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長寧將收取的最後一筆銀兩記在賬簿上後,頓覺一股疲憊感沉沉襲來,兩頓滴水未進的飢餓讓他肚腹猶如擂鼓在擊,身子一軟坐在地上竟是不想起來。
“哈哈,餘駙馬可是累了,待會忙完老朽請你大吃一頓去。”房玄齡笑『吟』『吟』地走來拉起了他,臉膛上寫滿了振奮之情。
餘長寧輕輕一笑,揚起手中的賬簿沉聲道:“慈善拍賣會的收益已是明瞭,吃完飯後我們先把總數算出來,以便早向陛下彙報。”
房玄齡見他突然如此敬業,頗有些不適應之感,吩咐吏員將裝滿銀票的箱子擡走保管後,轉頭笑道:“那好,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用膳。”
說罷兩人正欲舉步,一個老太監一溜碎步地遠遠跑了過來,張口便道:“房大人,餘駙馬,陛下有旨,請兩位速到東偏殿覲見。”
餘長寧與房玄齡對視一眼,對李世民的緊急召見皆是有些驚奇,雖說現在是又累又餓,但聖命不可違,只得拖着疲憊的身子跟隨老太監一道去了。
到了東偏殿,太宗正在裡面負手轉悠等待,眼見兩人進來正要行禮,急忙搖手道:“不必多禮,快,你們先吃一點東西。”
餘長寧這才發現旁邊的兩張長案上早已備滿了豐盛的菜餚,誘人的香味攪得人饞蟲難耐,胃口大開,腹中雷鳴般的響動更是強烈。
眼見天子恩賜御膳,房玄齡頓時感激零涕,哽咽出聲道:“陛下如此關愛臣等,臣受之有愧也!”
“哈哈,你倆爲國『操』勞整日未食,就毋須客套了,先吃飽,然後我們再議事。”
兩人領命拱手,分別坐到各自桌案前用膳,由於太宗就在不遠處踱步轉悠,一頓飯吃得房玄齡既是坐立不安,又是心驚膽戰,額頭竟冒出了涔涔細汗,剛吃了半飽就沒心思繼續再吃。
反倒是一旁的餘長寧大吃大嚼猶如饕餮,轉眼便杯盤狼藉將案上食物一掃而空,酒足飯飽之後還不忘重重地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驚得房玄齡瞪直了眼睛。
眼前兩人吃完,太宗信步悠悠地走了過來,笑容中帶着幾分誇獎之『色』:“今天的慈善拍賣會如此成功,兩位愛卿功不可沒,實在是辛苦了。”
房玄齡惶恐拱手道:“陛下獎掖微臣愧不敢當,爲朝廷辦事,臣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餘長寧聽得偷偷失笑,正『色』拱手道:“陛下,若你實在過意不去,不如就支付我們一些加班費吧,反正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加班費?是什麼?”太宗聽得膛目結舌,不禁驚奇發問。
“所謂的加班費,便是指勞動者在規定工作之外的時間加班應獲得的報酬。”
眼見這餘長寧什麼話都敢說,房玄齡聽得是冷汗直流,幹聲笑道:“陛下,餘駙馬是和你說笑來着,臣等爲國盡忠本是職責所在,何須要什麼加班費!”
聞言,太宗愣怔片刻猛然放聲大笑:“哈哈,付出勞動便有報酬,這加班費聽起來還真有幾分道理,好,朕就同意了。”
房玄齡尚在哭笑不得之中,旁邊的餘長寧已是樂滋滋地拱手道:“臣謝過陛下聖恩。”
太宗輕輕頷首,隨即臉上笑容盡斂轉爲正『色』:“對了,今天一共收入多少輛銀子,兩位愛卿可知?”
房玄齡掏出了記載的賬簿,捧到手裡恭敬道:“陛下,所有收益都記載於此,請你過目。”
太宗伸手接過,拿在手中一通翻看,嘆息道:“爲何只有單件物品價格,而無收益銀子總數?”
“回稟陛下,時才過於忙碌所以未能統計,臣等正要計算,請陛下稍等片刻。”
房玄齡說罷,向餘長寧點了點頭,兩人立即坐到案前開始統計,一人唸誦賬簿金額,一人撥打算盤,清脆的珠算聲連綿不絕,太宗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目光一片凝重。
當賬簿最後一篇翻完統計後,房玄齡撥打珠算的手指也是戛然而止,拿起『毛』筆記錄清楚後,目光在上面那一排駭人的天文數字上凝固了。
見他久久回不過神來,太宗一時大感好奇,急聲問道:“房卿,共收入多少兩銀子,可有計算清楚?”
房玄齡擡起頭來,嘴脣艱難地動了動,長吁一聲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回稟陛下,若臣沒計算錯誤,今天慈善拍賣會一共收入一百三十萬兩銀子。”
饒是太宗鎮定如山,此刻也忍不住大是驚訝了,不能置信地上前搶過房玄齡手中的賬簿翻看,竟振奮得雙手微微顫抖了起來。
見他們君臣二人如此激動,餘長寧暗暗鬆了一口氣,沒想到拍賣結果竟是遠遠超過當初的預算,看來以前對商人們的熱情還是有所低估,一百三十萬兩銀子!江南道的災民終於有救了!
太宗感慨一嘆合上賬簿,望着房玄齡笑道:“既然已經湊足了銀兩,房卿,救災安置的工作必須緊鑼密鼓地進行,明天你便召集諸部會商,將救災的具體謀劃鋪排上呈於朕定奪,可知?”
房玄齡拱手領命。太宗滿意點點頭,視線又向餘長寧望了過來,卻見他低着頭縮着脖子,一副閃閃躲躲的模樣,不由莞爾失笑,無奈揮手道:“至於餘駙馬,算了,你明天就在家裡休息吧。”
餘長寧大是欣喜,振奮高聲道:“謝陛下。”
出了宮門已是三更,與房玄齡告別後,餘長寧驅車回府,整個公主府雖是一片靜謐,但棲鳳樓依舊風燈高挑,燈火通明。
見狀,餘長寧便知長樂公主還未睡去,無奈苦笑,舉步進入樓內,果見長樂公主正坐在椅子上品茶,緊蹙的眉頭像是隱藏着無窮的心事。
餘長寧笑『吟』『吟』地調侃道:“公主殿下怎麼還沒睡去,莫非是在暗示爲夫想要同牀共枕?呵,這如何好意思?”
長樂公主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竟沒有開口反駁,冷冰冰地問道:“本宮問你,是誰讓你們將長孫皇后的遺物拿出來拍賣的?”
沒想到她竟會問這個問題,餘長寧不由暗暗奇怪,懶洋洋地開口道:“我只負責慈善拍賣會籌劃,這些具體的事情還得去問房玄齡,不過我想能拿出皇后遺物拍賣,一定是陛下的主意。”
長樂公主默然片刻,蹙眉道:“不管如何,本宮絕不允許長孫皇后的遺物流落民間,明天你便去給本宮把金鳳步搖買回來!”
餘長寧哭笑不得地高聲道:“賣出去的東西猶如撥出去的水,這怎麼能行!萬一拍賣之人不想轉讓怎麼辦?”
“你不是號稱智計百出嗎?怎麼連這點小事都想不到辦法?”長樂公主不屑地笑了笑,寒着臉道:“這樣,你明天先去查明購買步搖之人的身份以及住處,本宮親領侍衛前去與他商量購買。”
長樂公主雖說的是“商量購買”,但餘長寧見她一臉堅決,便知必定不會只是商量那麼簡單,沉『吟』片刻,決定還是採取一個折中的辦法,笑道:“區區小事何須勞煩公主,還是交給本駙馬去辦吧!”
長樂公主滿意點頭,給了餘長寧一個還算你識相的眼神,霍然站起下令道:“那好,明天就讓府中衛率高侃陪你一道前去,務必要將金步搖買回來。”
“擦,這臭公主居然還派人監視我。”
餘長寧聞言大感惱怒,不由在心裡暗暗罵了一聲,笑嘻嘻道:“若公主沒有其他吩咐,那本駙馬就上牀就寢了?”
長樂公主淡淡地點了點頭,轉身搖曳着回房去了。
翌日一早,餘長寧用過早膳,剛到大廳便見高侃正在轉悠等候着,今日他未着甲冑,一領尋常布衣裹住了高大的身軀,腰間緊緊繫着一根黑布腰帶,模樣猶如市井之民,完全看不出乃是有官身之人。
眼見餘長寧到來,高侃急忙上前拱手道:“駙馬爺,卑職奉命與你一道前去購買金步搖,請問何時起行?”
餘長寧重重地打了一個哈欠,模樣似乎還未睡醒,懶洋洋地開口道:“你先去府令那裡支兩千兩銀票出來,我在府門外等你。”
高侃聞言大是奇怪:“車馬場可在後門,駙馬難道準備步行前往?”
餘長寧點頭笑道:“反正皇宮也不是太遠,我們先去看看究竟是誰買去了金步搖再作打算。”
高侃亢聲應命,轉身大步而去。
餘長寧剛在府門轉悠數圈,高侃已是走了過來,躬身稟告道:“駙馬爺,兩千兩銀票已帶在了身上,咱們出發吧!”
餘長寧點點頭,剛要舉步卻又皺眉道:“高大哥,不用駙馬爺前後的,叫得我渾身不自在,沒人的時候喚我餘兄弟便可。”
聞言,高侃大驚失『色』,急忙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卑職怎敢逾越尊卑對駙馬爺如此無禮?”
“在我眼中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豈有尊卑之見?”餘長寧正『色』說了一句,繼而長吁出聲道:“我與高大哥平輩論交,你長我些年紀,叫你一聲大哥理所當然,何必如此扭捏呢?”
見他如此平易近人,絲毫沒有駙馬架子,高侃心頭不由暗生感動,抱拳道:“那好,駙……呵,餘兄弟,我就大膽冒犯了。”
餘長寧微微一笑,便與高侃兩人邊走邊說地朝着皇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