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夏日獨有的明媚陽光灑下這一片天地,沈依依被強光刺得微微眯了眼,她把手擋在額頭看着前方不遠處的重華門。
重華門外人頭攢動,大家熙熙攘攘的擁擠着看向高處。
隨着衆人的目光,沈依依看到城牆上正有一排人慢慢的沿着城樓拾階而上。前方那人一聲明黃的衣服代表着他獨特的身份,在他身邊,與他差身一步而行的正是釋空國師。
王大人連忙對沈依依招手,這外面人太多,亂糟糟的,他幾次開路都差點被踩着腳。
沈氏醫館在這次義診會的醫館中排名在首位,自然,她應該站在隊伍最前面。
當她和樂康好不容易走到隊伍前面時,她驀然回首,才發現,後面擁擠的那些人竟然都是這次隨行的其他醫館的人。無數的馬車,時不時還有胭脂水粉的香味從馬車裡散發出來。
沈依依悄悄拉了王大人的衣袖,她低聲問道:“王大人,後面都是其他醫館?”
王大人冷笑着掃了後面一眼,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可不是,明明是爲民做事的義診會,卻被他們搞的烏煙瘴氣。之前擬定的原本是以你爲首的十家京都有名的醫館。可是,也不知道是誰開了這口子,只要交錢的都能進來,但是費用自理。”
“交錢,他們也願意進來?”
王大人知無不言道:“沈大夫不會明白,在京都有些時候名聲絕對比錢重要,只要先有了名聲,再想掙錢還不容易?這些人擺明了就來混了名聲的,多數都是些不入流的醫館。但是這一遭走下來,別開剛開始花了錢,可是回來後,他們絕對有辦法撈回來的。”
見沈依依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王大人耐心解釋道:“京都御醫都是三年一甄選,有些年邁的老御醫退下來,就得有新人補進。能進義診會,這對他們將來進入御醫院可是極有好處的。今年已經是三年甄選之前,但是因爲義診會的緣故,陛下親下旨意見時間推遲到明年義診結束。”
沈依依明白了,原來這些人想盡辦法鑽進隊伍,只是爲了明年能上御醫院啊!怪不得交錢也肯來,那能否有手藝都不重要了,只要醫不死人就行了。
她再看過去,很多站在馬車前面的大夫都是年紀輕輕,眼中臉上全是稚嫩。雖然在他們身邊都站着年紀略長的長者,可是她明白,這些年輕人都是家族中送來鍍金的,這一年一來可以鍍金,二來也算積累經驗,沒有手藝這個時候也能練,敢情他們壓根就沒有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裡的。
想到這裡,她不免有些擔憂起來。
一聲號角響起,軒轅雲霄和國師已經站在城樓中央處,而在他們兩邊王公大臣並列而立。
沈依依只一瞬,就在樓上的衆人中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
純白色的官服,彰華出衆!
左亭衣也看到下面的人,因爲沈依依站在最前面,所以,他看得格外的清楚,甚至他能看到她髮髻裡的那根髮簪。
看着她真帶着那根髮簪,左亭衣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一抹滿意的微笑。那簪子本是他的。
昨日他找她,特意留下的髮簪,本想着她能夠睹物思人也就不錯的,沒想到她直接插進發髻裡,用自己的髮簪挽住她青絲。那一刻,他很是開心,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感覺。如同小孩盼望着過年一般的心情,希望日子飛快的過去,等着來年,她回來後,他八擡大轎娶進門……
接下去的就是一些繁瑣的儀式,畢竟是另一種形式的替天巡守,一應的儀式也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沈依依卻完全沒有去在意這些,她的眸子裡只有上面那個白色的身影。
宣輕揚站在左亭衣身邊,他用手肘拐了拐左亭衣,低聲壞笑道:“放心,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她的。”
左亭衣反嗆一口,“你還是做好陛下給你安排的事好了,別忘了,與你同行的還有謝吟風。”
宣輕揚眼中一滯,目光掃過去,卻剛剛見到不遠處的謝吟風,此時此刻,他也正望向這邊,嘴角微揚似笑非笑,目光卻冰冷異常。
兩人四目相對,那一瞬間,兩人都笑了,笑容帶着和氣,可是,眼中卻暗藏算計,但不知情的人完全看不出兩人都看對方不順眼。
軒轅雲霄說道:“輕揚,你過來。”
宣輕揚連忙過去,行禮參拜。
軒轅雲霄笑容溫和的看着他道:“你姐姐最擔心你,還說我不該讓你去,這整整一年的時間。”他說的好像是閒話家常一般,可是這話聽在其他人耳中卻傳達着另一種含義,那就是,雖然經歷了太子之事,但是軒轅雲霄並沒有半點責怪宣皇后的意思,反而對宣皇后這唯一的弟弟卻是百般的恩寵。
沈擎天臉色微微一變,心道陛下對皇后是真有舊情,還是想籠絡宣家?據說這些日子陛下都沒有去依媛的宮殿,看來得再想想辦法。要是依媛那邊不行,得讓她想辦法多幫着依瀾。
宣輕揚躬身道:“陛下嚴重,微臣定當盡心竭力做好微臣分內的工作。”
“好好好!”軒轅雲霄很高興,還特意讓人取了一條做工精美的玉腰帶,正中間綴有白玉寶石,旁邊的刺繡清麗別緻。
他親自拿給宣輕揚道:“這可是你姐的手藝,朕可是給你了,省得她回頭嘮叨。”
一番敘話如同家常頓時讓離別的氣氛輕鬆許多。
而就在宣輕揚拿着那條玉帶時,軒轅雲霄的手有意無意的在他掌上微微一壓。宣輕揚一擡頭,對上那雙暗藏深意的眸子。
號角再響,出發的時辰到了。
重華門打開,從裡面慢步而出一隊騎兵,沈依依微微一掃,人數竟然不少。她偏頭問旁邊的王大人,“不是說只有一千人數的軍隊隨行嗎?”照着這個程度看來,這裡哪裡纔是一千人,足足五千之上,而重華門後還陸陸續續的有人出來。
王大人說道:“我也是剛剛得知的消息,陛下格外重視此事,所以,以君主之尊,特意派出了一萬人馬,還有隨行的糧草押送。”他輕笑道:“連我都有一種部隊出征的錯覺。”
國師辭別軒轅雲霄下了城樓,而宣輕揚和謝吟風也並行而下。
沈依依壓根就沒有想到要自備馬車,看着其他醫館都有,她這個排頭位的沈氏醫館卻連個馬車都沒有,未免顯得有限寒酸,旁邊已經有熟人投來了異樣的眼光。
王大人這才醒悟過來,他也是此次隨行的官員,所以,他連忙給沈依依解圍道:“沈大夫能坐下官的馬車,下官真是榮幸之至。”
而這時,斜刺的從旁邊伸來一隻手,沈依依轉眸一看,卻見到是宣輕揚,而他的手裡還握着一條馬繮。
她一看,就知道那馬是左亭衣的座駕風馳。
接過馬繮,風馳很是溫順的靠過來,沈依依順了順風馳的鬃毛,仰首轉眸看着城樓上的左亭衣,她微微一笑,伸手揮了揮。
連魏國公都親自給她牽馬,別人再也不敢置喙多言了。沈依依謝過王大人,他的情意心領了。
沈依依翻身上馬,和大部隊前行而去。
雖然人數衆多,可是速度卻是意外的不慢,一個時辰後,衆人依然出了京都城,沈依依騎在馬上回身看着在陽光之下的城樓,自己剛從普法寺回來才一個月的時間,現在卻又要離開,再回來也得一年之後了。想到這裡她還真有些感慨。
旁邊一條馬路上,匆匆駛來兩輛馬車。
沈依依定睛一看,卻是榮叔帶着張媽和寇珠來給自己送行。而旁邊還有一輛馬車並着一騎卻是聶小樓。
三日前,他拖着沈依依給她定製衣服,後來三日都沒有人影,卻不想他在這個時候還是趕來了。
他勒馬停在沈依依面前,笑道:“爲了還以爲趕不及呢,瞧你,我就知道,你只會帶一個包裹。出門在外也不自己多準備。”
那般關切好像擔憂妹妹的哥哥,沈依依不由笑了,“我又不是孩子了,東西沒有,難道不會買嗎?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遠遠看到聶小樓的宣輕揚也策馬過來,
他掃了聶小樓身後的馬車一眼,“你還真準備了!難怪我給亭衣說依依東西帶得少時,他說沒關係。”說罷,他揮了揮手讓手下把馬車接過去。
聶小樓道:“嘿嘿,還是亭衣瞭解我.”
一番敘話後,沈依依辭別衆人。
大約行了一個多時辰,沈依依把風馳拴在小樓拿過來的馬車上,她拉上樂康跳上馬車。
一進馬車,就看到馬車裡堆放了好幾個精緻的大木箱子。她細細看去,發現木箱外面竟然包裹着皮質,而這箱子她曾經在左亭衣那裡見到過,是他用來放東西的。
想來必是,他安排的。這樣的箱子能防水防潮,出門什麼情況都可能遇到,想到這裡,她不由感慨左亭衣心思縝密、設想周到。
她依次打開所有箱子,發現這些箱子裡整齊的分別放着春夏秋冬四季衣服,還有很多必備的東西。她看到裡面有個精緻的小盒子,打開一看卻有些哭笑不得,裡面竟然是胭脂水粉。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聶小樓的傑作,他當自己真的出來玩嗎?
沈樂康已經拿起一件衣服抖開來,這些衣服意外的都是男裝,而且顏色也是極爲素淡的,想到之前在眠月樓裡,聶小樓拿出來的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擺明了他那天竟然是戲弄自己!
而現在清一色的男裝,卻又送盒胭脂水粉……
沈樂康從旁邊遞了張紙條來,卻是他在衣服堆裡發現的,沈依依一看,聶小樓的字跡,“玩笑而已,切莫氣惱。隨行女子甚多,用來送禮甚好。保重,切勿沾染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