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夜寒,荒月朦朧,晶瑩霜華凝在檐上,宛如夢幻空花。
夜風似刀,悄然行在屋脊上的腳步卻是從容不迫,不曾因冷霜滑膩而有半分停頓。
蕭策閃過身後疾飛而來的冷箭,前方如熒鬼一般的綠點又起——無數匪夷所思的暗器朝他招呼而來,宛如暴雨怒瀉。
身後的冷劍如影似隨,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在覬覦他的性命。
“小師妹已經下了絕殺令,她不會讓你活着離開北疆……”
葉秋言猶在耳,這般冷冷的殺意已如跗骨之蛆,那熟悉的黑暗氣息背後,隱約浮現出一張冷然麗顏——
疏真!
他的心中一痛,彷彿空落落散了一格,又似愕然不敢回味——她真正恨我至此了。
一陣寒意拂過周身,悲傷蕭索的滋味在口中逐漸化爲苦澀,難以言說。
蕭策抹去劍上的血跡,衣袂飄然間,已縱身而去,暗處的寒光閃爍嗜血光芒,彷彿永不歇止,北疆荒月仍是一派迷朦,清凌凌的光芒之下,人影晦沉,金戈交擊的聲音也逐漸被風聲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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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禪接到秘報後,竟有些呆住了,“她居然調用全部暗中勢力來圍殺蕭策?”
他沉吟回味着這個消息,面色逐漸緩和,眼角笑意也越見擴大——疏真雖不掌兵權,卻也有直屬的隱秘手下,如今卻奉她之命傾巢而出,只爲取得蕭策的性命?!
“女人哪……”
金禪搖了搖頭,卻是鬆了一口氣,“就算是再聰慧冷睿的女子,面臨這愛恨入骨的局面,都會失去冷靜分寸。”
“大王,要不要我們……”
金禪揮手示意不用多管,“這是他們中原人自己的仇怨,與我們有什麼相干?只管讓他們鬥個你死我活好了。”
他心中暗道:這兩人都不是善與之輩,疏真掌握了自己毒殺父王的證據,而蕭策更是大敵,如今兩邊自相殘殺,這纔是快意之事。
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光芒:若是這兩人都能從世上消失……
他微微點了點頭,彷彿是喃喃自語道:“慢慢來吧……”
天邊啓明星熠熠,金禪看了一眼羊皮地圖,斷然道:“此事暫且按下,可以出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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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之外的沃野被冰雪半掩,露出的黑土上染了星星點點的鮮血,清冷的空氣中混入了腥味,更有火器的硝煙嗆人。
這又是一次猛烈攻城,卻是比以往都要猛烈。朱聞站在城牆上默然看下,冷風吹得他身後斗篷如雲翻飛。
“糧食補給還夠嗎?”
疏真在一旁裹了雪裘,只露出一張清瘦臉蛋,低聲問道。
“偶有中斷。”
朱聞沉聲道,眉宇間卻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陰霾。
“現在還好,你是在擔心……萬一進入持久守城,若是有人刻意中斷糧草淨水箭石等物。”
疏真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凝重,她雖然不帶兵,卻也隨軍多年,深知其中利害。
朱聞只是冷然一笑,望着天穹道:“只要父王頭腦還清醒,親自過問這事,想要搗鬼也沒那麼容易。”
“你那些個弟弟庶母,可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疏真說是如此,卻也未見神色間有什麼擔心,只是淡淡的。
兩人正在說話間,卻聽城下號角沉響,迴響聯鳴,好似百獸之王出巡。
“是金禪親自來了。”
疏真黛眉一蹙,正要開口,卻聽城下一連串通稟唱聲——
“大王到——!“
朱聞長身而望,只見一人身着絳色戰胄位於陣中,髮辮幾道歸爲一束,鬢角宛如刀裁,整個人都是慵懶狀站在旗下,一眼望去卻好似烏雲壓城一般,心中霍然一跳。
兩人的目光撞了個正着,幾乎要燃起火星,金禪卻別開眼,笑得有些詭異——
疏真在旁看得真切,心中霍然警覺,卻聽城下喧譁立止,風聲中只聽金禪笑道,“貴人到此城中多時,聞侯你卻不介紹與我,實在太小器了吧?”
城下隨即響起驚呼聲——金禪居然單腿微微屈膝,行了狄人中再鄭重不過的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