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張小奪跟着張父開始了漫長的公交地鐵之旅。

北川很大,大到你從北川的東面坐車去西面要整整一天的時間。張父口中的甄大爺是他的老戰友,曾經都在北川最北邊的八達嶺長城腳下一個營房整整三年時間。那時候當兵的都是都是上山砍柴,用鐵鍬和**敲山洞。聽張父說,那個時候還八達嶺長城還不是旅遊景點,只是都被他們用防護鎖給維護上。

那個時候,山上還有野狼,猴子之類的。張父的戰友很多,如今在部隊裡面沒有分配的有很多都已經升到了團級以上的幹部。甄大爺是張父的一個戰友,現在是A省的省級領導,除了甄大爺還有一個比張父大的一個大爺,姓趙。現在在北川做房地產生意,好像現在已經開上了奧迪A6。

如今的北川發展速度是一天一變,張父說,十年前北川還有些“土味”,而現在的北川,是一個繁華無比的大城市,不管是外省的還是國外的生意人,投資者,都是擊破了腦袋往北川跑,都想在這個“金庫”紮根。

看着地鐵裡面成堆的人們擁擠成一團忙碌着,心裡感慨,這跟黑昌縣完全是兩個層次。黑昌縣每天人們不管是學習,工作,就連去趕路那也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而在北川……人們有的低頭走路,有的掛着耳機,一副匆忙的模樣。張父總是說在北川如果懶散一天,那就意味着你即將被這個人人競爭直上的大城市給沖刷下去。無論是在公司上班還是一個人做一些小生意。你懶散了,那就面臨着會有下一個,甚至很多人衝上來踩在你的腦袋上,恨不得狠狠的把你踩下去。

如果說在北川生活或者奮鬥是一座高山,成功是山頂。那麼山頂上的那個人肯定是踩着無數個墊腳石爬上去的。

甄大爺在北川租了房子,市中心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

一路上張小奪與父親聊了那麼多,也算是大概的瞭解了一下北川的生活情況。想在市中心租房,一個月沒有五千塊錢往上的薪水根本站不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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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進去,甄大爺正躺在沙發上面看電視,手裡拿着遙控器不斷的翻着。看見張父和張小奪進來站起身來笑呵呵的道“老張來了,哎呦,小奪都長那麼高了!好幾年沒見都成了大孩子了。”

甄大爺個子中等,約一米七,頭髮也不長不短,整個人顯得很精神。身上穿着一個深藍色的T恤衫,西裝褲,皮鞋。頭髮被梳的油量,氣質很好,一看就是當官的。

張父坐在沙發上也不外套,道“ 剛纔去接小奪了,剛到。一會兒給老趙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起吃個飯。”

張小奪四處打量着甄大爺的住處,很寬敞。跟自己父親的住處一個是天上一個地下。橘黃色的窗簾優雅的撒到地上,陽光被不甘心的擋在外面,透過窗簾有一層微弱的光,顯得很舒服。

甄大爺點燃了一根軟玉溪,道“老趙這幾天忙的不行,前一段時間畫了一張圖紙,好像是被一個經常搞房地產的巨頭給買走了,淨賺了一千多萬。這不,這一段時間剛把那個奧迪給換成了寶馬。現在裝修房子,準備在“東三”那邊租一層寫字樓把公司重新收拾一下做大了。”

張父驚訝的道“老趙?他那個公司本來就沒幾個人,再說他會畫什麼圖紙?咱們幾個一個部隊出來的,我怎麼不知道他會這手?還會畫圖紙了?”

甄大爺哈哈一笑“你分配會去的那些年,老趙就留在了北京一直在做房地產。從最底層的給工地出苦力,慢慢的自己帶着小隊搞裝修。再後來就混出來了,租了間寫字樓註冊了個公司。圖紙之類的也是自己研究出來的。”張小奪聽在耳力響在心裡,他知道張父現在肯定心裡很難過。這些年自己的戰友都是比自己強的太多了,就連曾經自己的帶出來的兵都成了公安局政委級別的幹部。當下道“甄大爺,咱們吃什麼啊,要不就在你家吃唄,我想吃我爸做的飯了。”

張父的眼神亮了起來,剛纔還在想曾經度過的日子,從部隊出來接受了黑昌縣的一個被服廠以後,日子就像是坐在了三蹦子上,一起一伏。廠子輝煌了以後卻被自己在黑昌縣的朋友從背後插了一刀。欠了妻兒太多東西。聽到兒子想吃自己做的飯忙道“那也好,老甄你這都有什麼菜,要不我帶着小奪去超市買點。”

“冰箱裡面都有,一會兒甄靜回來了讓他帶着小奪出去玩玩。”

甄靜是甄大爺的大兒子,張小奪曾經見過一面,挺老實的一個小夥子。

張父換了拖鞋便去了廚房,張小奪無聊拿着遙控器翻着電視節目。

下午張母來了電話,說北川這邊有個大學,建築工程是這個學校的重點課程。讓張父帶着張小奪去看看。

吃了午飯張父跟甄大爺告了別便帶着張小奪去北川四處逛,介紹了一些大致的景點和建築物。

這邊離北京很近,半個小時就到。張小奪想去天安門看看,沒想到這一去就是一下午,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接近了晚上。

張父沒有回家,給了張小奪一把鑰匙。打了電話說有事情,晚上不能回來了,讓張小奪去門口買一些吃的。

張小奪躺在了牀上看着那矮矮的天花板,上面有些泛黃。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小小的屋子卻有着不一樣的安全感。張小奪有些心酸,父親已經將近五十歲了,按道理這個年紀的人都已經有了孫子在家享清福。可是……自己的二姐張小婷還在石家莊讀大學,自己這也面臨着上大學。

公辦的重點大學是沒有希望了,清華北大的分數線已經到了六百多,而自己的成績……一百六十一分,張小奪都有些不敢想。都說十年寒窗苦,可是自己的十年寒窗已經過去了,面臨着最後一步的時候卻沒有能力跨出去。

張小奪曾經在心裡面不止一次的問自己“張小奪,你後悔嗎?”

答案是否。張小奪不後悔,絕對不後悔。如果給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張小奪還是那樣。不受人欺負。這也許就是一個人的根吧。

北川騰天大學算是一個比較出名的民辦大學,坐落在八達嶺長城腳下。大約擁有了即將三十年的辦學歷史。在北川和北京來講都樹立了良好的口碑。

第二日,雨停之後。張父帶着張小奪開始踏上了尋找大學的路。一天折騰下來跑的民辦大學無數,可是真正不錯的能看得上的也就那麼草草幾個。張小奪心裡犯了嘀咕,要是環境不錯的學校自己分數不夠,要是分數低點的物價又太高。像是這種不看分數多少都可以就讀的學生來講,就是那種只要錢到位就可以上學的貴族學校。張小奪不由的又是一陣感慨,造物弄人。

下午四點,張父和張小奪總算是來到了騰天大學。騰天很大,裡面綠化環境也不錯。張父很喜歡這裡。張小奪也是。

張父幽默的道“二十年前我在這裡當兵,二十年後你卻在這裡上大學。哈哈。”

張小奪拿着父親電視購物來的DV一路上拍下了這個學校的風景。站在一眼望不到頭的校園內,擡頭就能看到遠處的羣山和只剩下一半的夕陽。很美。

報名地點在騰天大學最中央的大廳內,六層高的整座大樓外面金光閃閃的寫着幾個大字“行政樓”。

裡面很熱鬧,來參觀學校的或者是已經被錄取下來的學生。大廳很大,很氣派。一排排的桌子後面坐着很多老師模樣的人。張父帶着張小奪去了一個年齡稍長的諮詢那裡,道“請問一下,學生報名應該在那邊呢?”

那老師約六十歲左右的樣子,笑呵呵的道“在我這裡就可以了,他想學什麼專業呢?”

“建築工程。”

張小奪搶着父親回答了。那老師微微一呆,道“建築工程你可以在我的班級,我們學校的主教課程就是建築工程。”

“哦,爸就在這上吧。請問學費一年多少?”這個是張小奪比較關心的問題,像是這種民辦大學,分數線是無所謂的,只要是你拿學費,他們就讓你上學,那些所謂的分數線之類的東西只是一個擺設而已。這些學校裡面的貓膩張小奪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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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排交了學費到安排了宿舍再到辦完所有手續,已經八點鐘了。天色黑了下來,風很大,吹的人站不穩。張父說八達嶺這邊是個大風口,二十年前沒有搞起來綠化帶的時候那風都可以吹起石子來,打在臉上一砸一個坑,很疼。張小奪說二十年前老子在這奮鬥,二十年後兒子也是在這裡奮鬥,以後要父子並肩作戰,說什麼也要在北川打出一片天下,不過這次的打的意義不同,不是打架,混黑社會。而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去賺錢,去奮鬥,去完成現在人們所夢想的一切。

那一晚上,張父和張小奪兩個人找了一家小飯館好好的喝了些酒,張父也爲張小奪開始講述來了北川以後所遇到的事情。。。。。

2005年,張父隻身一人來到了北川。那個時候人生地不熟,偌大個城市卻是找不到歸宿。

張父身上帶了兩千塊,心想應該先把住處給穩定下來。找到了甄,先在那邊對付了一下。剛到北川的那段日子很艱苦,張父也很爲難。後來想辦法聯繫一些工地,由於自己手裡有石材的資源,像是噴泉和花盆之類的渠道,從山東嘉祥那邊進貨往北京這邊運送。後來經過自己的不懈努力,終於拿下了那個工程,就是張小奪見到的那個“汶度水池”。那個工程的老闆姓趙,張父當初爲了接下那個工程幾乎要累死。借了一輛電動車每天早晨四點鐘起牀,騎着電動車長達四個小時才能在趙老闆規定的時間內趕到。每天回來的時候電動車就沒有電了,要用腿蹬着回來。這些事情也終於打動了趙老闆,把“汶度水池”外面的園林放手交給了張父。

終於在三個月後有了第一筆收入。張父把二姐張小婷的學費交了以後另外給丈母打了一筆錢,剩下的錢全部買成了禮品送給了各個老闆。

北川的世界很黑暗,舉個例子你想從某個工程接活,那麼你就要懂事。別人給你了活讓你做,那麼你就在賺了錢之後把一大半送回去,那麼下一次你還有的做,不然,面臨的就是你沒有飯吃,被懂事的人接去了做。

張父說,有一次到了北川身上就只剩下了幾塊錢,而可以收賬還有一個月,被逼的沒有辦法還是房東借給了200塊錢,在北川的生活標準有多高?一份蓋飯十幾塊,一份炒餅八塊,一瓶礦泉水兩塊。地鐵一來一回就是四塊。只要是出門就要花錢,不管多少。

就那樣,憑藉着二百塊錢硬是頂下了一個月。

有一次張父生了重病,而“汶度水池”也是剛剛起步動工,根本離不開。張父本來是很胖,後來拉肚子到最後整整瘦的像是變了一個人。原來的手錶帶上正好,重病以後手錶可以滑到手臂中間。就是那樣,張父又憑藉着驚人的毅力和吃苦耐勞的精力硬抗了下來。收穫是八萬塊。茶葉,菸酒送出去了一半,那四萬塊錢就是淨收入。

張小奪拿着酒杯的手有些顫抖,心裡不是個滋味。回想起曾經的事情,心中卻是有了些難得的悔恨。

他不是後悔曾經的事情,而是絕對對不起自己的父親。現在還不晚,張小奪心裡想着。

“爸,我也來了。以後我一定會讓張家重新站起來。”

張小奪喝了杯子裡的酒,火辣辣的白酒像是烈火一般灼燒的張小奪的胸口發痛。而父親的話比這種灼燒跟加的讓張小奪疼痛。酒燒的是你的胃,是你的喉嚨。而張父的話燒的是你的心,你的神經。

隨着張父回想他的曾經,一幕幕的畫面在張小奪的腦海中上演。有張父在昏暗的屋子內帶着眼鏡研究圖紙,有張父騎着那輛電動車蹬着趕在漆黑的夜裡,也有張父生病瘦了黑黑的樣子。

張小奪有一絲亮亮的東西流了下來。

“爸,相信我。”

這句話,張小奪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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