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取走糜糕的人是誰呢?

東閣的守衛雖然比不上含涼殿的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但也是護衛森嚴, 沒有裴英孃的許可, 臉生的宮人不可能隨隨便便出入東閣。

那麼只有兩種可能:那個人就是東閣的某位宮婢。又或者, 是個忍冬和半夏很熟悉, 以至於絲毫不會起戒心的熟人。

裴英娘沉吟片刻,一時拿不定主意, 打發走半夏。

半夏欲言又止,含淚離開。

午後,李令月寢殿的宮婢來東閣傳話,宮廷畫師的櫻桃宴飲圖畫好了, 李令月請裴英娘一起去含涼殿賞畫。

裴英娘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去含涼殿的路上, 問李令月:“阿姊, 宴飲圖要把曲江池的風景全畫上,畫師這麼快就畫好了?”

風景是其次,其實主要是畫人,武皇后的左右護衛、隨行就有幾百號人, 少說也要畫上幾年, 宮廷畫師怎麼可能在短短數天內畫完?

李令月輕哼一聲, 說:“其他畫師還沒下筆呢!等他們畫完, 不曉得是哪年哪月了。今天給阿父獻畫的,是崔奇南。他畫畫從來不多想,每次都是先喝上幾天幾夜的酒,然後趁着酒醉揮筆一蹴而就。宮廷畫師們不喜歡崔奇南的畫, 說他離經叛道,偏偏阿父和阿孃都很喜歡他,他纔敢那麼張狂。”

姊妹倆到了含涼殿,由宦者領着踏進內殿。

李治和武皇后並肩站在窗下,正含笑觀賞崔奇南獻上的畫。

宦者把裝裱好的畫卷徐徐展開,初夏的明媚日光從如意花型窗櫺漫進內殿,灑在卷軸上。

霎時震驚四座,滿室寂然。

絹上花團錦簇,人頭攢動,芙蓉園的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全部一個不漏地重現在畫卷中。神采飛揚、悠然閒適的貴族男女們散佈其間,個個形神兼備,細緻入微,連少女髮鬢旁的鳥獸簪子也畫得活靈活現,沒有重複的。

櫻桃宴上的繁榮富麗景象,躍然紙上。

宮人們驚歎不已,嘖嘖稱讚。

李令月倒吸一口氣,吧嗒吧嗒幾步跑到畫卷旁,伸手去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審視好幾遍,纔不甘心地退回裴英娘身邊。

武皇后命人傳崔奇南上殿。

宦者斟酌着道:“殿下,崔七郎醉得不省人事,恐不能聽召。”

崔奇南每逢作畫,一定要先喝十幾壇酒,然後仗着酒意,一氣呵成,喝得越醉,畫得越好。作畫時可以一連幾天幾夜不休息。畫完後,往往要倒頭大睡三天三夜。睡醒後,據他自己說,他根本不記得自己畫了什麼。

所以宮裡的人給崔七郎起了個諢名,叫“醉畫仙”。

武皇后愛惜人才,聞言並不生氣:“也罷。”

李治笑了笑,“常聽姑母說七郎嗜酒,把前幾日江南道進貢的醽醁酒賞給他。”

宦者領命而去。

裴英娘聽到這裡,恍然大悟,原來崔奇南也是某位李唐公主的兒孫,難怪他敢如此率性而爲,也難怪那些宮廷畫師們能夠容忍他的特立獨行,由着他出盡風頭。

中原人傑地靈,藏龍臥虎,不乏曠世奇才,但天資不凡又出身高貴的怪才,可以說是罕有了。

這時,宮婢躬身進殿,“淮南大長公主求見。”

李令月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髮髻上的珍珠串墜叮噹響,一把攥住裴英孃的手,撒腿就跑,“小十七,快走!”

裴英娘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邁開腿,跟着李令月跑起來了。

李治和武皇后看着姊妹倆倉惶逃離,對視一眼,笑着搖搖頭。

李令月生怕被淮南大長公主逮住,不敢耽擱,一口氣跑到太液池邊,才放慢步子。回頭看一眼含涼殿方向,心有餘悸,拍拍胸口,喘幾口氣,“不知竇姐姐又看上誰家小郎君了,姑祖母最近三天兩頭進宮。”

淮南大長公主李澄霞端莊沉穩,外孫女卻和她南轅北轍,出了名的急躁冒失:一時看中柴家郎君,口口聲聲非君不嫁,不然就出家當女道士去。等淮南大長公主爲她求來李治的賜婚旨意,她早把柴家郎君忘在腦後,天天追在郭家郎君身後跑。

郭家郎君禍從天降,嚇得整日閉門不出。

昭善奉李令月的命令,故意落後一步,打聽清楚淮南大長公主進宮的目的是什麼,追上幾人:“公主,大長公主和竇娘子一起來的,大長公主這一回似乎有意招執失校尉爲婿,竇娘子剛剛鬧着讓執失校尉舞劍給她看。”

李令月笑了一聲,兩手一拍:“竇姐姐這回只怕要失望而歸了。”

見裴英娘迷惑不解,她笑着解釋:“每一個千牛備身都是千里挑一的好兒郎,京兆府世家每年搶着和千牛備身聯姻。執失校尉十一歲時入選千牛備身,卻拖到現在還沒訂親。我聽阿孃說過,執失校尉志向遠大,曾經在阿父面前發誓,說建功立業之前不願早娶,所以阿父遲遲不爲他指婚,等他什麼時候外放出去,纔會幫他操辦婚事。”

裴英娘覺得原因應該沒有李令月說的這麼簡單。

唐朝在很長一段時期裡重用歸附的外族將領,以夷制夷,鞏固邊疆。執失雲漸是異族酋長和大唐公主的後人,身份敏感,他的婚姻,很可能關係到李治在軍事方面的佈局。

李令月回頭張望,問昭善:“執失校尉果真舞劍給竇姐姐看了?”

昭善噗嗤一笑,“執失校尉不肯舞劍,聖人怕竇娘子胡攪蠻纏,讓他隨便舞了一段。”

她故意停頓一下,拖長聲音,“執失校尉不敢違逆聖人的旨意,隨手抓起內侍手裡的拂塵,舞得虎虎生風——偏偏舞得太好了,把竇娘子給嚇得嚎啕大哭,聖人和大長公主正安慰竇娘子呢。”

李令月哈哈笑,“了不得,竇姐姐總把別人嚇哭,竟然也有今天!”

她幸災樂禍了一會兒,怕淮南大長公主隨時會想起她,不敢回寢殿,拉着裴英娘在太液池周圍的樓閣裡閒逛。

池中荷葉田田,微風拂過,蓮葉起伏搖曳,淺綠、油綠、銀灰色交相輝映。

幾枝開殘的荷花褪盡粉色外衣,只剩下一兩片孤零零的花瓣,黃色蓮蕊被南風吹落,跌在擠擠挨挨的荷葉上,剛從花苞中探出頭的蓮蓬只有嬰兒小拳頭大小,還沒到吃蓮子的季節。

李令月不信邪,非要宮婢給她摘幾隻蓮蓬嚐嚐。

宮婢划着小船,採下一大捧新鮮蓮蓬和蓮花,送到岸邊。

昭善剝開幾隻蓮蓬,撕掉脆嫩的蓮衣,裡頭的蓮子只有小米粒大小,吃起來沒甚滋味不說,還有點苦澀。

她們兩人坐在池邊,說說笑笑間,禍害了一大堆沒有長成的蓮蓬。

有人打東邊走來,身後領着幾名宮婢,“兩位貴主,大王讓奴給貴主們送些果品嚐鮮。”

他示意身後的宮婢把漆盤送到李令月和裴英娘面前。

四隻花邊形狀的漆盤,一盤飽滿圓潤的葡萄,一盤金燦燦的枇杷,一盤紅豔豔的石榴,並一盤綠色甜瓜。

李令月咦了一聲,“王兄怎麼曉得我們在這兒?還給我們送鮮果吃?”

來人是八王院的內侍馮德。

馮德的臉色有點古怪,“大王……大王在池中賞景。”

李令月聽了這話,吐吐舌頭,笑着道:“曉得了,沒想到王兄在用功,我們坐一會兒就走,不會吵到他的,你去吧。”

馮德退下。

裴英娘洗淨手,拈起一枚甜瓜,咬一口,甜絲絲的,“阿兄在池子裡做什麼?”

總覺得李旦不是那種有閒情欣賞荷花的人。

李令月讓昭善給她挖石榴,晶瑩剔透的果肉盛在瑪瑙小碟子裡,愈顯鮮紅水嫩。

“王兄在看池子裡的水鳥。”她壓低聲音,沒像剛纔那樣大聲嬉笑,“每年這個季節,王兄都會躲在池子裡看水鳥,古古怪怪的。”

吃完半隻石榴,李令月起身回寢殿,“別把阿兄吵煩躁了,咱們回去吧。”

裴英娘跟着站起來,想起那盒下落不明的糜糕,又坐回去,“我等等阿兄,阿姊先走吧。”

“你等王兄做什麼?”

李令月使勁扯裴英孃的袖子,沒扯動。

裴英娘想了想,說:“阿兄在池子裡看水鳥,是爲了觀察它們的體形和遊動的姿態,然後運用到書寫時的筆法上去,我的字寫得不好,沒有筋骨,想向阿兄討教一下他的心得體會。”

前有東晉王羲之從白鵝撥掌的動作中領會用筆的走勢,如今李旦觀水鳥,應該也是爲了習字。

李令月聽到諸如琵琶、練字、讀書的事就頭大,揉揉她的臉,“池邊水氣重,別坐久了。”

南風拂過,荷葉隨風搖擺,綠浪翻涌,發出嘩啦啦的簌簌聲響。

李旦躺在小舟上,時不時有淡黃色的花蕊和冰涼的水珠從肥潤的荷葉邊沿滾落,飄灑在他的茶褐色衣袍上。

讓馮德走了一趟,池邊漸漸安靜下來,不一會兒響起一串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兩個嘰嘰喳喳的小傢伙應該走遠了。

李旦靜下心來,雙眸凝望着碧綠的荷葉叢,繼續感悟水鳥騰空而起那一刻的酣暢淋漓。

直到夕陽西斜,晚霞漫天,潺潺的水波間閃爍着淡金色光暉時,李旦才讓宦者靠岸。

到了岸邊,馮德點頭哈腰,笑着道:“大王,永安公主一直等着您呢。”

李旦蹙起劍眉,擡腳走到亭子前。

瓜皮、蓮蓬散落一地,裴英娘吃完甜瓜、枇杷,百無聊賴,讓宮婢摘來一串串白玉簪、鴛鴦藤和凌霄花,坐在欄杆裡頭編花環。

武皇后崇佛,年年捐出大筆錢物開鑿石窟、修建佛寺,是個虔誠的供養人。

宮裡的佛寺每年舉辦浴佛節,宮婢們負責在佛前供花,幾乎每人都會一手靈巧的編花環手藝。

裴英娘在她們的指點下,勉強編出一隻沒有散架的花環,纏到手腕上,放在鼻子底下輕輕嗅聞。

李旦還沒走近,就能聞到一股清冽馥郁的花香,黑如點漆的眸子掃視一圈左右,走到她面前,伸手碰碰她頭上扎的小髻,又飛快收回手,“等多久了?”

“也沒多久。”裴英娘站起身,“阿兄要回去了?”

“先送你回去。”李旦牽起她的手,袖子擦過她腕上的花環,花朵簌簌往下掉,“跟着你的人怎麼全換了?”

忍冬燙傷手,半夏被禁足,下午跟着裴英娘出門的宮婢是兩個尚衣局宮人。

裴英娘個子小,跟不上李旦的腳步,說話間微微喘氣,“我正想和阿兄說這個。”

李旦察覺到她的辛苦,放慢腳步。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夾雜着細微的清苦冷澀。荷花的香氣,遠遠聞着清新宜人,靠近了,才能聞到那一絲縈繞在宮蓮裡的苦味。

裴英娘腳步一滯,示意馮德和其他宮人遠遠走開,慢慢踮起腳,“阿兄。”

李旦看她一眼,彎下腰,和她平視。

裴英娘平時和他說話都要擡頭仰望着他,幾乎能閉着眼睛畫出他的下頜形狀。頭一次認真和他平視,她發現他的眼睫長得格外濃,又長又密,這讓他的眼神顯得很溫柔,彷彿滿蘊深情。

此時的他,和初見時那個驕矜雍容的八王似乎一點都不像。

她匆匆掃一眼左右,小聲問,“阿兄曉得東閣裡哪些人是從前服侍過廢王后的嗎?”

李旦神情一凜,烏濃的眉睫輕輕顫動,“怎麼?”

裴英娘不敢隱瞞,把王浮利用半夏,往宮裡送了一盒糜糕的事情如實說了。

李旦雙眼微微眯起,“王浮和王洵是你的表兄?”

裴英娘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張阿孃嫁進裴家的時候,我還小呢,不記得他們。”

裴拾遺和褚氏和離之後,爲了賭氣,前腳送走褚氏的嫁妝,後腳立刻把新婦的嫁妝擡進門,裴英娘那時候還沒出生呢。

王浮和王洵頻繁登門的年月,裴英娘還是個咿呀學語的小娃娃,根本不記得兩位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後來她長大了,王浮和王洵一個入朝爲官,一個專心進學,很少探望張氏,彼此多年不見,她幾乎沒和他們打過什麼交道,不是半夏提起,她壓根不知道自己有兩位表兄。

更何況,現在張氏不再是她名義上的繼母,王浮和王洵基本上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李旦不動聲色,把裴英娘送回東閣,揉揉她的發頂,“一盒糜糕罷了,不礙事,回頭我讓馮德把名單告訴你。”

雖然今天剛梳的螺髻被揉亂了,但感覺到他的安撫和迴護,裴英娘覺得心裡踏實了一點。

目送李旦遠去,裴英娘才轉身回內殿。

宮婢迎上前,“貴主,崔七郎給您送了一幅畫。”

裴英娘茫然道:“送我的?”

她見過崔奇南幾次,但每次都是遠遠站在一邊看他幾眼,從沒打過交道,崔奇南怎麼會送畫給她?

宮婢把墨綠色絲綢包裹的畫卷打開,是一幅很常見的仕女畫。

畫中一位頭梳雙刀髻,髮簪脂紅牡丹花,穿銀泥紗羅衫、玫紅訶子,手執圓月形團扇的美人,正斜倚在院中的一塊山石上,將一隻雪白的狸貓摟入懷中逗弄。

仕女儀態萬千,肌理豐澤,舉止高雅,雍容華貴,懷中的狸貓毛髮細微,煞是可愛。

這幅畫筆墨橫姿,佈局優美,粗看覺得平平無奇,只是一幅普通的仕女逗貓圖,仔細看,才能感受到那種灑脫自然、不拘一格的溫婉浪漫之處。

裴英娘問宮婢:“崔畫師的畫是直接點明送給我的,還是聖人轉送的?”

宮婢答道:“是崔畫師的僮僕送來的,太平公主也得了一幅。貴主的這幅是仕女圖,太平公主的是一幅月下海棠。”

裴英娘點點頭,她和李令月都有,那就沒什麼奇怪的了,“掛在書室裡吧。”

不得不說李旦的效率實在是高得驚人,裴英娘找他打聽廢王后的舊人,原本以爲怎麼說也要查上十天半月的,哪知三天後,她從東亭散學回寢殿,發現外邊空無一人,宮婢、內侍像是全部消失了一樣。

穿過迴廊往裡走,才慢慢看到人影,內殿還是那幾個在當差。

忍冬留在門口等裴英娘,“貴主早上剛走,程中監親自領着姑姑過來,把所有人叫去訓話,這會子還沒放人呢。”

裴英娘環顧一週,發現被叫走的人都是年紀比較大的,留下的,全是李治親自指派給她的宮人。

那些被叫走訓話的,應該是和廢王后有淵源的舊人。

午時,含涼殿的宮人照例過來請裴英娘去用膳。

裴英娘放下紫毫筆,換下汗溼的衣裳,梳了個清爽的家常小髻,穿一身輕薄透氣的縹色輕容紗襦裙,往含涼殿的方向走。

忍冬在一旁爲裴英娘打傘。她的手還沒完全好,裴英娘本來想讓她再休息幾天,但想想覺得半夏和忍冬都不在身邊,外人看在眼裡,難免會起疑心——李旦昨天都出口問了,剛好忍冬的手已經好得差不多,執意要跟着,便默許了。

天氣還算和爽,迎面吹來的南風含着花草的香氣,沁人心脾。

李令月從迴廊另一頭走過來,和裴英娘匯合,姊妹倆並肩一起走。

昭善和另一個宮人緊跟在李令月身後爲她打扇。

李令月一路不停地抱怨:“太熱了!還沒到盛暑,已經這麼熱了,往後還不知會多難熬!”

宮裡有冰窖,終南山山巔常年積雪,宮裡不缺冰。不過武皇后怕李令月貪涼傷身,不許她隨意取用寒冰,所以每到夏天,李令月總是抱怨連天。

她生得豐潤,格外怕熱,平時又喜歡穿顏色深的衣裙,在太陽底下走一圈,一頭的汗。

含涼殿依水而建,空闊曠朗,非常涼爽。

李令月一腳踏進含涼殿,頓時覺得渾身舒泰,“還是阿父這裡涼快。”

李治歪在坐褥上看書,他眼睛不好,鼻子都快湊到書卷上了,聽到腳步聲,擡起頭來,笑容和煦。

看姐妹倆都熱得臉頰紅撲撲的,他輕笑一聲,招手喚來內侍,吩咐幾句。

宮人應喏,敲碎冰塊,從掐絲刻花冰鑑中撈出冰藏的水果,把果肉和凝凍狀的酥酪澆在細綿如雪的冰粒上,淋上甘甜的蔗漿,一碗祛暑的甜點就做好了。

李令月和裴英娘盤腿坐在李治身旁,一人捧着一碗,吃得頭都不擡。

李治不許二人多吃,看她們吃完一碗,不顧李令月哀求的目光,讓內侍把剩下的撤走,“這幾天不許淘氣,再過三四天,我帶你們去九成宮避暑。”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唐朝有簡易冰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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