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帝的傷勢剛控制住,可凌珩那邊卻出了事。蕭景山不知道該如何對嘉玉說,卻又不得不說。終究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子,他怕她撐不住。
整個後院都很安靜,除了一些當差的下人,幾乎見不到人走動。蕭景山點了點頭,跨進得月樓的門時,嘉玉和嘉杏正帶了凌開玩着,等着幾個婆子擺完桌就要用膳。
還是嘉杏眼尖,叫了聲:“大伯。”
嘉玉聞聲擡起眼,笑了笑叫道:“爹,是不是那人好了?”
蕭景山苦澀的一笑,點了點頭。找了個位置坐下,向凌開招了招手。可凌開見蕭景山的時間太少,有點怯生,躲到嘉玉身後,探頭出來看着一臉嚴肅的蕭景山。
嘉玉笑道:“這孩子有些怕生。”說着轉向凌開,說:“開哥兒別怕,這是大伯,他可喜歡你了。”
凌開聽了仍是躲着不肯出來。嘉杏瞧着蕭景山的樣子怕是有事,便伸手牽過凌開,道:“大伯和大姐姐說事兒,我帶開哥兒先回去了。”
嘉玉點了點頭,又朝擺桌的婆子說道:“把這桌送到三小姐房裡。”又對映菱道:“到小廚房做些爹爹喜歡的小菜送來。”
人散去,蕭景山嘆得一聲再看向嘉玉時心中竟牽起無數愁腸,總覺得是自己對不住她,纔會讓她這樣小就要操持家事。
“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蕭景山牽過嘉玉的手,道:“剛得的消息,午後有一撥人僞裝進了行宮,雖然被全部消滅,可是凌珩受了傷,如今正在行宮休養。”
嘉玉手心一緊,問道:“要不要緊,我可不可以去看他?”
蕭景山咬牙道:“還好,左肩被刀砍入了三寸。可是,公孫先生......”
嘉玉凝了眉,問:“他也受傷了?”
蕭景山沉重的點了點頭,道:“是替凌珩受的,那刀從肋骨處刺進,再入得一分便會沒命。”
嘉玉突然覺得頭更昏沉了,眼有些模糊。閉了眼養得一會兒,好不容易纔穩住了自己。他受傷了,他受傷了。滿腦子都只有這四個字。嘉玉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可是她應該做些什麼。
“爹不能離開這裡,那邊雖然有人照顧,可爹不放心你哥,玉兒,可不可以替爹去看看你哥哥和公孫先生?”
嘉玉瞪大了眼看着蕭景山,這樣的安排不知是不是正合了自己的心意,一時竟沒品出其中的味道。
蕭景山看她一副吃驚的樣子,有些歉意道:“爹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娘走得早,爹又是個粗人,你自己把自己照顧得如此好,這輩子說什麼都是爹欠你的。”
“爹,你說什麼呢。便是娘還在,哥哥受傷了我也得去啊。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您想的不是。女兒這就收拾收拾,也不知那邊都有些什麼人?”
蕭景山拍了拍嘉玉的手,道:“那邊除了你哥哥和公孫公子,還有皇上的寵妃魏夫人。”蕭景山頓了一下,說:“不過你應該見不到她,你只要和你哥哥在一起就好。”
嘉玉點了點頭,又聽蕭景山說道:“我瞧着凌開那小子女氣得緊,你帶着她一起去,讓他多見見。我蕭家的男兒怎麼可以如此膽小。”
嘉玉不知蕭景山這是做的什麼理論,她是去照顧傷者,怎麼還能帶個小孩子呢,可又不便在這個時候撫了蕭景山的意,便說:“那邊還有兩個病人,要不讓嘉杏帶着他,我們三個一起去。”
蕭景山想了片刻,說道:“也好。行宮那邊大些,讓她姐弟兩個都開開眼,別像從前一樣,跟個土包子似的。”
蕭景山說得輕鬆,心裡卻沉重,又道:“趕緊收拾着,讓杏丫頭也穿男裝。半個時辰後來接你們。”
說着,蕭景山便起身要走。
嘉玉一臉不解,這樣的作派完全不像蕭景山。但她卻來不及思考,在她心裡如今頂重要的事便是凌珩的傷和公孫良的傷。
半個時辰後,接嘉玉三人的隊伍讓人看了生畏。雖則看起來只有二十來人,可都是蕭景山平素帶在身邊的精英,專職負責蕭景山的安全。
行宮不過離蕭府只兩個時辰的路程,因着是晚上,走得倒慢了些。前呼後擁將嘉玉三人夾在中間,嘉玉嘉杏兩人男兒裝扮各騎一匹馬,兩人中間是一個較壯的將士用披風將凌開裹在自己胸前,倒沒什麼惹疑的。
行宮被官兵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但嘉玉一行人進去得十分容易,不過是帶頭將士出示了蕭府令牌。這人將三人直接帶到了凌珩所在之處。
站在門外等候時,嘉玉聽得裡面短短几句話,是公孫良和凌珩。“按子房所說,我已在此處佈置重兵。”
“這兩處也不能忽視,我猜想禁軍後日才能到,我們只要熬過了這兩晚,便成了。”
嘉玉聽兩人說話的語氣絲毫不像受了傷,心中不免有一絲怨氣。可轉念一想,她來這裡可是蕭景山的安排,這其中必有什麼她不知道的。
想着想着還不等人來請,她已是衝了進去,橫着眼看向凌珩二人,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凌珩左手打着繃帶,確實是受了傷的樣子。公孫良看起來卻是好好的。凌珩瞧着嘉玉的樣子,知道是瞞不住了,只好揮手叫人都下去了,只留下嘉玉三人,說道:“那些人不可能輕易放棄,哪怕認出了我。”
認出了凌珩,那他們是不是已經知道大昭帝在蕭府?那蕭府不是有危險?所以,蕭景山纔會讓她帶着凌開過來?
嘉玉狠狠看向公孫良,上前去一把揪住公孫良的衣領子,道:“是不是你的主意?我爹現在是不是很危險?”
被揪住衣領,公孫良卻沒有一比反抗,皺着眉,似乎在忍受着極大的疼痛,可這一切看在嘉玉眼裡不過是裝相,嘉玉手上的力道更大,另一隻手不經意推了公孫良胸前一下,說:“裝什麼裝,你以爲把我叫過來就是爲我好?蕭府後院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女子,真出了事誰會想到要保護她們?”
凌珩見狀不對,上前來用那隻完好的手拉住嘉玉,說道:“這不能怪他。”看着嘉玉滿是憤怒的側臉,凌珩又道:“這是我和爹商量後的安排,那邊也不會出事。”
嘉玉側過臉看向凌珩,心裡卻是百轉千回,雖然與那後院的人情不致此,但畢竟相處了十幾年,如今知道她們可能會面臨撕殺,怎麼會平靜下來。可是,這確實不是她能左右的。
剛想鬆手,嘉玉感覺到一股血腥味,扭回頭,只見離自己手不到兩寸的地方,已有血滲出衣服。嘉玉一驚,看向公孫良時才發現他已是面色發白卻還笑看着她。
不知怎的,眼裡有些溼溼的。鬆了手,怔在那裡。公孫良卻體力不支軟在了地上。
凌珩上前一步抱住公孫良,問道:“撐着點,大夫馬上到。”
嘉玉看此情形,蹲下身道:“對不起,我......我以爲你沒受傷。”
公孫良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沒事,不要緊。”
這一句不要緊說得容易,卻讓公孫良在榻上躺了半個多時辰才醒來。
嘉玉守了半個時辰,看見公孫良醒來,心裡還是有些小小的激動,坐在榻邊,與公孫良四眼相對。嘉玉覺得有些尷尬,指了指外面,說:“我讓他們把藥端進來。”
公孫良擡手輕輕扯了嘉玉一下,說:“等一下。”
嘉玉有些呆萌的看着公孫良,不知他想說什麼。
公孫良深吸一口氣,道:“如今局勢有多險惡你萬萬是想不到的。刺殺昭帝的行動不會這樣結束。蕭將軍送你過來是爲你好,但我的佈局決不會將蕭府的人置之不顧。”
嘉玉低下頭,她已冷靜了半個時辰,難道還會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節?蕭景山和凌珩愛她如珠她明白,但她萬沒想到的是公孫良會爲了她站到了那些人的對立面,做起了保護昭帝的事。
嘉玉不明白,看着榻上受傷極重的公孫良,問道:“爲什麼?爲什麼對我好?”她始終想不明白,這個男子不過與她萍水相逢,難道真的一見鍾情?就算是,可也到不了爲了她可以拋卻國仇家恨吧?
公孫良撐着傷痛,微微一笑,說:“我說了,我喜歡你,我愛你。僅此而已。” 原來他早愛上她了,也許上輩子就愛上了,要不然怎麼會有這一世呢?
僅此而已?嘉玉沒想到答案會如此簡單。她想過公孫良接近她接近凌珩接近蕭府的一切可能,但從來不會考慮這樣一個原因,哪怕公孫良已說過多次。
看着嘉玉陷入困境的眼神,公孫良拉過她的手,用他現在能用上的全部力氣緊緊握住,道:“非你不娶,無論用什麼方法。”
嘉玉眼神中有些慌亂。非她不娶嗎?可是她也許馬上就要訂親了,那人還是親王之後,他能用什麼辦法阻止?
公孫良看着嘉玉閃爍的眼神,她的疑惑,她的掙扎,她的真心,他都知道。訂親?他決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凌睿端了藥在外等候了片刻,直到裡面沒有了聲音才走進去。
“先生,該喝藥了。”
嘉玉想站起來,想躲起來,可又覺得自己本就該在這裡,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公孫良笑道:“麻煩你了。”
嘉玉看向公孫良,這才知道,公孫良所說的麻煩便是請她喂藥。重新坐下,接過凌睿手中的藥,有些刻意的問道:“你大哥呢?他如何了?”
凌睿垂着兩手將那托盤扣在前面,回答道:“大哥領兵換防去了,三姐帶着開哥兒休息了。”
嘉玉點了點頭。轉身拿起勺子給公孫良喂藥。
喂到最後,輕嘆一聲,站起身來,心下一橫,說:“明知不可能,你又何必如此執着。”她不敢看公孫良的表情,也不敢擡頭讓公孫良看見她眼中的無奈。
公孫良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她仍是不願打開心門,可他明明感覺到她的喜歡,傷口處傳來的疼痛沒有讓他退縮,說道:“只要你願意。”
嘉玉本已起身往外走,聽到公孫良忍痛說的這句話,頭也不敢回,換了一口氣,似在定心神,說道:“我不願意。”
嘉玉不敢回頭,也沒有走。背後傳來劇烈的咳嗽聲,還有凌睿的呼喊聲:“公子,傷口又裂開了。來人啊!”
走還是不走?嘉玉猶豫着,理智告訴她要走,可現實卻是她已經轉身回到了公孫良身邊。
拿剪刀,撕布帶,重新上藥,再包傷口......一串動作乾淨利落,嘴裡卻沒說一句話。等重新包完,嘉玉已有些哽咽,說了句:“你這是何苦來的。”
公孫良看着嘉玉一連串的動作,他明白,她心裡已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