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有緣無分
赫連聖蘭的話依然迴響在耳邊,“這戰呢,你能阻止的了嗎?”
元白棣說不出“爲了我,你能不打戰嗎”這種話,愚蠢,簡直愚蠢至極!歷史上有幾場真正的戰爭是因爲美人而起,又因爲美人而止的?一切都是文人天馬行空的一番浪漫言辭,而發起戰爭的屠殺者也樂得用“一怒衝冠爲美人”的浪漫謊言掩蓋血腥的本質,更會賺取多情人兒的幾聲淚下。
情愛,確實存在。
但元白棣還不會傻到認爲自己一句話,赫連勃就會放棄吞併中原的野心。
“我該怎麼辦……”秋風裡,蕩起男人的掙扎。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華兒呢?”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令後背有所依靠的溫暖懷抱。
十指絞纏,纏綿悱惻。
“玩累了,現在在屋裡睡着呢。”
秋日的陽光已沒了夏日的強烈炙熱.卻又應着散落一地的枯葉,平生一股淒涼。
淒涼……對,就是這個詞,淒涼的美。
元白棣獨站在樹下有些發愣,平日裡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此刻彷彿失了神一般映着從枯枝上凋零的黃葉,散落一地悲歌。
秋風,揚起兩鬢華髮。
莫名的,勾起赫連勃無盡的心痛。
“你怎麼不休息?”抱得更緊了,好怕下一刻就會再次消失,再次受傷。
“休息的夠多了,骨頭都硬了。”握緊了環抱自己的男人的手.元白棣往後靠在不會坍榻的懷抱裡,“好久沒騎馬了,陪我去外面轉轉可好?”
“好。”
還記得曾經指點江山、揮斥方道.與你並肩而立,與你戰場而立,與你草原共騎,一晃眼,已是三年之後的秋末,徒有荒蕪的草地.剩下疲勞的身心,卻更加珍惜每時每刻。
夕陽下,馬踏草飛,白衣飄飄彷彿又回到了從前,駿馬奔馳.你追我趕。
略爲清涼的風拂面而來,吹起了一頭墨發.容顏未改.華髮已生,回首望去,對上草原男子依舊狂傲不拘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人老不可怕,怕的是心老,身體的病疾不可怕,最怕的是心已經死了。
還好遇到了你,還沒死。
“追到你了!”身後一聲興奮的喊叫,元白棣嘴角輕揚皮鞭一揚“啪”一聲硬是讓後面靠近的人退了幾分。
“好狠的鞭子,差點就抽在我身上了。”赫連勃緊緊盯着前面飛揚的白色衣袂,突然身如雅鷹展翅般從馬上躍了起來.跳到了前面人的馬上。
“無賴!”一聲怒斥,元白棣卻已經被赫連勃給制住了,後者哈哈大笑起來,攬過男人的腰讓彼此面對面,吻了上去。
“我就是個無賴,賴你一輩子。”
輕聲細語之餘,是霸道而不容拒絕的愛意。
夕陽餘暉下,倒映馬上相擁吻的兩個人影。
不遠處的村林裡,有一個人站着,愣愣的站着。
“賢王,城裡有人聲稱見過您提到的女子!”
“快把他喊過來!”
“大人,那不是個女的,是個男人!他搶了小的衣服,您可要爲小的做主啊!”
“放肆!胡言亂語!”
“大人,小的真沒騙你!一個女人哪有那麼高大的啊,小的還記得那人模樣,小、的立刻就給您畫出來!”
不久之前下屬與城中子弟的話依然飄蕩在黑衣男子的腦子裡,他愣了,他不信他日日相思的女子會是一個男人,更不敢相信那個男人會是——他。
畫像被男子緊緊握在手中彷彿要捏碎了,染了血,模糊了畫上人的面容。
他不相信,一點也不要相信!這一切都是那城中子弟的胡言亂語!胡說八道!
可,還是忍不住跟來了。
然後,看到了馬上的白衣飄飄,看到了熟悉的馬上抽鞭,看到了和印象中一模一樣的馬上英姿,不同的是,那夜的是“紅衣新娘”,而現在是白衣男人。
當看到夕陽下與自己大哥擁吻的男人時,赫連聖蘭手握得緊得彷彿要把自己的手捏碎,血一滴滴的滴下。
“爲什麼要騙我……”秋風吞沒了男子的低語,亦無人回答。
無人回答他心中一個接一個的疑問,誰能告訴他,爲何會如此心痛!赫連聖蘭退出了樹林。
而就在離赫連聖蘭不遠的地方,還站着另外一個人。
“真的是他,原來真的是他……呵呵呵!”是哭,是笑,已經分不清,戰還未打,元淵彷彿已經輸了一半,輸了最重要的一半。
不遠千里苦苦追尋的結果,就是眼前男人與故人的擁吻,那笑,那愜意,是元淵自己從未讓男人擁有過的。
元淵輸了,輸的徹底,輸的痛不欲生,輸得血本無歸,但他從不知“輸”爲何字。
“等等!”草地上,元白棣推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赫連勃,後者像一隻狼一樣咬上男人的脖頸。
“別鬧了。”元白棣嘆了口氣,赫連勃輕笑一聲把男人擁住懷裡,不滿的道:“我想抱你。”
“我沒抱過你。”元白棣嘴角輕揚,滿意的看到赫連勃一下子僵硬住的臉,赫連勃裝傻的說道,“渴了吧,全面有條河,我去給你打水。”說完一骨碌的爬起來,跳上馬就跑掉了,元白棣忍不住笑出聲來。
“啊……”深深吸了口氣,躺在草地上仰望佈滿晚霞的無盡蒼穹.元白棣沉浸在柔和的餘暉之中,倘若能一生一世這樣過了,或許也不錯。
一起騎馬,一起漫遊,帶着華兒,走遍天涯海角……“攝政王好個閒情逸致,國難之際,竟和敵寇夕陽下策馬同遊,真是羨煞旁人。”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元白棣猛的坐了起來:“元淵?你怎麼在這裡?”
“聯沒有攝政王的悠閒,是來帶兵抗敵的,可不是來遊玩的。”語中帶刺,卻是帶了更多的吃味與嫉妒。
“你口中的攝政王早就死了。”元白棣看了眼元淵,熟悉的面龐,熟悉的人,卻好像成長了不少,曾經的恩怨到了現在已經勾不起他心中的波濤,是遺忘了,還是淡漠了,元白棣也不清楚爲何再次看到元淵並沒有激起心中的恨意。
“你還在恨我?”
“不恨了,你是帝王,是百姓心中的好皇帝,我一個逆賊叛dang有什麼值得冤的?”
“跟我回去,你還是你的攝政王,我還是你的元淵,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對你做的事情,我錯了,你難道就不能原諒我嗎?”一開始的爭鋒相對很快成爲了妥協。
“回去?”每個人都讓他回去,這天下之大,到底哪裡纔是他的歸宿?
“你是愛着我的不是嗎?不然也不會爲了救我被龍蝶刺傷!白棣……”
“住嘴!”元白棣冷笑道,“你想聽真話是嗎?那我就告訴你,我恨你,恨你入骨,恨不得立刻殺了你!我救你是爲了要親手殺死你!得到答案了,你滿意了吧?”
“…你喜歡那個匈奴?”元淵瞥了眼不遠處漸漸出現的騎馬身影,“元白棣,別忘了你是天朝的人!你就算恨我,也不能幫助那個野蠻人毀了這國家!祖輩戰馬上打下的江山你就要這樣親手送給那個匈奴?!”
“他就快來了,你走吧。”元白棣背對着元淵說道。
“元白棣!你這樣對得起先輩,對得起月華嗎?”元淵慢慢走近男人,湊近男人的耳輕聲道,“你忘了你對月華的承諾了嗎?”
“夠了!別在用她來壓我!”元白棣猛的轉身抓住元淵的衣領,“我對你已經夠仁至義盡了,現在就給我走!滾!”
“別忘了,你的家是在哪裡,這天下百姓的家是在哪裡。”深深望了男人一眼,元淵在赫連勃回來之前離開了。
“哪裡的死蟲子,一直飛啊飛的!”慾求不滿的赫連勃開始拿花花草草,小蟲小魚出氣了。元白棣只讓他親,就是不讓他吃,那感覺就好似餓得要死的人只能聞聞美食的香味而不能吃一樣,痛苦的要死。
自第一夜後,元白棣再也沒讓赫連勃得逞,赫連勃開始想是不是那夜自己太過粗魯了,下一次,他絕對要好好疼惜這個男人,這個把痛苦都藏在心裡的男人。
“你不是去找水嗎,水呢?”對有些孩子氣的赫連勃,元白棣輕笑一聲說道。
“那務河已經幹了,讓我白跑一趟,真是可氣!”赫連勃一把抓住圍着元白棣飛啊飛的小蟲子放在手裡看了看,擰眉輕聲道,“聞香蟲?”
“什麼蟲?”元白棣看了眼問道,赫連勃隨手把蟲子往後一丟,笑道:“沒什麼,就一隻死蟲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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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纔我好像看到有人在和你說話。”
“只是個迷了路的人。”十指緊握,一步步走向夕陽的盡頭,澄清的眼瞳裡映照着如血的殘陽,元白棣不自覺的握緊了赫連勃的手。
大蠻子,這輩子我們註定有緣無分了……鴻瑞四年秋,匈奴天朝交戰,天下動盪,戰火燃燒,哀鴻遍野,匈奴大單于領兵南下,天朝天帝親自帶兵出征。
這一場即將爆發,引發江河變動的巨大戰爭卻無聲無息的突然停止了,只因一個人的介入。
國戰剛休之際,卻引發了另外一場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