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時分, 瓜渚景園一片光明,只有三樓,我的新家一片漆黑, 在燈火輝煌中顯得分外孤獨, 轉動鎖孔的霎那, 無力的疲憊感襲來, 何偉還沒回來, 我沒有開燈,窩到小小的沙發中將自己融入黑暗中,我沒有辦法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來面對我的爸爸媽媽, 當年的他們沒有過錯,但是他們逃避的態度讓我難以接受, 上一輩的恩怨現在全部要我來承擔, 是嗎?
輕靈的和絃樂聲響起, 我摸索着找到手機,是方子旭, 將手機放在桌上,埋頭看着手機桌面上一閃一閃的來電顯示,我的心裡一片溫暖,在這個寂靜的夜晚絲絲入夢,我將方子旭的來電顯示換成了我的照片, 或許只有用這種方法我纔會覺得我們是在一起的, 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麼做是出於什麼原因。我, 或許也是一個壞女人。
鈴聲終於還是停了, 沉悶的震動聲傳來, “明天八點鐘,虹浦機場, 來送我吧。方子旭”
指腹反覆摩挲着這短短的幾個字,還是按下了刪除鍵。
在陌生的懷抱中醒來,慌亂睜開眼睛,是何偉,我掙扎着離開他的懷抱,“回來了?”
“你在等我?”他的眼中有着不加掩飾的探求
“吃飯了把?”我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你在等我嗎?”他卻不打算放過我。
“你想要什麼答案呢?是或不是?”拂開他的手,“不早了,洗洗睡吧。”
不再理會他,我徑直走向浴室,衝了個冷水澡,冷水劃過身體帶來一陣顫慄,我才意識到這個時候已是深夜了……新婚第二天我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感到從未有過的迷茫……
走出浴室路過書房的時候,透過半掩的房門,何偉被燈光拉長的背影顯得是那麼的落寞,我們之間彷彿就隔了一道門,他永遠活在自己的心門內,而我始終是那個被他放在門外的人。
沒有去打擾他,我走進了臥室,打開所有的燈,看着入目刺眼的紅,我覺得這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我就像一個被所有人耍弄的玩偶,我的愛情我的婚姻我的幸福都被人拿來做了償還,而那人還是我的父母……
呆呆的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何偉進來,輕輕擁住我的肩膀,我才驚覺自己在這裡站太久了。
“怎麼了?”他輕聲問我,“不喜歡這裡?”
“沒有。”我不着痕跡的避開他的觸碰,走到牀的另一邊,“睡吧,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
“是啊。”他鬆了鬆領帶,拿起睡衣走了出去。
是嗎?休婚假期間還要這麼忙?
“爸,媽,爲什麼這麼對我?明明不是你們的錯爲什麼還要我嫁給何偉?爲什麼啊……”夢中我慢慢跌落在牆角,爸媽的臉在我的面前變的逐漸模糊起來,我聽到媽媽說,這樣我會有自己的幸福,她的日子不多了……
“不要,媽媽不要走,我嫁我嫁,只要媽媽不走,我嫁給誰都可以,媽媽不要走……”不知不覺淚水沾溼了大紅色的枕巾,蜷縮的身體被抱進一個懷裡,一聲夢囈般的低語,“對不起……”
清晨醒來,睜眼是何偉放大的五官,我趕忙閉眼再睜開,依舊是英氣的眉毛,細長的睫毛還有清淺的呼吸混着沐浴後檸檬的味道掃過我的臉頰,我悄悄掀起身上蓋着的薄被,輕舒一口氣,還好,什麼都沒有發生,昨晚我記得睡着的時候何偉還沒有上牀,怎麼一覺醒來我就跑到了他的懷裡?
輕輕在他的懷裡轉身,他的胳膊一動,我連忙閉上眼睛,聽到身後一陣輕笑,隨後身下的胳膊抽了出去,“你可真重啊……”
繼續假裝睡覺,不然這種狀況是多麼的尷尬?!
半晌,他沐浴後,換好衣服,走到臥室門口對着依舊假寐的我說:“我走了……”
聽到身後沒有了動靜,我慢慢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對了,忘了告訴你媽說今天要你陪她逛街……”
“你……你怎麼還沒走?”看着去而復返的何偉,我有着被抓現行的囧狀。
“就知道你在裝睡,今天你就陪我媽吧。我先走了……”何偉輕掀嘴角,扯出一個笑容,看起來心情不錯。
我懊惱的矇住自己的頭,始終不明白爲什麼一個晚上我就跑到了他的懷裡
。
收拾妥當已經是早上八點鐘,拿着手機不斷的按着那幾個數字,輸好再逐個刪除,最後還是放棄了。望着窗外,在心裡默默說着,方子旭再見,請原諒我不能再去送你,現在,你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們。
對於蔡姨充沛的精力,年紀輕輕的我也是望塵莫及,提着大大小小的紙袋,這座商場已經被我們逛了4圈,穿着高跟鞋的我已經是累的走不動了……
“媽,我們休息下吧。”看着剛剛走出試衣間的蔡姨我提議道。
“小戀啊,你看我穿這件怎麼樣?”她絲毫不理會我的提議,依舊興高采烈的試着衣服。
“恩,挺不錯的。”掃過一眼,輕輕捶着我的雙腿。
“怎麼?累了?”她透過試衣鏡看着身後的我。
我點點頭。
她沒再說什麼,轉身走進試衣間。
“走吧。”她拉過我。
“去哪裡?”
“我剛好有一個朋友在人民醫院上班,我們去看看她吧,你們婚禮的時候她也在場,去答謝一下也是應該的。”
“哦,好吧……”
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長長的走廊,蔡姨一路拉着我在婦產科的門外站住了,她剛要推門進去,門在裡面被打開了,一個紅色的身影撞入蔡姨的懷裡。
“怎麼走路的,都不用看人的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將我將要道歉的話生生的憋了回去,是楊嫵,我最不想看到的人。
我擡起頭來,扶住蔡姨,“楊小姐,好久不見,您還真是一點沒變那。”
“原來是田小姐啊,怎麼?今天也來檢查身體?”說完,眼神掃過我的肚子,意識到她眼神所表達的意思,我的心裡頓時涼了下來,這裡是婦產科,莫非是她……懷孕了?
“陪我婆婆來檢查一下。”我掩飾好自己一瞬間的慌亂,隨口說了一個理由。
“哦?是嗎?那我就不奉陪了,阿彥還在外面等着我呢?你們剛剛進來的時候沒看到阿彥嗎?”她擡手捋了捋耳邊的碎髮,狀似不經意的說。
“不好意思啊,楊小姐,我對不相干的人一向是不怎麼注意的。”我微笑着回答。
“你……阿彥,你來了啊!”楊嫵徑直擠過我和蔡姨之間的縫隙,挎住我身後那個男人的胳膊,嘟起嘴,無限的嬌羞,“你怎麼纔來嘛,害人家等這麼久。”
趙彥,婚後第一次見他,我們之間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在他的眼中我看不到任何情緒。
楊嫵奪過趙彥手中的煙,嗲聲說道:“阿彥,醫院不準吸菸的。還有啊,以後你在家裡最好也不要吸菸哦,因爲……”她低頭右手輕輕撫上依舊平坦的小腹,目光逐漸變的溫柔似水,“因爲……我們的寶寶也不喜歡他爸爸吸菸呢?”
寶寶?爸爸?楊嫵真的懷孕了,孩子是趙彥的……
我的身體緊繃,胸腔內的那顆跳動的心臟擠壓着我的血液,我甚至感覺不到它在流動……他當爸爸了。手中的紙袋一下掉在了地上,指尖不自覺的掐入血肉中,蔡姨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臉色逐漸蒼白,輕聲問道:“小戀,怎麼了?”
我平復着自己的心情,擡眼掃過趙彥那張我看了那麼久依舊不認識的臉,“沒事,媽,我們進去吧。”
低頭想要撿起散落在地的紙袋,一雙骨骼分明的手先我一步撿起了那些紙袋,那雙手的主人曾經擁抱過我,曾經爲我拭去委屈的淚水,曾經許諾爲我撐起一片天,但現在他就要成爲別人孩子的爸爸了。
過去的一切在這短短的一分鐘內在我的腦海中一一閃過,我伸手接過那些紙袋,只說了聲,“謝謝”,轉身走進婦產科。
“田小姐……難道你不跟我們說聲恭喜嗎?”楊嫵肆意張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輕輕說了聲,“恭喜二位。”
一道門切斷了身後的一切聲音,我沒有那份度量去祝福他們,我能做的僅僅是不去想不去考慮。
我任由蔡姨拉着我做各種檢查,全然忘了之前來這裡的目的是要感謝這位醫生,檢查結果顯示我的身體很健康,可以孕育下一代。
下一代?這三個字刺激着我的神經?使我猛然醒悟過來,什麼來拜訪醫生,都是藉口,無非是想給我做一次檢查,看看我能不能爲他們何家延續香火……
可笑的是,蔡姨或許還不清楚到現在何偉還沒有碰過我,我們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又怎麼孕育下一代?!
走出醫院,夏日沉悶壓抑的空氣使我眩暈,逆光處趙彥站在那裡等我,看到我們出來,他掐滅手中的煙,快步走了過來。
“阿姨,我可以跟田戀說幾句話嗎?”
蔡姨深深望了我一眼,先走幾步。
我冷冷的看着趙彥,他卻沉默了。
“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要回家了,我老公還在家等我。”繞過趙彥,我徑直往前走。
“等你?何偉嗎?呵呵……等你?還是在等別的女人?”趙彥冷笑的嘴臉灼傷着我的雙眼,他,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了。
“田戀,我只想問你一句,你,希望楊嫵肚子裡的孩子出生嗎?”
我猛然轉身。“趙彥,那是你們的孩子,不是我一句希望不希望就能打掉的,那也是一個生命!”
“你到底還是希望我跟別的女人的孩子出生啊……”
“趙彥,好好對她們!”不等他說話我便快步追上蔡姨。
趙彥站在那裡,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