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在一片漆黑中,英一隱約察覺到一束湛藍色的光芒從外界刺入眼皮,眼珠感光之後開始本能地活動。這是個相當詭異的狀態:你分明還在沉睡中,身體的各個組織都像死了一樣沒有反應,卻偏偏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無比清醒。通常來說,這是即將甦醒的徵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覺得一股冷風灌到脖子裡,他下意識地抖了抖身子,卻發現腳下好像沒有踩着東西,沒有了以往那種腳踏實地的安全質感。四肢被某種東西束縛住了,動彈不得,身體卻沒有被捆綁住的觸感……又或許是因爲長時間捆綁導致血液不通暢,手臂也隨之麻木了。英一的意識逐漸清醒過來,低頭一看,額頭上猛地冒出冷汗——地面離自己竟然有十來米遠!看這狀況,他分明是被吊在了空中!
或者用詞再精細點兒,不能用“吊”,而是浮在空中。蠅頭那麼點兒大的血紅色符文密密麻麻地盤起來,形成五個小小的圓形,分別定在自己的左肩、右肩、左腕和右腕四個位置,還有一個圓環則是像長命鎖一樣套在喉嚨上面。英一在一些研究中國歷史的書本上看過,如果換成繩子,這樣的捆法就叫做“五花大綁”,是對死囚特有的照顧——爲的就是讓劊子手行刑時方便落刀。血紅色的文字透着不詳的光芒,有一股令“生者”極度厭惡的氣息從中傳出來,這讓英一很快從中聯想到了那個處於矇昧中的黑暗年代。
“黑魔法……還是巫術?”他皺着眉頭思忱道,“但那個怪物的風格未免也太奇怪了,實在是無法和巫術什麼的對號入座。”
……
“呦,你醒啦。”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英一愣了半晌,稍微費了點兒力氣將自己轉過去,發現不遠處竟然還吊着一個人呢!再環視一圈他就更驚訝了,這座地下開鑿出來的廣場不僅只有自己,還有足足四人!最遠的那個離自己差不多十來米,離得太遠,估計要喊話才能聽到。而且看他那腦袋低垂的樣子,估計是還沒醒過來,喊了也是白喊……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面罩已經不見了。
“等會兒,你這張臉有點眼熟啊……你是木手英一?”那個被吊着的傢伙驚訝道,英一實在不明白,分明是身處絕境了,爲什麼他好像一點都不害怕,還有餘力對自己指指點點,“大名人啊!我們學校的老師偶爾會提到你,說你是幾百年出一個的大天才,是日本未來科技領域的棟樑之才!”
“你是……”
“我?我叫骨川小夫,是仕月中學的學生會會長。”小夫似乎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在這樣漆黑的、詭異的,可怖的地下洞穴中被吊起來,和地面差着一個掉下去足以活活摔死的距離,他照樣能和英一談笑風生,“那天本來是我來接待你們的,但是身體偶有不適,就讓學生代表野比大雄來代替了,見諒哈~~”
英一看着對他笑嘻嘻的學生會長,不由產生了一種極其荒謬的感覺。好像這兒並不是什麼怪物老巢,四周的環境一丁點兒危險都沒有,而他們被綁着,只不過是在進行一場緊張而又刺激的密室逃脫遊戲。
至少小夫就給人這種感覺……他很懷疑,這個髮型三個尖角的怪人到底有沒有理解事情的嚴重性。
“你不怕嗎?”
“……不怕。”小夫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解釋道,“你可能不太瞭解我,我這個人是這樣的:假如,你告訴我在某個精確的時間點,我會被什麼人綁架到這裡來,然後明確地告訴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我會怕,而且在恐懼的驅使下我會說一大堆喪氣話;但現在事情突然就發生了,我中了某種魔法,眼睛一閉再一睜就出現在這裡。那麼我就不會怕,因爲光害怕已經沒用了……不管怕不怕,我都得想轍逃出去。”
“你還真是樂觀……等等,魔法?”英一不由地一愣,“你是中了魔法?”
“對,我和我的朋友們都是。我很清楚地看到有一道紅色的煙霧鑽入了他們的後頸,然而他們全都躺倒在大街上,我想叫醒他們,但是眼前忽然一黑,眼皮像灌了鉛一樣重。最後一刻,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東倒西歪……眼睛再次睜開時,我就在這兒了。”
英一質疑道,“可你的朋友們都沒有醒來,只有你醒來了。”
“這個嘛……只能說,我對魔法可能有一點抗性吧。”小夫眨巴了一下眼睛,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展開去。畢竟他只和英一認識了五分鐘都不到,而且從目前的情況看,英一對超自然方面的東西儼然有所涉獵,要不然不會被抓到這兒來……陣營不明,小夫謹慎的語言習慣讓他一直保持十二分警醒,沒有一下子給予英一過多信任。
事實上他的魔法抗性來頭可不小……當年風之谷嵐族長老的亡靈——烏蘭達曾經寄宿在小夫身上,並借用他的身體施法。雖然烏蘭達早已被祛除,但他的一部分不可避免地留在了小夫體內,導致他的魔力比尋常人旺盛許多。這麼說吧,如果他去一趟霍格沃茲,順便在那兒進修個七八年,回來之後就是下一個鄧布利多……
————
“哐————”
鐵門的摩擦聲傳來,下方黑暗的邊緣處憑空多出兩個人影,一高一低,一大一小,看着有種荒謬的喜感。
不出所料,爍滅彈沒起到一丁點兒作用,那頭怪獸還活着。他又從不知道哪個角落給自己找了一件破爛大袍,行動和剛纔一樣自如,似乎也沒受傷。但此時此刻,這頭力大無窮的怪物卻站在另一個人的後面半截,收斂了所有暴戾之氣和進攻性,像一個安安穩穩的老僕人。不知爲何,從兩者的肢體語言中,英一就能斷定他們是主僕關係……
對了,方纔被怪物捏在手中時,略微聽到了他的話。
少主人。
那麼,另一個就是他的少主人嘍?
這位少主人具有相當典雅的貴族氣質,幾乎完美符合英一對書中“貴族”的想象。他打扮得一絲不苟,穿着鑲嵌着金邊和白色花邊的高檔衣服,上下全都熨得平整帖順,連一個褶皺、一個線球都看不見。他的皮膚很白,接近慘白色,很像那種嗑藥把自己磕成精神衰弱的藍血貴族,但他的眼眶卻不是凹陷的,恰恰相反,整張臉如同大理石削成的一般——棱角分明,五官比例很漂亮,給人以震撼的視覺衝擊感。除此以外,他還有這一雙紅寶石一般熠熠閃光的眼眸,一頭濃密的黑髮,稀疏而又打理得當的短鬍渣。再配上高大挺拔的身材,充滿力量感的肌肉……此人由內而外透露一種“尊貴”,即便是穿着最最普通的衣服扔到人堆裡去,也會被人一眼挑出來。
一句話,,在地球上,他可以靠臉吃飯。
但小夫並沒有在意他那極高的顏值,因爲在他眼中,完完全全是另一幅景象:無數猩紅色的能量在他身上如涌潮一般捲起,彷彿太陽日冕層上噴吐着的風暴,大有吞噬一切的架勢。
“這不是人……”
貴族很有性質地擡起頭,對他們兩微微一笑,用低沉到足以用來拐騙無知少女的磁性嗓音說道,“這位地球人……你的眼光很獨到,也很有趣。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了一些早該消失的東西。雖然我很好奇,但還是讓我們把這件事往後放一放,來談一些更爲實際的話題吧。”
“不如從自我介紹開始。”小夫滿不在乎地晃盪了一下,說道,“以你的本事,我們的名字你肯定能知道的,我就不說了。”
“合理的要求……那麼,請你們聽好。”他也沒管還有三個人沒醒來,就自顧自地介紹起來,“我的名字叫做布萊克·紅環,乃是偉大開拓者塞西爾·紅環之子,本該是紅環海盜團的船長。但我們的海盜團已經解散了,雖然我有心振興,卻也沒什麼機會……所以現在的身份是少班主。順帶一提,我的種族並非人類,而是‘血族’,按輩分來排,我差不多就是這個宇宙裡純度最高的血族了。你們在故事裡看到的‘吸血鬼’大概是我親戚的親戚的親戚的二表哥。
而這位可就更加不得了嘍,他是宇宙中最後一位‘泰坦族’,名叫希恩·泰坦。他原本是我父親船上的大副,紅環海盜團遭遇滅頂之災的那一刻,是他拼了命在人堆裡殺出一條血路,纔將我成功救了出來。至少目前爲止,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希恩似乎並沒有和兩人對話的打算,布萊克介紹他的時候他也沒有什麼表示,只是斜着看了小夫一眼,紫色的眸子裡透露出意味不明的光芒。
他在想什麼?
他覺得我有威脅嗎?
……
正當小夫思考對策之時,英一已經頂着世界觀碎裂的衝擊力發問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我說的不夠明白嘛?”布萊克聳了聳肩,用稀疏平常的語氣說道,“宇宙啊。”
“宇宙……”英一吞了口口水,說服自己宇宙中有很多生命這一事實,再度問道,“你綁架我們,做什麼?”
“籌碼,先生們,你們是我的籌碼。”布萊克詭異地咯咯笑道,“任何賭局都要有籌碼的。我打算……和一個人玩一場遊戲,通過血預言,我占卜到了幾個在‘他’的生命歷程中很重要的人。在這場遊戲中,你們就是我和他博弈的籌碼。”
“你說的那個人,是野比大雄吧?”小夫同樣報以不懷好意的冷笑,“你剛纔提到宇宙,又說我們很重要……現階段,也只有大雄有能力在宇宙中惹到別人,我猜你八成是上門尋仇來了。”
“我提醒你一下……聽說在那個叫做‘宇聯’的組織中,大雄可認識不少人哦。”
“無需你提醒,先生。”布萊克指了指廣場中心那塊發着光的藍色石頭,炫耀道,“你們不會以爲我什麼都沒準備,一上頭就來了吧?只要藍冰還在燃燒,這裡就是一個‘黑箱’……外面的人偵測不到,裡面的人,也不可能把任何信息傳遞出去。他的人脈,在這裡毫無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