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笑了,落到金風細雨樓前的時候,他對黃鬍子說道:“那你們那位明尊啊,一定是位道門的修行高手,竟然能將道門功法換了個皮相,變成了你們摩尼教的功法。”
黃鬍子腳下一個踉蹌,望着走入那金鳳細雨樓的李道玄,心中只狂喊着:“他,他怎麼練這個都能看出來,那傳說中冥王血脈的力量乃是世間道法的本源,那是真的麼。”
李道玄剛剛走進金風細雨樓就看到白小蠻站在大廳中,背對自己而立,手中提着一個包裹。鶯歌燕語眼圈兒發紅,都在苦苦哀求着什麼。
李道玄走進來驚動了白小蠻,她的肩膀抖了一下,但很快鎮定下來,返身福了一禮:“小蠻一直等着公子呢。”
李道玄點點頭:“白姑娘等道玄是爲了什麼,我以爲姑娘早就走了。”
白小蠻揚起了頭,冷聲道:“當日遣散雲裳小築的姐妹們所花的金子,有一半是小蠻所出,還有準備花朝節的若干支出,共計六萬金子。”
她說着伸着手指數道:“還有樓中的馬車一輛,鶯歌燕語也是我送給公子的,還有……”
李道玄哦了一聲,看着白小蠻道:“白姑娘準備去何處安身?”
白小蠻手指撫了撫一縷青絲,淡淡道:“小蠻無處容身,已準備去感業寺出家爲尼了。”
李道玄默不作聲,只問道:“我送給姑娘的口訣你看了麼?”白小蠻冷笑一聲,不再說話,轉身走向了後院,不多時就聽到馬蹄聲響,她竟獨自駕着馬車遠去了,空中依稀還傳來她的聲音:“李道玄,我就在長安郊外涼夕齋中,你欠我的都要給我送過來。”
鶯歌燕語不解的看着李道玄,心中實在難以接受他的決定。李道玄只等了一下,便舉步走向了三樓。
鶯歌燕語跟着走上來,李道玄輕聲問道:“玄機姑娘呢?”
鶯歌低聲道:“玄機姑娘看着靈蓮姐姐,就在後院桃花塢中。”
李道玄再次哦了一聲。
三樓之內坐滿了人,常隨帶着幾位遊俠兒正忐忑不安的等着李道玄,魚朝恩站在桌子上,面前卻坐着一位青衣男子,正是那隨着拓跋明珠進京的陰九幽。
李道玄看着陰九幽皺眉道:“明珠那裡?”
陰九幽起身低聲道:“明珠姑娘在芙蓉園裡。”
李道玄點點頭,緩緩坐在了主座上,常隨見機的快,對那幾個遊俠兒使了個眼色,那幾個遊俠兒便知機的退了下去。
現在坐在三樓的,便算是李道玄目前可以動用所有力量了。
李道玄託着腮,緩緩道:“我已經驅逐了白小蠻。”
常隨大驚道:“師父,白姑娘怎麼了。”
魚朝恩也是皺眉道:“白鷹洛府的情報諜衛還在白姑娘手上呢。”
李道玄搖頭道:“我已經決定了,還有白姑娘說我們還欠她若干金子,我想着如今樓中也沒錢,不如就把魚玄機和靈蓮送過去抵債吧。”
站在三樓樓梯口的鶯歌燕語齊聲驚呼一聲。不能置信的望着李道玄。
常隨低頭不語,魚朝恩眉頭展開,已經明白了,忽然道:“鶯歌燕語也送過去吧,不過阿離那妮子如今爲我辦事,她暫時還是留下來。”
常隨此時也已明白了,擡頭望着李道玄:“師父,您何必如此周折,直接將她們送出去不就得了。”
李道玄微微笑道:“送是送不走的。”他望着常隨,沉吟了一下又說道:“我想了很久,這裡面是有個分別的,咱們即將要做的事太過危險,一定不能白姑娘和洛府牽扯進去,玄機她們既然是賣給了白小蠻,自然也不是咱們金風細雨樓的人了,日後無論朝廷法度還是修士說法,都不會牽扯到她們。”
魚朝恩淡淡說道:“公子,咱家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將這幾個女子的身份與你撇開關係。公子驅逐白小蠻,送走這幾個女子,算是和雲裳小築和洛家都撇開了關係。這一點是可以的,但您未免也太過於僵了些。”
常隨大聲道:“不錯,師父,他們可是會玩陰的。”
李道玄擺手道:“就算我想多了,但此事我已決定如此辦理。”他說着起身道:“明日就是花朝節大賞,望仙閣與曼羅館都要到皇城門前拜祭十二花仙。”
李道玄沉聲繼續說道:“我的姐姐莫相思明日也一定會出現在那裡,我的計劃很簡單,明日午時動手,搶出相思姐姐。”
常隨唰的一聲站起來:“不行,師父,太冒險了。”
李道玄歪頭看着他緩緩道:“金風細雨樓本來就是你的,你不願意就罷了,帶着樓中兄弟去吧,道玄絕不阻攔。”
常隨悶悶的坐下,心中五味繁雜,也不知什麼味道。
魚朝恩皺眉道:“公子這計劃太過簡單,那皇城的禁衛……”
李道玄輕聲道:“我今日已測過皇城禁衛出動的時刻,南衙禁衛的整個攻擊合圍的動作也都看清了,詳細的計劃我自有想法。”
魚朝恩不說話了,最後問道:“救出相思姑娘後呢,如何逃出這長安?”
李道玄搖頭道:“不逃,咱們還留在這裡。救我姐姐只是第一步,我們還要救出落碧璣公子,甚至吳王殿下……”
魚朝恩身上的泥塵慢慢散落,他自泥人化形爲魂體,緩緩跪倒在李道玄身前,以一種難以描述的聲音道:“少主!您是終於不要做皇帝了麼?”
李道玄轉身道:“你們都出去。”
陰九幽帶着常隨一閃就出了三樓,李道玄回頭望着魚朝恩的魂體,沉聲問道:“自從進了長安城,魚先生就跟着道玄,我想知道爲什麼。”
魚朝恩苦笑一聲,起身走動着,忽然搖頭道:“不是從進長安開始的,少主你六歲時我就在你身邊了,那時還在雲州樂都城呢。”
魚朝恩說着,毅然道:“事到今日,有些事也該告訴少主了。”
李道玄慢慢坐下,低頭想了很久纔想起來:“原來魚先生就是杏花樓的老魚頭,你果然在樂都時就跟着我和姐姐了。”
魚朝恩的魂體盤膝坐下,低聲道:“少主,你的生父是當今承玄皇帝,而你的孃親,便是來自冥界的葉傾城姑娘。”
李道玄想到了那封得自秦國公的書信,自己的孃親果然那個名爲葉傾城的女子。
魚朝恩緩緩訴說着。
當年大隋魔帝隋煬帝在長安佈下了九天十魔陣法,以自己的親妹妹兼情人作爲祭品,試圖從冥界中召喚魔神。
但陣法還未完成,隋煬魔帝便遷都洛陽,等到陣法完成時,大隋已滅亡了。
當年的承玄皇帝還只是一個皇子的身份,奉命勘測大明宮附近地勢。承玄皇子便是在那時候闖進了崔園的地牢中,遇到了自冥界召喚來的葉傾城。
李道玄聽到這裡,方纔真正明白自己身上的冥界血脈原來是傳自孃親。但他很快疑惑起來,這麼說來,姐姐與拓跋大叔口中的那隻黑狗又是自何處來的?
魚朝恩緩緩道:“當年我還只是暮雨閣的一個普通死士,奉命在承玄皇子身邊臥底,卻被葉姑娘查探出來,也正是在她的決策下,整個魔宗暮雨閣變成了皇家的死士,內侍省正監掌北司,握死士,便自我魚朝恩開始的。”
李道玄打斷了他的回憶,只沉聲問道:“我的孃親,到底是誰害死的。”
魚朝恩沒有說話,良久才苦澀道:“十六年前的驚變,至今還有很多疑團未曾解開,但要說害死葉小姐人,除了出手的仙門五宗,就是那個決策之人了,他,他便是……”
李道玄心神震動,忽然明白了,他接口道:“他便是當今皇帝,承玄了!”
李道玄想到了初遇阿離時,這個大雪山胡姬少女說的話兒,大雪山阿離的師父和自己的孃親果然有着深厚的關係,阿離帶劍入長安,要殺承玄皇帝便也是因爲如此。
不知爲何,李道玄此刻並未有任何傷心抑或憤怒的感覺,他只覺得有些悲哀,自己一直掩藏在內心的身世,自己從未去想過尋找的身世,在長安慢慢的展開來時,對於他自己來說,卻是一個可悲的笑話。
自己的孃親竟然是父親下令害死的,而害死孃親的這個男人如今又要傳位給他。
李道玄站了起來,對魚朝恩擺手道:“不要說了。”
魚朝恩魂體暗淡下來:“少主,這些事你早晚是要知道的,咱家和老獅子這些年來爲的就是將你扶上皇位,以慰小姐在天之靈。”
李道玄搖搖頭,哽咽道:“孃親之靈不在天上,而在冥界之中,她是魔女,我是魔子。你說要安慰孃親,那與登上皇位有什麼關係,難道不是親手殺了承玄皇帝?”
魚朝恩魂體顫抖,良久才說道:“陛下時日已經不多了,少主,咱家要告訴你的是,害死小姐的主謀之人既不是陛下,也不是仙門五宗!”
李道玄悚然而驚,厲聲道:“你說什麼!”
魚朝恩一字一字說道:“害死葉小姐的主謀,便是那西王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