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略一福身,聲音輕柔如水地回道,“公子,府裡沒有童子,奴婢見到湖邊正好有一隻出生的牛犢,所以拿了它的那個來代替了。”
“你們居然給我喝牛尿?”憤然的聲音如箭一般從屋裡穿梭出來,轉眼就看到冷意萱從屋裡竄出來,眨眼就到了冷意晴的眼前。
除了蜜蜂留下的紅腫之外,其他已經並無異樣了。
果然是童子尿的功效,而牛犢的童子尿更爲神奇。
冷意晴緊抿紅脣,大方地讓冷意萱瞧着,臉色平淡到毫無一絲喜怒,同時已然篤定,冷意萱果真是裝瘋賣傻。
良久,冷意晴淡淡開口道,“意萱,你好了?”一語雙關,卻讓冷意萱不知道回答,這一步看來是跨錯了,那白皙的臉龐隱隱發緊,似牙根緊咬而致。
百里修手中的扇子搖得嘩啦啦作響,襯着他的神色更爲愉悅了,“不知道你們聽說沒有,童子尿不僅能消毒,還有讓瘋掉的人恢復神智,看來這話是假不了了。”
冷意晴輕輕瞪了百里修一眼,就你話多。
百里修不以爲然,他是故意說給從屋裡出來的嬤嬤聽的。
兩人聞言,果然來了興致,“二小姐是好的七七八八了,看來是假不了,不如讓她再喝一次,要是真正恢復了神智,王爺一定重重有賞。”
兩人當着冷意萱的面打着如意算盤,全然不顧她的感受,一聽到要再喝一次牛尿,臉一下子刷白了,那白皙纖細的手指尖在微微顫抖,即使如此,她也沒敢反對兩個嬤嬤的做法。
冷意萱恢復正常,那麼讓她說出金絲元寶鞋的下落就變得難上加難了。
眼下,也沒什麼東西可掣肘她的,不然問出點蛛絲馬跡,也不枉她和百里修這麼大費周章。
冒着熱氣的清黃牛尿再一次被請進了繡樓,腥臊之氣更爲難聞。
冷意萱連忙捂住口鼻,跑到牆角拼命嘔吐。
冷意晴見是個機會,忙上去幫着拍背,怕冷意萱不領情,沉聲道,“若你不想喝那腌臢的東西,我幫你擋了,當時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冷意萱一頓,沒好氣地說道,“憑什麼我要回答你的問題?”
“就憑你進王府的榮華富貴。”
“我不稀罕!”
“那也由不得你,你已經無路可走,”一碗牛尿讓冷意晴的難題引刃而解,現下的冷意萱如架在刀俎上的魚肉,任由他人宰割了。
冷意萱聞言,輕蔑地笑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啊,我即將進王府,以後陽光大道任我行,怎得還無路可走了?”
“那你倒是喝了它呀?”冷意晴似笑非笑地問道。
冷意萱眸子一轉,看到兩個嬤嬤絕無開玩笑的樣子,心一沉,咬牙問道,“我若不喝呢……”
“你以爲你逃得過去?”
冷意晴斷定冷意萱不敢再喝,要是惹急了兩個嬤嬤,以後進府的日子不會好過,兩人看是面帶微笑地說着家常,實際上心裡都如驚雷地火般地撞擊着,只是別人看不罷了。
“那你說說你的條件,”冷意萱眉梢一挑,儼然高高在上的支配者,這纔是她的真面目,以往那天真無邪的模樣不過是人前掩飾罷了。
冷意晴看着毫無做作及掩飾的冷意萱嫣然一笑,“這樣看你,我覺得自然多了,我也不藏着掖着,只要你告訴我你買的金絲元寶寫送給誰了,我便幫你擋了那牛尿,如何?”
冷意萱一聽,掩嘴吃吃地笑開了,眼睛彎彎如新月,看上去十分生動,這也是讓冷意晴不得不承認,她長得並不遜色於自己,只是以前,嫡庶之別,讓她故意裝着很卑微,實際上骨子裡是四個姐妹之中最要強的。
“好啊,我告訴你,你附耳過來。”
冷意晴猶豫了一下,只是湊近了一步,雖然已經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可防人之心不可無,但也就這一步的靠近,瞬間燃起了冷意萱心中的恨意,擡手便想給冷意晴一個耳光,誰知,冷意晴頭一歪,她的手撲了個空。
再甩過來時,就被冷意晴的手扣住了,她使勁轉身的力氣,緊捏着冷意萱的手,白皙秀氣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死性不改,那你就喝你的牛尿去吧。”
說完,冷意晴重重一撇,甩開冷意萱的手,寒着小臉回到院子中間。
冷意萱不服氣地扭了扭手腕,從容鎮定,兩個嬤嬤面上恭敬地說道,“二小姐,爲了您的身體着想,還是趁熱喝了它吧。”
冷意萱施施然地走了過去,右手如蘭花微翹,捻起碗沿,輕輕端了起來,但她卻不是自己喝下去,而是朝着兩個嬤嬤的頭頂灑了過去,然後手一放,瓷碗碎在了地上。
冷意晴沒看錯,她從冷意萱的臉上看到了和前世一樣的陰狠之色,也正因爲這樣,更讓她警覺了。
百里修的手不知何時搭在了她的肩頭,儼如無聲無息的保護,已是暖春時節,可他的手心異常的冷,慢慢地滲透到她的肩上。
“你……你……”兩個嬤嬤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一張嘴巴,從頭上流下的牛尿就流了進去,別提有多令人作嘔了。
“兩個嬤嬤老眼昏花,本小姐也只能用這種方法提醒你們,本小姐好好地,沒病,要喝你們自己喝個夠,”說完,仰起頭痛快地大笑起來,雙肩顫抖不停。
兩個嬤嬤一抹臉,相互攙扶着要回王府,可臨走時,放下狠話,“別以爲飛上枝頭就能變成鳳凰了,雞終究是雞,難登大雅之堂,以後看我們怎麼收拾你。”
冷意萱笑聲戛然而止,大喊了一聲,“滾!”
兩個嬤嬤憤然拂袖而去。
冷意萱冷冷掃了在場的人一眼,最後停留在凌書桓的身上,那癡怨的眼神別提令人多心碎了,凝望之後,仰首挺胸離開了。
剎那間,院子裡一片沉寂。
冷意晴累得腦袋發脹,腳跟虛浮得難以站穩。
“晴兒,不如你在娘這裡歇一會兒再回去,”冷氏擔心地問道,眼裡的疼惜一點兒也不比以前少。
冷意晴擺擺手,強笑道,“女兒沒事,回去也就一點路,很快就到了。”
劉一鳴小聲地對這冷氏說了什麼,冷氏這纔沒強留。
冷意晴一個轉身,頓時頭暈目眩地向前栽了下去,可是沒有意料中的疼痛。
她的身子被一雙強有力的臂膀挽進了懷裡,而她的額頭感到一抹溼漉溫熱,擡起眼瞼時,她清晰地看到了圓潤的下巴,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百里修。
冷意晴的耳尖如被點燃似得,開始滾滾發燙,眼睛不經意地瞥向百里修,只對上一雙燦如朗星的眸子,深沉地可怕。
冷氏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還好有阿修在,沒摔着就好。”
冷意晴聽着話裡別有意味,福了福身,倉皇而逃。
回到竹苑,小丫鬟拿着個紅色帖子等候着,見到冷亦晴,先是一行禮,然後說明來意,“大小姐,這裡有一封拜帖,請您過目。”
赤目得紅讓冷意晴更爲頭疼了,她接過拜帖隨後放在了桌上,爬上牀榻,眼睛一閉,睡着了。
這樣鬧了一回之後,冷府似乎安靜了下來。
冷意晴過了幾天舒心日子,這才覺得把精神養回來。
臨近端午,阿薩忙裡忙外地打掃屋子,這也將壓在托盤下面的紅色拜帖給掃了出來,她見沒開封,便交給了冷意晴,而她也想起來了,這是幾天前的拜帖。
展開一看,娟秀的小楷行書十分整齊,字跡甚至有些熟悉,默唸一遍之後,眸光停留在最後的署名之上,“張若心?”
唸了幾次,也才只是覺得耳熟順口罷了,這人倒地是誰,怎麼會送拜帖過來?
“她是禮部尚書張謙之的女兒,剛隨她父親從外地調任回京,”剛從外邊回來的百里修兩句話便答疑解惑了。
打從上次那一吻之後,兩人便沒這麼正面相對過。
“張謙之?”冷意晴將注意力放在了拜帖之上,不讓自己的思緒神往那羞怯地一幕。
百里修看起來更爲自然,深邃的眼睛如無底泉眼,清澈得令冷意晴只看到自己的倒影,這讓她忽然有了錯覺,他是喜歡自己的?
“張謙之原是東洲的巡撫,十年前調任到南洲一帶任八府巡按,這次回京,被皇上降職,一下子從正一品降到了正三品,這個張若心是他的獨女……”
“你等等,”冷意晴修長秀氣的手指有些顫抖地伸出來,打斷了百里修的話,“明王的王妃就是這個張家的千金,張若心?”
百里修點點頭,像是讚賞地問道,“我只提了一遍,你就記得?”
無關緊要的事情當然可以不用記得,但是有關明王的事情一定要時刻放在心上,這事關冷府的前途。
冷意晴陷入了沉思,明王府的未來王妃給自己下拜帖所謂何事?那不成是爲了冷意萱的事情,亦或是……
“不用瞎猜了,你等見到人,不就知道她是誰了嗎?”百里修的聲音清冽,如一汪深潭裡冒出來的水,讓人聽了十分舒服,可冷意晴不敢掉以輕心,若是來者不善,必要事先防範。
“你能多講些她的事情與我聽嗎?”冷意晴惟有央求百里修,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他既然能說出張家的事情,必定也是瞭解一點的了。
百里修聳了聳肩,明朗輕快地說道,“別那麼緊張,你們都是女人,沒必要弄的跟硝煙戰火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