二十多名各家商號的主事者,則分別坐到了兩旁的從席之中。
先前大門外那些僱來的吹鼓樂手也都跟進樓來,此時又在一旁開始吹奏起來,倒也很是熱鬧,樓門外有人“噼噼叭叭”地放起了鞭炮,更是弄得一片烏煙瘴氣。
如若只是請酒賠罪,根本無須去擺這些亂七八糟的排場,司馬如蘭和姚元孝等人心裡都在暗自惴惻,不知這位熊副堂主唱得是哪一齣戲,這般做到底有何用意。
待得鞭炮放完,鼓樂演奏也告一段落,熊百齡才站起身來,說道:“在座的各位親朋摯友,熊某今日設下此宴請各位前來,一是爲犬子熊天南向城主大小姐賠罪。本來年輕後輩之間的玩耍嬉鬧,我們做長輩的不應去管,可是南兒這個小子也太不成話,鬧得實在有些過了頭,以致生出了誤會,老夫纔不得不出面代他陪罪,請蘭兒侄女饒恕於他。”
這位熊百齡口才倒真是不錯,輕描淡寫的幾名話,就把熊天南劫持司馬如蘭的事推得乾乾淨淨,還說成是“後輩間的玩耍嬉鬧”,好似真的成了不值得一提的小誤會一般。
而熊百齡此話剛一說完,兩旁桌前的從席之中,一些商家老闆已紛紛隨聲附和,說熊副堂主不必太過認真,後生晚輩間的誤會解釋一下便可揭過,而用不着擺酒賠罪云云。
卻只聽得“啪”的一聲,卻是姚元孝已聽不下去,伸手拍案而起,喝道:“你們這些商人知道甚麼,全都給我閉嘴!”
他伸手指向熊百齡,道:“熊百齡,你說得倒是輕鬆!熊天南竟敢對城主大小姐使用迷香毒藥,意圖不軌,乃是大逆不道之舉,豈能說成是玩耍嬉鬧?今日你們父子若不給出交待,姚某人定不會善罷干休!”
熊百齡聽得此話,臉色已沉了下來。
坐在一旁的鄧冉開口說道:“姚長老,你我都是‘萬金堂’的長老,身居要職,自都應當爲了門派着想,熊大公子即使做得不對,熊副堂主今日已在此地擺酒陪罪,你不爲他們說和,卻出言挑拔離間,唯恐天下不亂,到底是何居心?”
姚元孝更是憤怒,喝道:“鄧冉!昨日大小姐被熊天南劫走,你便不見蹤影,定是和熊天南一夥!往日司馬城主一向待你不薄,你卻恩將仇報,還算是個人麼?”
鄧冉也變了臉色,起身叫道:“我如何恩將仇報,你且說個明白?昨日我另有要事不在城主府,全然不知此事,你可莫要血口噴人!”
眼見二人爭執了起來,熊百齡也一拍桌案,沉聲說道:“兩位長老且住!”
他轉臉使了個眼色,那名手託木盤的莊丁已來到了近前。
熊百齡伸手抓起了托盤上的荊條,說道:“犬子年少無知,做出了冒犯蘭兒侄女之事,其中亦是有老夫管教不嚴之過,今日熊百齡攜犬子在此賠罪,請蘭兒侄女儘管責罰,就算打死了犬子,老夫也無怨言!”
他說着雙手拿着荊條,遞到了司馬如蘭的面前。
熊百齡此舉甚是高明。他聲稱賠罪,看似光明磊落,但是在大庭廣衆之下,當着這麼多的商家老闆,礙於情面,司馬如蘭卻也不便做出如何嚴厲的責罰。
而那位熊大公子熊天南這時候倒是難得伶俐,大概早就受了囑咐,也跟在他的老爹熊百齡身邊,垂首站在司馬如蘭的面前,擺出了一副甘心認罰的模樣。
此時卻忽然聽到人說道:“你們熊家的人真是有趣,剛纔還拍桌子瞪眼睛,現在又假惺惺地說要賠罪,這般兇霸霸的樣子,蘭兒妹妹又怎麼敢責罰你們?”
此話說得頗爲輕慢,席間的衆人原本都望着司馬如蘭,想瞧她如何應對,而此時所有的目光全都轉向了說話之人,卻只見此人是一個容貌秀麗的少婦,正是海紅珠。
鄧冉目光一凜,說道:“熊副堂主向城主大小姐陪罪,乃是我們‘萬金堂’門內之事,與外人無干,你是什麼人,爲何在此胡言亂語?”
海紅珠的武功雖然不高,嘴上的功夫卻不含糊,說道:“我雖不是‘萬金堂’的人,卻是蘭兒妹妹的姐姐,妹妹的事就是姐姐的事,你們欺負蘭兒妹妹,我這做姐姐的就不能不管,我說得對不對呀,蘭兒妹妹?”
這一番“姐姐妹妹”的言語說得極快,加上海紅珠嗓音清脆,連珠炮一般地講出來,猶如繞口令一般,只把鄧冉說得兩眼發直,無言以對,而司馬如蘭被她用力一拉手臂,也只得點了點頭。
海紅珠更好似得到令箭一般,對鄧冉道:“你瞧見了沒有,蘭兒妹妹已經點頭同意了,今天在這茗香齋中,就由我這當姐姐的全權替她作主啦!”
熊百齡道:“不知這位夫人如何稱呼,尊夫乃是何人?”
海紅珠道:“我名叫海紅珠,他就是我的丈夫。”她說着用手指一點,指向了坐在桌前的華不石。
對於華不石,熊百齡倒是早已認識,當下說道:“原來是華夫人。卻不知你替蘭兒侄女作主,想要如何責罰我們父子?”
所謂“負荊請罪”,只不過是擺一個姿態而已,熊百齡相信,無論是司馬如蘭還是海紅珠,在此等情形之下,都不可能當真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