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果似乎早就料到大眼程會有此問,反問道:“你認爲朱拓與葉孤山是何種關係?”
大眼程沒說話,他知道陸小果會自己回答。
果然,陸小果接着說道:“他們應該是比朋友更加親密的一種關係。”
大眼程眼神裡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什麼關係?”
陸小果一字一句道:“仇人關係。”
朱拓車裡,小蠟燭總算恢復了語言表達能力。
“少主的意思……,屬下有些不太懂。”
朱拓緩緩道:“我也還沒有弄懂。”
小蠟燭想了想,換了種自認爲比較委婉的方式,“少主想讓他做孌童?”
朱拓瞟了她一眼,“我不喜歡男人。”
小蠟燭大大鬆了口氣。誰知朱拓又道:“也許他是例外。”
小蠟燭險些被口水嗆到,很無語的看着朱拓。
朱拓卻再次陷入沉思。
另一輛車裡,大眼程也無語的看着陸小果。
陸小果啃完雞腿,又拿起麪餅。
“一個人就算不了解自己的朋友,也一定會相當瞭解自己的仇人。”陸小果一邊噴着餠屑一邊說道,“所以朱拓必將是我們瞭解葉孤山的重要途徑。”
最後兩個字,他嘴裡的餠屑如漫天花雨一般朝大眼程洶洶而來。
大眼程眼疾手快拿起一個瓷盤擋在自己臉上,這才躲過一劫。
等“暗器”全部落地,大眼程放下盤子,慢吞吞道:“所以你想替他查出幕後主使?”
陸小果伸出食指搖了搖,“非也。只要確保他在我們任務完成之前安全無虞就行。”
大眼程道:“我們是刺客,不是奶媽。”
陸小果語重心長,“那刺客行刺不成,必然還會再來。到時我們設下陷阱,必然叫他有來無回。”
大眼程默默看着他。
陸小果雙手合十,努力眨着大眼睛。
大眼程嘆口氣,“你知不知道什麼樣的刺客死得最快?”
陸小果道:“愛管閒事的。”
大眼程:“我不想早死。”
陸小果道:“不需要你做什麼,一切有我。”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你只要做好配合就行了。”
那還叫不需要我做什麼?
大眼程突然覺得很頭疼。
是夜,車隊在山中露宿。
陸小果仔細觀察露營地周圍的地形,吩咐衆人守好每一處可能是刺客藏匿之處的所在。
“你似乎很有經驗。”
陸小果回頭,看到朱拓在他身手,負手而立。
“少主過獎,屬下以前也曾在一個大戶人家做過拳師,多少知道一點防賊的要領。”他說着回身指給朱拓看,“此處草高林密,極易隱匿身形,倘若有刺客行刺,必然會選擇今夜。”
朱拓道:“既然如此,我們爲何還要選在此地露營?”
陸小果微微一笑,“不怕他來,就怕他不來。”
朱拓若有所思道:“難道你已有了對策。”
陸小果抱拳道:“屬下以性命起誓,絕不會讓少主以身犯險。”
朱拓深深凝視着他,“我相信你。”
陸小果那句誓言不過是隨口說說,應景而已。看到對方信賴的眼神,胸口不知怎的竟有種蓬勃的暖意,滿滿的都是感動二字。
他知道自己反應過頭了。作爲一名刺客,冷靜冷血冷漠是必備要素。如果隨隨便便就會被感動,被觸動,被打動,還如何保持準確的判斷和快速的反應?
爲了避免自己一錯再錯,陸小果果斷轉頭,遠離朱拓。
只是不管他走得多遠,依然能感覺到朱拓深沉的視線始終膠着在自己背上。
他只能躍到樹上。
有樹蔭遮擋,他覺得心裡總算好受了一點點。
陸小果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但究竟是哪兒不正常,他又說不出來。
又有一道視線落到他的身上,陸小果刷的回頭,難掩心中的驚悸。
那不是一道普通的視線,又冰又冷,彷彿一頭大型猛獸在窺視自己美味可口的晚餐。
那是刺客獨有的眼神。
陸小果搜尋一圈卻是無果,對方似乎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重新閉上眼睛。
猛獸在狩獵之前通常需要養精蓄銳,因爲他知道即便被發現,晚餐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陸小果躍到樹下,慢慢踱步。與其他全身戒備的拳師相比,他看起來似乎是最悠閒的一個。
“喂,你站住。”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陸小果停住腳步,轉身道:“我不叫喂,我有名字。”
他看着慢慢朝他走過來,一臉不善的小蠟燭,問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小蠟燭目光炯炯,把他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反反覆覆打量了好幾遍,哼道:“真看不出你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陸小果點點頭,“你說的對極了。我除了比別人長的好看點,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小蠟燭翻了個白眼,邊走邊說道:“我看你跟別人最大的區別就是臉皮比別人厚一點。”
陸小果跟在她旁邊,“你這麼說,只是因爲還不夠了解我。”
小蠟燭頭也不回道:“是啊,等我足夠了解你,也就再也不想看見你。因爲一看見你,我就會想吐!”
陸小果突然攔住她,“你去哪兒?”
小蠟燭回頭瞪着他,“你管得着嗎?”
陸小果道:“再往前走,就超出我們的警戒範圍,會有危險。”
小蠟燭冷笑一聲,正要開口,陸小果接着說道:“林子裡會有各種猛獸,還會有孤魂野鬼。”
聽到前半句時,小蠟燭還在冷笑,眼中還有種嘲諷的神情,等聽到後半句,她就有點笑不出了。只是還裝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這世上哪有什麼鬼?”
陸小果搖頭道:“此地溼氣很重,林密多霧,極易滋生出一些不乾淨的東西。今夜又是月圓之夜,那些陰魂鬼物最喜歡在這種夜晚出來遊蕩。你這種又幹淨又漂亮的女孩子是他們最喜歡的補品,你若是不信……”
“行了,別說了!”小蠟燭露出一種嫌惡的表情,“誰有功夫聽你在這兒瞎掰!”她說着轉身大步走回營地。
陸小果在她身後喊道:“別玩得太晚,早點休息。”
小蠟燭乾脆捂上耳朵,大步跑開。
陸小果微微一笑,慢慢回頭。
雖然沒有任何依據,他卻知道,刺客就隱身在這片林中。
這個位置地形最寬敞,幾乎沒有視線死角,也是守衛最鬆懈的地方。
因爲每個人都相信沒有哪個刺客會大搖大擺登堂入室,從正面發起攻擊。
陸小果卻知道倘若真有人行刺,必定會選擇從這裡進入營地。一流刺客的輕功和速度,足以輕鬆避開任何地形劣勢。他們完全可以在目標眼皮子底下行事,而對方毫無察覺。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
陸小果朝林子裡又走了幾步,剛好在拳師們看不到的位置,盤膝坐於樹下,抱劍於懷,閉目養神。
月影在梢頭慢慢移動,夜晚很快就要過去。守夜的拳師已不似最初那麼精神抖擻,這是夜裡人們精神最鬆懈睡得最沉的時刻。
陸小果突然睜開眼睛,箭一般竄起,樹梢的陰影中兩個黑影似乎撞到一起,又倏地分開。
“雪哥?”陸小果一聲驚訝的低呼。
另一個黑影如燕子般無聲無息落在樹枝上,兩隻漆黑的眸子清冷如夜空的繁星。
陸小果實在沒有想到來的會是一夜雪!他慶幸懷中的金仙倒還沒有揮出去。此香無色無味,乃大眼程獨家秘製,無論何人只要聞到一點,立刻昏睡不醒,乃居家旅行,殺人劫道的必備良藥。
一夜雪也遠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這麼鎮定,自己全力之下居然還會被此人截住,說明此人輕功並不比自己遜色。
陸小果問道:“你來殺朱拓?”
沒有回答。
陸小果又問:“你爲何殺他?”
一夜雪終於開口,“你的問題太多。”
血影門門規第一條,不得有好奇之心。陸小果明知對方不會回答,他就是忍不住想問。
他並非第一次見到一夜雪,剛成爲朱拓拳師的那一晚,一夜雪就已經出現過。陸小果並非想不到對方出現的原因,他只是不願意接受。
血影門爲何要殺朱拓,他就算死也想把這事兒弄明白!
只是卻不是現在。
陸小果道:“就算你要殺他,能不能遲些再動手?”
一夜雪:“不能。”
陸小果放低姿態,“看在你我同門的份上也不能?”
一夜雪:“不能。”
陸小果一咬牙,“只要我現在一喊,你的行動就會前功盡棄,而且還會名聲掃地。”
一夜雪從不失手,就如同葉孤山從無敗績,已是江湖上無法撼動的傳奇。如果世人都知道了一夜雪這次連目標的面還沒見着就鎩羽而歸,那這個傳奇就會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一夜雪聞言挑眉道:“你不怕觸犯門規?”
陸小果道:“這是你的任務,又不是我的。我既不知曉你的任務內容,又沒有將組織機密泄露出去,何談觸犯門規?”
一夜雪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隨你的便!”
“便”字未出口,他的人已動,劍已出!
劍光如驚虹掣電,陸小果整個人都已在劍氣籠罩下。
一夜雪出手從不留情,不論對方是誰,劍一出鞘,必要見血。
這一次他的劍卻落空了。
明明就在劍光之下的陸小果突然就不見了,連一夜雪都沒看清他究竟是怎麼躲開的。
此人的身法之快,再次超出他的想象。
陸小果已經竄到對面的樹上,衝他苦笑道:“有事兒好好商量,別動手行嗎?”
一夜雪目光一閃,抖劍再刺!這一次,他不允許自己再失敗。
劍光在距離陸小果咽喉三寸的位置陡然凝住,一夜雪瞳孔驟縮。
陸小果竟用兩根手指夾住了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