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轟然一聲巨響.竟是裕灝一腳踢翻了牀前的石鼎香爐.他一夜未眠的雙眼佈滿了猩紅的血絲.猙獰之狀活像一頭不受控制的猛獸.他幾乎是低吼道:“是誰.是誰下次毒手.”
董畢聽見動靜急忙趕來.看到的卻是震怒中的天子與伏在地上的玉衍.老奸巨猾的他立刻便明白髮生了什麼.嘆息之餘也跟着勸道:“皇上息怒.龍體爲重啊.”
“去召集所有人到儀元殿.朕今日定要查清究竟是誰禍亂後宮.”那聲音如雷貫頂.董畢打了個激靈.忙退下宣旨去了.玉衍見他本精緻的五官此時竟染上了詭異的青白色.便知他已是怒到極點.忙勸慰道:“方大人已去查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必能夠水落石出.”
裕灝不置可否.只邁開腿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玉衍回身.緩緩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之中的昭修容.除去怨恨.一時竟生出了另外一些複雜的情感.她想.那大概便是憐憫吧.
玉衍伸手.無聲地幫她蓋好被角.牀上一片未被擦拭乾淨的血跡尚未乾涸.惹得她又不禁駐足停看了兩眼.便在那一瞬間.她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即便可憐.於這個人的恨也永不會消失.她看到這血.心底便涌動着一股淋漓的快意.幾乎要忍不住的嘴角上翹.
然而在玉衍回頭之時.卻見裕灝正站在門口.定定地望向她.
她幾乎禁不住地打了一個寒戰..男子那眼神太過深邃.讓人一眼望不到底.她不知裕灝是從何時開始這樣注視自己的.難道方纔那一細微的動作竟叫他產生了懷疑.
正胡思亂想間.卻見男子已向她伸出了手.鬼使神差地迎了過去.綿軟無骨的身體瞬間便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玉衍擡頭.怔怔地看着他.卻見他眉宇間驟然多了一絲心安之狀.
“朕方纔其實還怕是你因失去了孩子.故而……然看到你對奕瑛的體貼.朕不會再懷疑有他.這件事不是你就好.”
太陽穴突突跳得厲害.剛纔那一個細微舉動竟決定了自己生死麼.玉衍只覺後怕無比.若那時她是笑着的.裕灝會不會就此便認定一切皆是由她所爲.卻原來……他並不信自己.
玉衍突然覺得有些心慌.她第一次察覺到.裕灝的心思其實深沉似海.他戒備着身邊所有人.同時也在戒備着她.即便她現在於他來說是不可替代之人.但這也絕不意味着玉衍就此可以放鬆警惕.在與後宮鬥心的同時.她更該防範的.其實正是自己的枕邊人.想到此節.女子臉上便不自已地流露出悲哀之色.她從裕灝懷中抽身而出.只淡淡道:“臣妾.不會.”
裕灝有些愧疚之意.但畢竟剛剛失去了孩子.他也沒有心思再去安慰玉衍.於是只對她輕聲道:“是朕心急了.你不必在意.”
玉衍淡然頷首.神色卻是有些怏怏的了.她與裕灝一前一後的乘了車輦.昏迷中的昭修容則另行託付給了太醫.裕灝除了囑咐一句若昭修容醒了派人來報後.這一路皆是默默無語.玉衍坐在肩輿之上.百無聊賴地望着一絲青空.心中卻是久久不能平靜.她愈發不明白.自己在那個男子心中.究竟是怎樣的存在了.
然而短暫的時間不容她多想.不過一盞茶功夫的休憩後.轎輦已經停在了儀元殿外.蘇鄂剛要上前扶她.裕灝卻已遞來了一隻手.玉衍看他時.他正微微仰頭.陽光漏進他黑玉般的眸子裡.襯得他如翩翩少年.他看向玉衍之時.英俊的面容上再沒有一絲戾氣.
玉衍亦扶着他的肩走了下來.二人便這樣旁若無人地進了大殿.衆人皆已到齊.卻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而不敢隨意多嘴.裕灝顧及着女子的步伐.走的並不快.當他二人並肩進入衆人視線之內時.肅穆的大殿內終於聽得一陣低聲抽氣之聲.特別是剛剛見識過裕灝龍顏大怒的妃嬪.都詫異於他此刻在玉衍面前的平靜與體貼.
玉衍端然擡頭.不動聲色地放開了男子的手.然而秦素月那束熾熱的目光還是如箭一般釘在了她身上.皇后臉色比之方纔更陰沉了幾分.她手指絞着常青的翟鳳瑞雲長服.只看了一眼便轉移了目光.
玉衍卻是依禮行至她面前.屈膝道:“皇后娘娘吉祥.”這一禮.才彷彿提醒了衆人.於是妃嬪皆慌張地跪地道:“皇上萬福金安.”
“起來.”裕灝徑直地坐在龍椅之上.目光掃過衆人之時不覺多了一分陰仄.他見方海山已然回到殿上.便低聲逼問道:“可查出是何物中含有麝香了.”
方海山聞訊而出.手中多了一個晶藍的盒子.那盒子通體皆由上等玉石製成.叫人看了一眼便終生難忘.玉衍淡淡一瞥.目光便轉移到了皇后臉上.秦素月姣好的面容上似乎還掛着一絲茫然.尚在遲疑之時.已聽方海山清晰道:“此物爲香料.取些塗抹於身上便可使肌體芬芳.修容娘娘的貼身侍女曾道.娘娘小產前用過此物.”
瓶蓋微啓.立刻便有清香之氣盈滿袖間.那香氣並不很濃.卻足以讓人覺之心情愉悅.只是因衆人皆知道那其中加了麝香.故而如臨大敵般地掩住呼吸.唯有麗嬪.撫着護甲上新鑲嵌的紅寶石.徐徐笑道:“這香可不正是隻有大戶人家才用得起的百嫣香麼.”
她這樣一說.裕灝臉色登時一沉.卻仍按捺不發.只看向皇后道:“朕記得.皇后曾送過這樣的東西給昭修容.”
那女子先是一怔.旋即已醒悟過來.她信誓旦旦道:“臣妾是曾送過百嫣香給昭修容.但每次都有太醫檢查過.絕不可能有問題.莫不是身邊人動了手腳.”
當日服侍昭修容沐浴的小宮女已被傳召上來.跪在殿上瑟瑟發抖.她見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嚇得話也說不出幾句來:“皇上明鑑.奴婢沒有在其中下毒.奴婢冤枉.”
“不是你難不成還是皇后娘娘.”慶順儀聞言.只擡頭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從前跟在修容身邊數年的繡荷還曾生過一時邪念.誰能保證你是清白的.”
“皇上.這香的確是百嫣香.然而卻非娘娘平日所用的那一瓶.”那小宮女見衆人皆如面對真兇一般看着她.更是嚇得花容失色.忙低下頭一五一十道.“那日大宴後.皇上突然前來華薇宮.娘娘欣喜不已.便急着讓奴婢服侍沐浴更衣.豈料用香之時忽然發現百嫣香所剩無幾.情急之下奴婢便想到皇后娘娘也曾賜予全答應和趙貴人過.這一小瓶便是奴婢從全答應那裡得來的.”
她話音剛落.全答應便上前跪於殿上.臉上滿是膽怯之色:“嬪妾是原封不動地交給了她.並不知其中有麝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