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爺跟妾身說說,什麼才叫好好說話?妾身見識淺薄,學識不高,竟是聽不懂了。”楚珂壓低了聲音,怕吵到了剛睡着的兒子。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時候心情不好,還是生產的時候太過艱難,這個孩子性子太悶。她總覺得對不住他,就連誠哥兒對這個弟弟都是千依百順的,看着兒子小小的眉眼,忍不住的伸出手在他的五官上細細描畫,眼中無意的就帶了幾分少見的柔情。
醇王滿口的話在看到楚珂的神情時一下子就說不出來了。
在他記憶裡,楚珂少有這樣柔和的時候,大多時候對着自己都是一張冰冷的臉,附贈一個看垃圾般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在諸位兄弟中的確是最不出色的那個,比不上大哥的驍勇,比不上二哥的和善,比不上老四心狠手辣,比不上老五老六八面玲瓏,也不如老七那麼不要臉的抱着老四大腿過日子。
打從很小的時候,在宮裡這麼多兄弟中,老四是最可憐的,親孃都沒了。可是他其實也好過不到哪裡去,倒是有親孃,位分不高又無寵,只能做別人手裡一把刀。但凡他要是表現的聰明點,只怕德妃都容不下她們母子好好地活着。他可沒有老四那麼多的心眼,縱然身居虎穴,依然能步步平安。
說實話二哥對他不錯,爲了能活下去,好好地活着,不被人欺負,他也就跟着他娘一般做法。她娘跟着德妃,他就跟着二哥。二哥待他好,也不讓他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做人跟班也得有幾分覺悟,二哥不願意做的事情,他就得衝上去博德妃娘娘一個笑臉。後來自己不願意做這樣事情了,就想着只能把自己往傻了養,一個沒什麼才華的皇子,就沒有威脅。
上學堂,大儒講課,他是最笨的那個。不是他裝笨,其實他也是真的沒有兄弟們七竅玲瓏的心肝,聰慧無雙的腦子。他後來仔細衡量過,其實就算是他真的拼力氣好好地上學,在兄弟們中他也是不出彩的那個。既不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也不能舉一反三寫出華彩文章。哎,老天爺不賞飯吃,自己也就做不成那才子。
有些東西不是努力就夠的,你也得有幾分天分。
他就真沒有讀書的天分。
從那後,他就越來越願意把自己往紈絝皇子路上帶了,這一去不回頭的架勢,果然讓德妃放了心,母親跟他的日子也好過起來。
沒有威脅麼,別人自然就不把你放在眼睛裡了。
在宮裡娘娘們跟前要縮起尾巴裝孫子,在兄弟門跟前要做出不學無術不堪大用的模樣,可在自己家裡怎麼他也混到今天了呢?
難不成一輩子看人臉色看慣了,看自己老婆的臉色居然也覺得理所當然了。
其實他也抗爭過的,也想表現的很有男子氣概,做一個霸氣十足的當家男人。
可是有句老話怎麼說來着,裝孫子裝久了,再當大爺也做不回去了。
醇王從沒有想過這些,這時這麼一想,自己這前半輩子其實過得一點都不開心。當年他是真的有幾分喜歡楚婧的,是真的想把她娶回來做一對恩愛夫妻。可是楚婧喜歡的不是自己,最後也看不上自己還把親妹妹推出來替嫁。其實當時是有點小傷心的,看看,沒用的男人,是得不到心儀的女子歡心的。
他跟楚珂的婚事,他不樂意,楚珂也不樂意。
但是他也娶了,她也嫁了,兩人就得搭夥過日子不是?
他覺得自己其實很有良心,就算是不喜歡她,給她尊榮體面,給她兒子直起腰桿。
楚珂雖然沒有如花美貌,但是家裡頭也算是打理的井井有條,王妃的職責完成的很好。她也不善妒,也不管自己納妾找美人兒,也不對庶出的孩子壓制使手段。她這人脾氣臭可心眼好,他其實心裡都知道,要是楚珂真的是心狠手辣,嘴甜心苦的人,其實自己也不敢這麼放心的把家裡的事情都給她做主。
可是,這一日一日的,怎麼就把日子過到這一步了呢?
其實一開始心裡是不滿意的,可是後來也是想好好過日子的,但是他們就是走不到一塊去。
此時,楚珂這話落到耳朵裡,又想起那些早就塵封在心底深處的那些往事,饒是他神經粗,這會兒也覺得有些傷心。
看着自傲挑剔的大哥夫妻和和睦睦,看着老四那樣的活閻王都能夫妻和美子女雙全,怎麼到他這裡這日子就過得這麼磕磕絆絆呢?
醇王心裡就很不是滋味,慢慢站起來,也沒跟楚珂鬥嘴的心思了,低頭耷拉腦的就往外走,這日子過得真是沒滋味。
楚珂看着醇王居然就這樣走了,也很意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個沒腦子的混蛋這會兒怎麼那麼可憐呢?
肯定有事耍花腔騙自己玩的。
楚珂就沒放在心上,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兒子身上,丈夫靠不住,總要把兒子養好了。
一開始沒當回事兒,可是一日一日的,醇王居然都不怎麼踏足後院了,這可是大事兒。
楚珂不得不上心了,你說男人哪裡有十天半月不找女人的,尤其是醇王這麼個花花性子,那就等於不讓貓吃魚。
心裡猜疑了,就琢磨着是不是他在外頭看上什麼人了,置了外室尋歡,要真是這樣的話,這事兒纔是要命了,丟人丟大發了。別人不會說醇王貪歡好色,只會說她善妒不容人,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禍事兒嗎?
如果要是真的他在外頭置了外室,其實只要是出身清白的,她都能給他安置到府裡來,至於在外頭偷偷摸摸的嗎?
存了這個心思,楚珂難得的讓人置了一桌子菜,給醇王送了信兒,如果有空的話,就賞臉一起吃個飯,她還特意挖出來一罈好酒,酒後吐真言。
她得弄個明白啊。
一眨眼小半個月沒見,醇王在內廷府忙的鞋打腳後跟,忽然聽說楚珂要讓他過去吃飯,一顆心一下子提起來了。把自己這一段的行程前想想後想想,十分確定自己真沒做什麼混賬事兒被她抓住把柄,這才鬆了口氣準備赴宴。
她既然請他去用飯,自己總得給她這個王妃幾分顏面,纔不是怕了她!
正院裡有個小花廳,是夏天用來吃飯的地方,這裡窗明几亮,鮮花盛開,院子裡還挖了一個小池塘,裡頭養了幾十尾錦鯉,旁邊隨意搭配了假山卵石。往那裡一坐,身旁是簇簇鮮花香氣撲鼻,假山環繞意境分明,再拿着魚食餵魚看着它們簇擁在自己跟前,還能聽着流水潺潺,這樣的日子當真是愜意的比神仙都快活。
哎,他這王妃,雖然說話如刀,可是做起事來卻是處處讓人心裡喜歡。
進了正院,就先踱步到這小魚池旁,拿了擱置在那裡的魚食,隨手一撒,原本肆意暢遊的錦鯉,眨眼間全都簇擁到自己跟前了。心情一下子就暢快了,坐在假山旁喜滋滋的餵了魚,等到手裡的魚食都喂光了,這才起身洗手。就在假山旁早有丫頭端着銅盆巾帕候着了,醇王心裡更得意,瞧瞧,還是想得這麼周到。
洗完手,大搖大擺的進了小花廳,正中央的紅木圓桌上已經滿滿當當的擺滿了菜,他低頭一看,還都是他喜歡吃的。
喲,今兒個太陽從西邊升起來的?
這麼優待他,方纔的小得意一下子跑光了,開始緊張起來。又開始細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反正,忽然之間待他這麼好,他還真是有些承受不住,七上八下的,足足把自己這小一月的事情從頭到尾想了個遍,的確是沒幹什麼啊。
這纔剛坐下,還不等鬆口氣,就看到楚珂抱着奕哥兒過來了,條件反射的他一下子就站起來。
真是見鬼了,他站起來做什麼?
他又不心虛!
“王爺來了。”楚珂看了一眼醇王,瞧着他這麼緊張得勁兒,心裡就覺得果然是猜對了,這廝一定是做了錯事,不然心虛什麼。心裡氣的咬牙,面上卻越發柔和,“本來妾身想早過來些,偏偏奕哥兒醒了,耽擱了一會兒,索性抱着他一起過來了。”
這些日子沒見兒子,醇王也挺想的。
他跟楚珂生了倆兒子,可是不管是誠哥兒還是奕哥兒都隨了他的玉樹臨風,俊朗不凡,這讓他在楚珂面前都覺得底氣足了幾分。小樣,你瞧不上我,可你兒子長得像我,本事大,你也不能讓兒子生的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