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淳化院出來的時候,夜色已深。
回到書房處理剩下的公務,尤正德伸手按了按太陽穴,眼睛乾澀難受的緊,起身想回房間休息一下,就聽外面管家的聲音響起。
“老爺,還有一份禮單需要看一下。”
尤正德皺緊了眉頭,不耐的敷衍道,“明日再看。”
靜謐了一陣,管家小心翼翼的回道,“老夫人交代了,這份禮單要老爺今日看完,好及時做準備……再過兩日就是婚宴了,老夫人說不能出岔子。”
真麻煩,尤正德在心裡暗罵了聲,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只感覺自己的太陽穴更疼了,“進來!”
尤老夫人自己在宮裡當過下人,知道下人時常會趁着主子不注意藏私,所以,一般只要是銀兩超出了一百兩,尤老夫人就是親自過目。
之前交由劉如梅管理,現在劉如梅死了,尤老夫人自己病中,自然要交代尤正德看着,她可不願意看見銀兩落進下人的口袋裡。
“是,老爺。”
門推開,下人擡着兩本厚實的禮簿走進來,將它們放在了書案上,垂手站在旁邊很自覺的開始研磨。
抽一本,打開,裡面幾乎沒有空隙的寫着各種金貴的禮品,尤正德噠的一下合上,瞟了管家一眼,“你先下去,我看完之後再叫你。”
管家停了研磨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小心道,“老夫人交代了,讓我陪着老爺看完。”
“……”尤正德氣悶的狠瞪了他一眼。
他也沒辦法啊,管家心裡默默的流淚,比起得罪老爺來說,他更不想得罪老夫人,只能硬着頭皮勸道,“老爺,這禮簿寫的很詳細了,只要大約的看一下就可以了,老夫人交代說,要注意銀兩是不是合得上。”
想到這禮簿上隨隨便便就得幾萬兩,尤正德壓下了心裡的不耐,着手看了起來,這銀兩得從婚宴上掙回來才行,可不能趁着這個時候被人鑽了空子。
忙碌了半夜,還真被尤正德揪出了幾個貪墨的下人來,重重的罰了一下,警示尤府的下人不要起什麼歪心思。
接下去兩日,尤府的下人們越發的忙碌了起來,整個府裡隨處可見喜慶的紅色。
喜事來了,下人們臉上也帶上了明快的笑容,唯有淳化院死一般的寂靜,大門緊閉,院內的下人們走路都是悄無聲息的,似乎很怕弄出響動。
房門吱呀開了,紫月端着空藥碗走了出來,臉色有些凝重,瞧着尤氏的身體在婚宴上還不定能出席,就靠尤正德一人,事情恐怕很難辦。
腳下定了定,把藥碗放了之後回到房間,不過一會兒,便見一隻雪白的信鴿從窗戶裡撲哧着飛走……
轉身出門,迎頭遇上諂笑的尤正德。
紫月壓下心中不悅,福了福身子,“老爺。”
“紫月啊,我母親的身體怎麼樣了?”尤正德有些忌憚她的身份,只是不着邊際的掃了她盈盈一握的細腰,心下感嘆,果然還是皇宮裡養人,一個小宮女也能有如此姿色。
眼底露出一絲不屑,紫月微微垂了頭,遮住自己的表情,淡淡道,“回春堂的大夫來看了,說老夫人昨日夜裡睡得怕是不安穩,着了風,有些發燒,開了藥方,說是喝上幾貼就沒事了,只是最近幾天都不能下牀了。”
“最近幾天?”尤正德皺眉,那豈不是母親沒法出席婚宴了,這個怎麼辦?
“是。”紫月輕輕點頭,定定的看了尤正德一眼,淡漠道,“太后娘娘的命令就全依仗尤尚書了,希望尤尚書不要辜負了娘娘的信任,否則,可不是一個小小的尚書府能承擔的了的。”
這話一出,尤正德的三魂都快嚇散了,心裡什麼心思都不敢有了,表情越發諂媚,“紫月小姐說的是,我一定不會辜負太后娘娘的囑託。”
“知道就好。”紫月微微揚起下頷,斜了他一眼,便側身從尤正德的身邊走過。
等人走遠了,尤正德的臉色募的沉下,惡狠狠的看了紫月的背影一眼,一個下賤的奴婢,居然敢這麼跟他說話,現在動不了,等有機會了……
尤正德猙獰的冷笑了聲,擡步往房間裡走去,雖說已經聽到紫月說的情形,但他還是想看看母親到底病成什麼樣子,是不是有可能在婚宴上出席。
昏暗的室內浮動濃重的藥味,光是聞着味道就知道這藥有多苦了,尤正德往牀上瞧了一眼,只見暗紫色繡被隆起一個小山包,母親揹着身體捲縮裡面,看起來既虛弱又瘦小。
“母親?”尤正德放低了聲音喚道。
“這滿屋子的藥味,你不在外面忙跑這來做什麼。”尤老夫人沒動,依然揹着身子。
尤正德心裡有幾分不忍,可轉念一想,這事關乎着他的前程,尤府上下的安危,便腆着臉道,“兒子就是來看望一下母親,婚宴的事情籌備的差不多了。”
小山包動了動,尤老夫人轉身身子正對着尤正德。
原本帶着些肉的臉瘦的凹了進去,臉色灰敗的像個死人一般,尤正德嚇了一跳,這纔多久母親怎麼就……腦海裡募的浮現出老大夫說的那番話,自然規律啊。
這一瞬間,尤正德想說的話堵在了喉嚨裡,半晌沒說出來,只得張嘴吶吶的喊兩了聲,“母親。”
尤老夫人低低的咳了兩聲,“扶我起來。”
尤正德忙扶着她坐起來,拿了個枕頭墊在她的背後,尤老夫人急促的喘息了幾下,有些疲累的看了尤正德一眼,“你別擔心,婚宴當天我一定會出席,這件事情咱們一定要辦好。”
“母親,大夫說你這幾日不能下牀。”尤正德心裡尚存的一點孝意佔據了先鋒,“你安心養病,兒子自己也能辦好這件事的。”
“我知道你孝順。”尤老夫人慈愛的笑了笑,伸手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已經決定了,你也不要在勸了,不過是一天罷了,我還撐得住。”
“兒子讓你受累了,兒子不孝。”尤正德眼眶溼潤了幾分。
母子二人在房間裡閒聊了一段時間,直到尤老夫人又一度陷入昏睡,尤正德這才離開淳化院,剛踏出院子,便見天空低低的飛來一隻鴿子……
奇怪,府裡什麼時候養鴿子了?
疑慮在腦海裡閃了一下,尤正德並未在意,興許是飛錯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