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緩緩劃過喉嚨,看似白皙修長的手掌,是遠勝過已知的所有鍊金武器的刀刃——
“滋!”
鮮紅色的血線跟隨着手刀緩緩蔓延,直至第一枚渾圓的血珠溢出傷口,男人才將手緩緩垂下。
“滴答!”
手掌內側,鮮血填滿了他皮膚的溝壑,從一條條掌紋中匯聚,凝結成最碩大飽滿的珍珠,最後滴落地面。
“!”
“溫斯特幹員!”
包括泰倫斯在內的一種幹員,用着飽含恐懼與震驚的眼神盯着萊恩,此時此刻,獵人面帶和熙的微笑。
“他被魄魕魔污染了麼?!”
有人控制不住,大聲問道。
“我沒事。”
萊恩神情平靜,張了張口脣,並沒有發出任何一個音節,衆人只能通過讀他的脣語,來判斷他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
“滋滋!”
“滋!”
可惜,隨着他張口的動作,喉管上的皮膚肌肉似乎被扯動,緊接着,他脖頸上的斷口瘋狂開合着掀起.這是他的透明的氣管、這是他吞嚥食物的食道,這是乳白的神經,還有,已經斷裂,血液匯聚成一股猩紅的溪流,破裂的血管!
“.”
櫻庭七葉的雙眼像極了夜行的貓,夢幻的光彩點綴在眼瞳中央,深邃的黑眸猛地瞪大。
“他究竟是想”
萊恩垂手,直挺挺地站着。
他的血液還在流淌,這已經不屬於“人類”了,人類無法做到被切開血管,鮮血在地上匯聚成溪流,面不改色地站着。
就在這個時候,清脆的鼓點開始爆鳴!
“轟!”
有什麼東西跺碎了地面。
可空曠的跑道上空無一物。
“轟轟!”
它似乎更靠近了一點,腳步聲驟然沉重,而且開始密集。
“嗤!!!”
“嗚!!”
“來了。”
櫻庭七葉捏着劍指,緩緩閉上了眼,指尖勾動咒力,周遭的空氣沉重她不停地問着自己;
魄魕魔,這醜陋的妖魔。
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擊碎,可一次又一次的捲土重來,彷彿帶着嘲弄般,交鋒時它的口中總是迸發譏諷的尖嘯。
它無法被徹底殺死。
櫻庭七葉明白,它也很明白。
所以,它一次次的出現在驅魔人面前,捲走無數的生命,以自己分身被櫻庭七葉摧毀爲代價,向驅魔師們傳達這樣的信息:
“你們可以一次次地殺死我。”
“可我卻更加強大。”
“十年,三十年,一百年後,你們還能剩下多少【英雄】?”
魄魕魔殺人,就像是一場孩子的遊戲。
它譏諷地折斷蜻蜓的雙翼。
跺跺腳,擺出一張無所謂的笑臉,開開心心地離開。
可這一次,情況似乎截然不同。
櫻庭七葉肩頭的小獸瑟縮着腦袋,它怯怯地保住女孩雪白的鵝頸,但短小的上肢卻怎麼樣都抓不穩。
“它怕了。”
櫻庭七葉睜開眼,慵懶一掃而空。
“它終於感覺到了恐懼,主動現身了。”
“它想要做一次嘗試,嘗試解決掉獵魔人,或者,逃走!”
“.”
傳聞,梵高的雙眼和平常人不同,人類、或者說普通人,他們的眼睛捕捉到的是可見光光線勾勒了物體的輪廓,將世界的樣子呈現在人的大腦裡。
而梵高,看見的是“線條的流動”。
一條條的光線在世界裡遊動,可以是璀璨的滿天星辰、可以是毛線團似的溫暖向日葵,可以是鳶尾花。
此時此刻,醞釀神權的萊恩也感受到流動的線條。
他的眼前,只有一個“人”。
紅黑的線條構築出他嬌小的身軀,一團邊界不清、難以辨認的影子在他面前構築。
一名孩童。
一名雙手擡起,體魄上的黑紅正在不穩定地鼓盪,將雙手對準萊恩的脖子,想把他掐死的小孩。
魄魕魔的化身?
萊恩靜靜地看着他接近自己。
有些被他蠢到了。
笑話,萊恩連抹脖子,血流的和富士山噴出的岩漿似的都死不了,居然有東西打算掐死他?
“.”
魄魕魔的手狠狠掐在萊恩脖子上,五官完全鏤空,醜陋的面孔由流淌的怨念構築。
它歇斯底里地哀嚎,將口脣的鏤空撕裂,黢黑的深洞猛地擴張,足以將獵人的頭顱嚥下。
纖細的手觸碰到脖頸上的血液,幾乎無時無刻不在被烈火灼燒,這股劇痛使他幽深的眼眶擠出名爲怨恨的蛆蟲。
“!!!”
它想嘶吼。
可發現.根本無法發出音浪。
“!”
萊恩的手緩緩向前,輕輕戳了它的頭顱,剎那間,頭顱凹陷,像極了剝開皮的椰子。
無聲的領域裡。
萊恩將手指狠狠地扣進魄魕魔的顱骨,感受到了冰涼的滑膩。
在它驚悚的情緒裡,萊恩揪着它的腦袋,一把拉在面前,“四目”對視,獵人對着空洞黢黑的窟窿笑了笑。
“我送你”
“去投胎啊。”
隨着萊恩嗓音落下。
他被切開的喉管在剎那間癒合。
噴流而出的血液瞬間匯聚,一枚枚的血珠在匯聚後震盪而開。
“吼!!!”
萬物寂靜,嘶吼聲撕破了死寂。
怪異的嘶吼聲闖進了所有人的耳膜了,一浪高過一浪,吼聲彷彿由不同節奏頻率的聲波組成,繁雜混亂的波紋撕碎魄魕魔,也干擾着“人類”的精神。
就像海嘯的浪濤,每一滴海水,都蘊藏着澎湃的力量。
震撼的音波掀起狂風,風掠過這片廣袤的停機坪,卻呼嘯起使人驚悚的音爆。
草坪被掀飛,深邃漆黑的夜裡,那些矮小的灌木樹枝飄搖。
嘶吼聲以萊恩爲中心,浩浩蕩蕩地擴散而開。
“撕拉——”
此刻,在萊恩的眼裡,一道道擁有完美弧度、間隔規律的漆黑波紋彷彿實質。
落在魄魕魔的身軀上,就像無數的剔骨刀同時開始工作。
狂風吹拂過妖魔身上的那個瞬間,它的詛咒、怨念,便在頃刻間消弭。
魄魕魔,祓除。
“.”萊恩用身上的大衣擦了擦手。
寂靜的天空,寂靜的機場。
下一刻,空氣中翻涌起劇烈的波動,黢黑的聲浪以雷霆的速度外溢,轟隆巨響在機場的上空翻騰。
“轟隆!”
天空中密佈的烏雲被攪地稀碎。
機場中一片狼藉。
耳鳴的獵魔機關幹員以及陰陽師們愣愣地放下堵塞耳朵的手指。
他們的目光定定地看向正懶洋洋擦手的獵人。
“這就是紐約本部來支援的特勤幹員。”
有人盯着萊恩光潔的脖子,喃喃地道。
野蠻血腥,又瘋狂。
“解決了,先生小姐們。”
艾米莉亞美豔的面龐掀起笑靨,她現在心裡的情緒有些古怪.這些人聚在這裡,似乎就是爲了保護她。
結合飛機上,怨靈不觸碰虎鬚,專門盯着她一個人的經歷,這讓她心裡很是不爽。
到底副業也是獵魔人,怎麼,看不起醫療部的戰鬥力?
被當成寶貝瓷器捧起來的感覺,沒有想象中那麼舒服,這傷到了她的自尊心。
當然,她的情緒總體上還是積極的。
首先,萊恩·溫斯特解決掉了一個大麻煩,其次沒有什麼人員傷亡.主要是亡了,根本沒有傷的,她沒出手的機會救人。
還有,機場保住了!
雖然看起來一片狼藉,就像八級大狂風颳過似的,但總比被哥斯拉的原子吐息轟一炮強也比芝加哥,西雅圖的慘狀好了不知道多少。
“咳咳!”
所有人心裡的“珍寶”艾米莉亞乾咳兩聲,面色一肅,覺得自己有必要拿出領導的氣勢來。
想想海森伯格教授是怎麼做的?
“女士們先生們,時間不等人。”
艾米莉亞淡淡地笑了笑,說道:“現在,開始我的任務,如何?”
沒人理她。
“.”
“部長。”
萊恩乾笑一聲,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後讓開位置,使艾米莉亞能一眼盯真,看見那些眼睛裡疑似閃爍金星的驅魔人們。
他說道:“因爲我的能力,他們暫時有些耳鳴。”
“等等就好了。”
艾米莉亞笑容一窒。
“是嗎?”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好好的。
原因很簡單,萊恩有做特殊照顧,既:在儘量不削減威力的情況下,避開艾米莉亞。
誰都可以聾。
她不可以。
其他人聾了她能救回來,她要是出了事,怎麼辦?
“.”
蕾貝卡用力地甩甩腦袋,頭上兩個小丸子活潑地抖了抖,她遭受聲波的時候,也有些難受。
現在甩甩腦袋,倒是好多了。
握着手槍,蕾貝卡瞥了萊恩一眼。
“維爾茨堡。”
“新的力量。”
“他又進化了。”
就像吞噬行星的黑洞.或者不叫黑洞,一個在宇宙肆意遨遊的星體,觸碰到他的剎那,璀璨的星辰就會淪爲已然消亡的死星。
古老威嚴的怪物緩緩走上時光的大廈,不管身處任何時代,超越遙遠的亙古與虛妄的未來,他依舊是那個追尋獵物的瘋子。
“真希望,他獵殺的目標不是我。”
蕾貝卡緩緩放下槍。
幹員們用力拍着耳朵,就像洗澡的時候腦子進水了,還有的傢伙扶着同事的肩頭,把耳朵朝向地面,努力做着單腿跳躍。
“今晚可能會下一場雨。”
等待着大家從震撼裡恢復的時候。
巫女小姐邁着步子上前。
雙手插進袖子裡,她懶懶散散,眼裡的光都暗淡了下來。
九十九道哥斯拉守護之靈已經散去。
她的髮絲在微風中飄逸,嗓音輕柔,隨着風幽幽地傳來:“可是,看這幅模樣,應該不會再下雨了。”
萊恩側過臉,他看着櫻庭七葉。
“你喜歡下雨?”
櫻庭七葉不是社牛,她的交際圈子就那麼大.別說第一次見面的外國人了,就算班上的同學,她一直是一副很有距離感的禮貌態度。
誰也不得罪,誰也不交流。
可是今天,她覺得眼前的獵魔人還挺順眼的。
或許,是他除掉了魄魕魔吧。
儘管只是一具強大的分身。
“不喜歡。”
櫻庭七葉搖搖頭。
“那也不是單純的烏雲。”
她擡頭看着天,深黛的眉眼可愛地耷拉下來,一副剛睡醒的睏倦模樣。
“魄魕魔已經能影響上萬米的高空。”
“它的力量又強了。”
“.”
萊恩摸了摸下巴。
今天他宰掉的只是一具分身?
總覺得這分身厲害的過了頭。
算了,無所謂。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殺不乾淨就一直殺。”
萊恩奉行大西殺之主義。
“它以爲躲在高空,我就拿它沒辦法。”
萊恩說道。
如果不是考慮到飛機上除他之外還有乘客,剛纔他就要站在機艙上空,和魄魕魔鬥一鬥法了。
“.”
這個時候,幹員們也恢復的七七八八了。
隨着陰陽師們拱衛着、獵魔機關幹員們保護着把萊恩三人帶上轎車。
血腥的驅魔儀式畫上了句號。
鍊金聖堂的特勤幹員,也平安地降落在了日本。
櫻庭七葉獨來獨往。
她拒絕了前往總部的提議,目送萊恩一行人離去。
“他,就是那個女人找來的強力外援。”
“黃泉國”
櫻庭七葉轉過身,紅白色劃破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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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如水銀,粼粼波光透過竹葉的縫隙,傾灑在這間清幽的竹屋上。
翠竹支着窗,窗邊擺着一張木桌,白瓷花瓶裡的植株在習習的微風中搖曳。
屏風上繪着典雅的古蹟,是從珍品上拓印下的仿作,它出自一個女人之手。
女人見到喜歡的畫,通常都是歡歡喜喜地臨摹一份,把自己的作品送給自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還回去。
她愛極了手工。
就連這座竹屋,也是她繫着柴刀,擼起袖子,費了好久的功夫,才搭好的窩。
她喜歡窩在自己的小窩裡,就像一隻膽怯的兔子。
榻榻米上,女人靜靜地躺着。
月白的和服上繡着精緻的櫻花,一頭長可及腰的柔順黑髮披散如瀑。
女人眨着眼。
深邃的眼眸投向窗外,她似乎想在晦暗的夜空中,搜尋同樣晦暗無比的星斗。
“哦——”
她的嗓音清脆,似在讚歎。
“真是了不起的暴徒。”
女人伸了伸懶腰,緩緩從榻榻米上爬起,絲帛從肩頭畫下,雪白的香肩與幽深的溝壑暴露在空氣中。
她舉手投足之間,散發着一股勾動人心的魅惑。
那張清冷月光下更顯無瑕的俏臉,卻別樣清純可人。
伸出纖纖玉指,輕輕點向月輪。
白皙的筆觸如同彗星拖行的軌跡,無比炫目。
“輝夜姬大人,鍊金聖堂的特勤幹員們平安地落地了。”
“.”
“我知道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