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們上來了。”程達輕聲說道。
“哦,那開始吧。”錢不離笑了笑,轉向武鍾寒:“鍾寒,頭一次參加戰事吧?你怕不怕?”
“卑職以前倒是沒少做亡命之事,不過這打仗麼還真是頭一次,心裡確實有些忐忑呢。”武鍾寒笑着說道。
坐在一邊穿着紅色長裙、頭上戴着鳳冠的浮柔得意的挺了挺胸,那意思就是告訴錢不離,她一點不怕!真正的桂彤被秘密關押在怒江一線的軍營中,倉促之間接不回來,可是錢不離身邊必須有個新娘子,如此傳出去的風聲才能得到最大的收益。也算是浮柔的運氣,管他真結婚還是假結婚,只要能穿着喜服陪在錢不離身邊,浮柔就心滿意足了。
錢不離瞟了浮柔一眼,輕笑着搖搖頭。
武鍾寒續道:“真是慚愧,我武鍾寒也是個堂堂男兒,卻遠遠不如俘姑娘那麼從容鎮定,唉……”錢不離可以不誇獎浮柔,但武鍾寒可不能錯過機會,其實他家祖傳的捕快之道中,記錄着很多如何討取上官歡喜的經驗,到武鍾寒這一輩,已經傳承了七代了,之所以每一代都能做上捕頭,那些經驗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果不是因爲沒有爵位,武鍾寒家的官運絕不會止於捕頭的位置上。在油鹽不進、剛正不阿的宋乃光手下,武鍾寒一直沒辦法施展他的技藝,此刻他算是牛刀小試了。
浮柔的心智單純,頭昂得更高了,眼中充滿了驕傲。
錢不離微笑着沒有說話,世界有這麼一種偏見,欲成大事之人身邊必須要聚齊一羣敢於直言犯上的忠臣,如此才能少做錯事、爭霸天下。
其實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君王也是人、不是神!一個小老百姓,成天被老闆管這管那會氣憤難當,如果一個君王身邊聚集了一羣不斷挑毛病的人物。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逼瘋。還談什麼爭霸天下?魏徵之類的人物一定要有,但幾個就足夠了,善阿諛者未必就是蠢材,關鍵在於帝王要擺正自己的心態。
親小人遠君子是亡國之道……可是從古到今,哪一代朝廷上沒有小人的身影在活躍?開創了中華盛世之大唐,從李淵、李世民到由盛轉衰的李隆基,身邊都不乏小人,不過有的成了明君。有地則被刻在了恥辱柱上,關鍵地問題不在小人,而在君王本身。商紂王寵愛妲己,以致亡國,後代的史學家們有很多人都把責任推到了以美色迷惑君王的妲己身上,後代的封神演義乾脆把妲己說成是一個狐狸精,多麼可笑的邏輯。一個搶劫犯搶劫了珠寶,難道要怪罪珠寶太漂亮了?
儒家的最高奧義就是爲上位者遮羞,他們使出渾身解術,爲一代代昏庸的君王拉出無數個奸臣陪葬。甚至在他們巧妙的渲染下,人們只痛恨着奸臣,卻忘了真正地罪犯。
有人痛恨蔡京,卻可憐身死他鄉的宋徽宗;有人痛恨秦檜。卻忘了藏在陰影中的宋高宗;有人痛恨賈似道,卻無人咒罵宋理宗;魏忠賢萬死難消民恨,誰又知道朱由校?縱使到了近代,提起老佛爺慈禧太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活扒了她的皮,可有人去責怪在權勢鬥爭中慘敗的光緒麼?身爲君主,無能纔是第一大罪啊!無能的危害遠甚於好色、殘暴,尤其在列強環伺、風起雲涌的年代。無能地上位者往往會毀掉一個國家。
儒家的粉飾之術一直延續到了現代,爲文化大革命謝罪的是誰?四人幫而已,上位者的寶座永遠列於神壇之上!其實儒家已經不能算是儒家了,也許改名爲儒教才更爲妥當……
錢不離隱隱察覺到了武鍾寒地用意,嚴格的說,武鍾寒是一個有野心的小人,也是一個敢作爲的小人,他能在短短地幾年裡從捕快升到捕頭,雖然和他父親留下的人脈有關係,但如果他不甘願冒險抓捕了數個兇悍的盜匪,也升不了這麼快。
武鍾寒看到錢不離微笑不語,有些摸不着頭腦,這些日子來他想了很多,做爲一個將要掌管密諜的人,不管加入哪一派的勢力,都犯了上位者的大忌,他武鍾寒的任務就是成爲上位者的眼睛和耳朵,只能爲一個人服務!武鍾寒做得很好,他對錢不離屬下地各個將領,都保持一定程度的距離,絕不交結。不過只靠自己一個人,未免有些危險了,所以武鍾寒這些日子以來不斷在討好浮柔,萬一出了事,總要有個人幫他說話纔好,浮柔的哥哥浮樑雖然是一個團長,但憑他的實力還遠遠算不上是一個派系,武鍾寒不擔心會引起錢不離的不滿。
武鍾寒轉了轉眼珠,剛想轉移話題之時,前面已經傳來了喊殺聲,戰鬥開始了。
錢不離站了起來,向前面走去,他要親自督戰。和皇家禁衛軍早晚必有一戰!當然錢不離想的不是眼前這些皇家禁衛軍,而是遠在皇城的五萬精銳將士。錢不離在戰前沒有對士兵們隱瞞,皇家禁衛軍的聲名太響亮了,將來對戰的時候天威軍的士兵很可能會膽怯不安,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在這裡打敗他們,用比他們更少的兵力,藉助地形的優勢,乾淨利落的打敗他們!
錢不離留在後殿的士兵除了親衛隊以外,只有五百名戰刀手,當他們明知道面前的敵人是皇家禁衛軍,而又奮勇作戰,成功擊敗了敵人之後,由此會給整支天威軍帶來一場精神上的蛻變,天下無敵的皇家禁衛軍尚且敗了,還有誰能是自己的對手?!
“弟兄們,殺啊!!”邵武石一邊狂喊一邊用長劍努力招架着,他已經衝到了後殿的殿門處,卻被三名突然殺出來的士兵纏住了,對手手中都拿着一柄奇怪的弧形兵器,招式無比簡單,就是劈砍,砍腦袋、砍肩膀、砍脖子,一下又一下。邵武石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如果他手中端着刺槍的話。他有信心靠着自己的巨力把對方奇形怪狀的武器崩飛,可是拿着長劍,他只能招架,對方可以不要命的進攻,他不能,偶爾抓住機會回上一劍,卻又被對方左手臂上的盾牌擋開。
禁衛軍地一百餘先鋒只有十幾人進到了大殿裡,剩下地人則被自己人擋在了殿門外。有力無處使,殿門並不寬,只能並排走進去六個人,但裡面就寬了,每一個禁衛軍的士兵都抵擋着兩個、甚至三個人的進攻,苦不堪言。
“讓開!”前面一聲大喝,邵武石看到一個穿戴着金色鎧甲的將領頂替了一個敵軍士兵的位置。隨後一道尖銳的風聲響起,直向自己頭頂劈下,又是這種不變的套路!邵武石苦笑一聲,揚起長劍去招架。
刀劍相交。邵武石本以麻木的手臂一陣劇痛,差點就鬆手把長劍扔到地上,他連忙向後退了一步,卻見對方左手揚起。一記斜砍,砍向自己地脖頸。這是什麼?雙劍??姬周國裡還沒聽說有人使用雙劍的!
邵武石大駭之下,急忙俯身躲開這一砍,同時手中勉強拿穩的長劍向前遞出,刺向對方的小腹。
就在邵武石俯身的時候,一條人影衝斜刺裡竄了出來,手起刀落,重重砍上了邵武石的肩膀。而邵武石本就在俯身,抗不住如此強大的勁道,慘叫一聲,身體向前傾倒,腦袋正撞到了地面上。
左手刀劈空地時候,閻慶國的右手刀已經舉了起來,他的雙刀術玩得越來越熟練了,雖然邵武石的肩膀上已經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地傷口,但並不妨礙閻慶國右手刀的去向,這一刀準確的砍在了邵武石的後腦上,皮開骨裂,眼見是不能活了。
楊遠京衝着閻慶國咧嘴一笑,又奔向另一個禁衛軍士兵,在錢不離地薰染下,天威軍的各位將軍越來越‘邪惡’了,也許在別的軍隊中,還有年輕氣盛的武將願意和對方來一場正面交鋒,可是在天威軍中絕不會有這樣的事,先殺了再說!
十幾個禁衛軍士兵很快就被數十把戰刀分割,可是天威軍的士兵卻沒有繼續進攻,反而向後退去,讓開了殿門,一心爲自己同伴報仇的禁衛軍士兵藉機衝了進來,睜着血紅的眼睛開始拼殺,結果很快又被分割包圍。這種混戰,比地不是個人戰力,禁衛軍的士兵在武器上先吃了虧,爲了偷襲,他們還卸掉了身上的鎧甲,而在人數上他們也處於劣勢,根本不是天威軍士兵的對手。
如果反覆數次,禁衛軍已經在大殿中留下了六、七十具屍體,而天威軍士兵不過有十幾人傷亡,剩下的禁衛軍士兵察覺到不妙,一鬨而退,向着臺階下逃去。
“大人,東西都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用?”程達本想回到後面去報告,卻發現錢不離帶着武鍾寒走了出來。
“現在不能用。”錢不離搖頭道:“如果現在用了,豈不是提醒他們以毒攻毒,用火攻對付我們麼?!”
程達苦笑道:“大人,敵軍能長途奔襲龍崗縣,其主事者不是碌碌無爲之輩,難道我們不用他們就不會用?”
錢不離笑道:“不會!只要不把他們逼急了,他們寧願往上填人也不會用火攻,別忘了桂彤也在這裡!不過……做些預防也好。”
程達道:“後殿上面鋪的都是青瓦,倒沒有問題,關鍵是那些木柱和門窗,大人,調出一百人準備救火吧。”
錢不離想了想:“也好,只要他們一用火箭,我們就按計劃開始進攻吧。”
在錢不離和程達說話的時候,得知邵武石陣亡消息的劉少君已經憤怒的帶着士兵們衝了上來,這一次禁衛軍準備得充分多了,前面有盾牌手開道,後面跟着刺槍手,還有弓箭手不斷向上拋射,可惜的是從臺階正中向上拋射、可惜的是從臺階正中向上拋射、射到後殿裡殺傷天威軍士兵,和不會籃球的人玩三分線外投籃一樣困難。
躲在後殿的兩座屋脊中間、擺弄着投石車的親衛卻被嚇了一跳,幾發流矢落在他們身邊,幸好沒有傷到人,幾個親衛連忙趴在屋脊上向高處爬。藏到了拋射的死角。
守護殿門的天威軍士兵撤到了後面。換上了一批生力軍,錢不離改變了戰術,命令守在前面的士兵分列在兩側,把中間的路讓出來,後方則有幾十個親衛端起了長弓,準備射殺衝到臺階上的對手。其實作戰和兩個人正在進行一場生死搏擊一樣,這個用組合拳,那個起飛腳。這個挖對方地眼睛,那個踢對方地下陰,招式是在不斷變化的,沒有人可以一下子用光自己的力氣,也沒有那個主將能一下子把自己的兵力全部施展開,只能儘量用最小的代價最大程度的傷害對手,逐漸取得優勢。
要是任帥的第一團在這裡就好了!錢不離看着準備妥當的士兵們嘆了口氣。任帥手下地五百餘名長刀手可算是步兵的剋星了,在長刀手經歷的幾次戰鬥中,沉重的長刀揮舞開來帶起的巨大慣性,往往能很輕易的把持着盾牌的士兵砸翻在地。甚至當場震斷腕骨或者臂骨,縱使對上了騎兵,一刀下去連人帶馬一起劈開地事情都發生過。只是長刀手很難擴充,當初組建毒龍旅的時候。錢不離從一萬兩千餘名士兵中只挑出了七百餘名身體最強壯的士兵,而且長刀手有致命的弱點,爲了減輕他們地負擔,他們身上穿的都是用皮革和鐵環做成的輕甲,防禦甚至比不上弓箭手,移動緩慢,不但怕被敵軍的弓箭手盯上,還怕與敵軍抱着同歸於盡念頭地刺槍手進行搏殺。
禁衛軍眼看就要衝上臺階盡頭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隨後一排盾牌整齊的立在了臺階上,人緊跟着鑽到了盾牌後面。
錢不離的親衛一起放箭,絕大部分箭矢都射在了盾牌上,徒勞無功。
禁衛軍的劍盾手推着盾牌向前移動,刺槍手貓着腰躲在劍盾手的身後,這一次進攻打得很有節奏,一直推進到殿門處還無一傷亡。
錢不離點了點頭,身後的鼓手敲響了戰鼓,這是戰鬥進行到現在,天威軍第一次敲響戰鼓。
“兄弟,接好了!”隨着一聲大喝,兩個親衛提着一口炊鍋衝了出來,把炊鍋對着禁衛軍扔了出去。不要小看這個動作,爲了準確無誤、不傷到自己人,還能玩出水平,負責扔鍋的幾個親衛整整練了三天。
炊鍋飛到半空,如天女散花般灑出了一片冒着煙地液體,那都是燒到沸騰的豆油,禁衛軍中響起了一片鬼哭狼嚎聲,盾牆露出了破綻,早已等待機會的親衛毫不客氣的拉開長弓,箭矢準確的射中了後面的刺槍手。
隨後又是第二口炊鍋、第三口炊鍋,禁衛軍的士兵們絕沒想到在這裡能享受到攻城纔會享受到的待遇,一時間亂成了一片,有沒受傷的硬着頭皮往裡衝,不是被天威軍的戰刀手砍倒,就是被迎面射來的箭矢奪去性命。
禁衛軍前面小隊的劍盾手和刺槍手很快喪失了戰力,殘存的弓箭手則在後隊的擁推下冒出了頭,可惜他們連弓都來不及拉開,就被射翻在地。
禁衛軍的第二波次進攻遭受的災難和第一波次一樣,一心想爲邵武石報仇的劉少君慌忙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先後兩次進攻受挫,禁衛軍的氣焰被打了下去,四個將軍湊到一起商議着什麼,而天威軍這邊則在開始打掃戰場,救助己方的傷員,把敵軍士兵的衣物兵器堆積到一起,然後把被扒得光溜溜的屍體或者還剩口氣的人順着左側的山澗扔下去。
時間過了不長,禁衛軍開始第三次進攻,深感顏面受損的劉少君再次充當了指揮官。
階頂越來越近了,走在前面的禁衛軍本能的感到了恐懼,在他們走到中間的時候,已經聽到上面傳來一陣沉重的摩擦聲,不過上官命令他們前進,沒有人敢後退。他們越往上走,聲音就越大,突然,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他們上方,雖然後殿的燈火已經都熄滅了,可他們依然辨認出了那是什麼東西,一座石獅子!
“不……”一個禁衛軍士兵明白了什麼,絕望的大叫起來。
石獅子繼續向前移動,終於失去了重心,一頭滾落下來,臺階的一側是陡壁,一側是山澗,避無可避的禁衛軍士兵們眼睜睜看着石獅子砸向自己。一些機靈的抓住欄杆,翻了出去懸在半空,或者站在欄杆上背靠着峭壁,不過還是有一半以上的禁衛軍被嚇呆了,毫無動作,石獅子滾過之處,砸得一片又一片血肉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