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張斌在接下來七天時間中,將帶着蘇過、黃士從、李四娃等人,在一百名精兵護衛下,前往真定府所轄諸軍寨慰勞邊軍。
第二天的晚上,張斌留宿在大石寨,收到了韓三郎的稟報,黃士從送出的情報已經進了遼國大同府南院大王府中。
第三天一大早,張斌一行以不急不慢的速度往真定府最西邊的軍寨黃風寨而去,過了黃風寨便到了河東的地界,距離折氏的府州也就不遠了。
同一時間,足足五萬民夫,押送着數萬馬騾牲畜,託運着十萬大軍三月所需糧草,進入了太行山飛狐徑之中。
……
……
“嗖!”
“嗖!”
“嗖!”
接連三道羽箭破空聲響起,三支羽箭從三個方向射向同一個目標。
那是一名正在藉着太行山飛狐徑東側的山林掩護,往前趕路的遼軍斥候。
自古以來,斥候都是軍中最精銳的戰士,甚至後世的偵察兵也是如此。
這名遼軍斥候便是遼軍中的精銳,第一支箭破空的尖嘯聲響起的同時,他便迅疾的躲在了一棵大樹後面,那支箭擦着他的身體射空。
但緊接着他又是臉色一變,因爲又一道箭從左側向他射來。
遼軍斥候發出一聲尖嘯,撲倒在地,又險之又險的躲過了第二支箭。
但在他撲倒的瞬間,第三支箭到了,這是真正致命的箭,遼軍斥候氣力用盡,身體機能銜接不上,躲避不及,被一箭射穿了身體,倒在地上蠕動片刻,便不動了。
最後射出那一箭的宋軍戰士弓着身體,一臉的欣喜且警惕的跑了過來,蹲下熟練的將遼軍斥候的腦袋割了下來,掛在了自己腰上,另一邊樹後面拴着他的戰馬,馬鞍一側還掛着一個血跡剛剛乾透的頭顱,這是他上午的收穫。
等一會兒遼人的無頭屍體也要一併帶走,而且將血跡和痕跡也清除乾淨。
死去的這名遼軍斥候來的路上百步外,還有四名遼軍士兵,聽到尖嘯聲的同時,便迅速往後退去,只是卻已經遲了,從他們四面八方衝出來足足二十多名宋軍,向他們圍殺而來。
這四名遼軍斥候異常兇悍,箭術高超,近戰廝殺同樣強悍,足足堅持了十數息時間,才被五倍於他們的宋軍殺死,而且宋軍還付出了兩死兩傷的代價。
……
太行山脈橫跨河東路、河北東路和河北西路,山脈北起後世北京市西山,向南延伸至河南與山西交界地區的王屋山,西接山西高原,東臨華北平原,呈東北——西南走向,綿延八百餘公里,南北跨度也有六面餘里。
最主要的是南北兩頭連着大宋和大遼,而太行山中大小山道無數,若不考慮運送糧草,光是騎兵和步兵通行,兩頭都是堵不住的。
當然軍隊人數太多,行軍速度難免就慢了下來。
所以,除了走飛狐徑、太行徑等幾條大的要道之外,其他山道若是行偷襲之事,人數絕不會超過一萬。
遼軍雖然收到了潛伏在宋國內的高級密諜黃士從的密報,但行軍打仗,絕不可能只按照密諜的情報行事,雖然十萬大軍食用三個月的糧草這個誘餌實在是太香,遼國南院大王蕭天雄根本無法拒絕,但大軍出動,斥候依然要先行。
若是被遼軍斥候發現端倪,宋軍一方的謀劃自然前功盡棄。
所以,在五千兵馬和五萬民夫護送着數萬馬騾牲畜託運着糧草,進入太行山飛狐徑之中的同時,已經有一支精兵撒了出去,他們負責將所有遼人派來的斥候殺死。
擔負這項任務的正是王舜臣帶來的五千西軍精銳。
這五千人馬兩個多月前跟着王舜臣在橫山中翻山越嶺,潛入敵後,燒燬大半西夏糧草,本來就是西軍中最擅長山地叢林戰的一支軍隊。
再加上這五千人馬已經是王舜臣的屬下,王舜臣箭術超羣,這幾個月的調教,這五千人馬的箭術有了十足的長進,雖然還不是人人神箭手,但整體箭術已經不比尋常遼軍差了。
王舜臣帶着五千麾下精兵,一邊劫殺遼軍斥候,一邊隨着遼軍大部隊的靠近,他們不斷往後退去,直至遼軍大部隊距離飛狐徑中糧隊不到十里時,王舜臣帶着人馬迅速閃到了一側密林中,藏在了提前找好的秘密山坳之中。
………
………
東京城,崇政殿。
大宋天子趙頊眉眼間滿是喜色。
真定府的捷報送了過來,邊軍將假扮成馬賊劫掠村鎮的遼軍趕了出去,而且還有兩百多斬首,至於近五百的損失,以及用了多少倍的兵力纔將這支遼軍驅趕出去,卻是被趙頊給忽略了。
正如張斌所說的那樣,大宋太需要對遼軍的一場勝利了,即使這兩百多的斬首,也讓堂堂大宋天子欣喜不已。
“張斌一到真定府,邊軍便有了斬獲。”這些天沒有蕭禧這樣的厭物威逼,趙頊心情好了很多。
文彥博卻淡淡的哼了一聲,說道:“陛下,張斌還未到真定府,這支遼軍假扮的馬賊便已經被邊軍趕了出去。”
趙頊臉上有些尷尬,他倒是將時間沒有算過。
裝作沒有聽見,趙頊對王安石和韓琦說道:“政事堂根據真定府送來的捷報覈定一下,然後擬個封賞文書出來。對遼軍的斬首得之大不易,朕絕不吝於封賞……”
“臣遵旨。”韓琦站出來答應了一聲,又退到一邊。
王安石卻站出來,神色極爲凝重的又說道:“陛下,與捷報一起,韓絳、郭逵和張斌聯名送來一封請命,並且是先斬後奏。”
趙頊微微一怔,道:“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兵行又貴在神速,真定府與東京城相隔兩千餘里,即使是八百里加急快馬也需要四日,有些事情的確來不及請示,先斬後奏也是正常。”
“這封請命牽扯極大,陛下還是看一下再說。”王安石說着話,將手中文書遞給了上前的李舜舉。
趙頊見王安石說的鄭重,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接過文書一看,臉色頓時大變,而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臉上變得慘白一片,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失聲道:“伏擊遼軍,而且還是至少五千人的遼軍,韓絳、郭逵、張斌他們瘋了,這怎麼能打贏。”
王安石想起韓絳給他的那封與這封請命文書同時到達的私信中內容,一咬牙大聲說道:“陛下,這場伏擊發生的前提是遼軍想要穿過太行山,劫掠我軍糧草。若遼軍真是如此肆意妄爲,難道我大宋束手就擒,任由遼賊搶走糧草,殺我護送糧草軍民不成。”
韓琦看了一眼王安石,想起張斌給他的那封私信,暗歎道:“大宋的確需要一場對遼國的勝利。”
這樣想着,他緊接着王安石之後,也站出來說道:“陛下,韓絳行事周全,郭逵用兵穩重,張斌心智無雙,這封文書由三人同時署名,此事陛下不用太過擔心,最多不過是三種結果而已。”
王安石和韓琦神色淡定,先後所言讓趙頊的惶恐消散大半,強行將心中的恐懼和擔憂壓下,趙頊急忙問道:“韓相公所言是哪三種結果?”
韓琦道:“其一,遼軍沒有來劫我軍糧草,這場伏擊戰自然也就沒有發生。其二,遼軍來劫糧,但韓絳、郭逵和張斌他們準備充分,數倍於遼軍的兵力,即使未能將來的遼軍留下,但也絕不會敗給對方。其三,遼軍劫糧的人馬全部被我大軍留下,韓絳、郭逵和張斌他們打下比大順城大捷和橫山大捷難得的飛狐徑大捷。”
趙頊一聽這三種結果,神色中最後的惶恐也消散了,但卻是一臉糾結,隱隱發出數聲嘆氣。
下面一衆兩府相公自然知道天子爲何這般表情,這是既擔心贏又擔心輸的糾結。
仗打贏了就不用說了,可喜可賀,可問題是惹惱了遼軍,若是有更多的遼軍因此而南下又怎麼辦。
可是不贏就要輸,輸了的結果比贏了更加明白,割地、增加歲幣,這等恥辱就要發生在他趙頊主宰大宋期間,史書還不知道怎麼評價他趙頊。
糾結了半響,趙頊略一猶豫,道:“諸位愛卿,能不能快馬給韓絳、郭逵和張斌他們下旨,讓他們在戰場上把控個度,打個不輸不贏……”
“不可!”
“萬萬不可!”
“絕不能如此行事。”
不等趙頊說完,韓琦、王安石和呂公弼同時毫不客氣的將其打斷。
韓琦見王安石和呂公弼也出聲了,便不再吭聲,畢竟接下來要說的話,天子聽了必然會極爲不爽,
呂公弼同樣是老狐狸,也一聲不吭的退到了一邊。
王安石卻沒有想那麼多,依然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厲聲道:“陛下,臣雖然沒有在戰場上指揮打仗,但卻知道陛下這道旨意必然會讓前線將士縮手縮腳,甚至動搖士氣軍心,直接導致我軍慘敗。”
“這不至於此吧!”趙頊臉上有些漲紅,面子上頓時有些過不去。
文彥博趁機道:“陛下,臣以爲不管此戰是輸是贏,都可能讓我大宋陷入遼軍南下的大難之中。所以,陛下應該下旨懲治韓絳、郭逵和張斌擅行之罪。”
王安石早就料到文彥博不會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但他此時卻懶得去爭辯,因爲朝廷和天子這邊從時間上已經難以阻止韓絳、郭逵和張斌他們行此計謀,這場伏擊之戰已經避免不了。
而且當時讓韓絳去真定府,天子旨意和朝廷文書裡面寫得也很明白,全權由韓絳執掌軍政,也就是說韓絳有這權力先斬後奏,更何況還有主將郭逵和監軍張斌的署名同意。
但王安石不知道的是,韓絳和郭逵、張斌他們給朝廷上報的計劃只有一半,還有後半部分更加大膽的計劃卻沒有說,因爲那後半部分,朝廷有時間阻止,而且完全可以歸因於戰場形勢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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