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燃仨幾乎是被涌來的人Lang推進車箱,“老孩兒”坐在對面眼望站臺破衣爛衫的歪鼻子小乞丐換着姿勢背拉圾筒。
浩燃終於明白他衝自己下跪是因爲浩燃的白襯衫在他眼中比王翔的藍襯衫地位高。
而此刻的王翔火冒三丈,詈罵賣貨大姐是個騙子,兩包康師傅方便麪竟是“康師博”,瓜子“治治”牌的,一本賈平凹文集,竟是“賈平凸”的,最可氣是那雙白襪子竟然是FUCK牌的。
王翔才嚷要去退貨,火車已緩緩起動,發出砸壓鐵軌的轟轟隆隆聲。
建物陰影宛若黑羅紗漸漸拂過每節車箱,那些依舊在痛苦等待的人們縮小成一個個斑點,消失在淡蕩的煙光中。
“你爲什麼不把那條繩子解開拿掉呢?“浩燃指着拴在老頭腿間的粗繩,”戴着它走路多不方便?”
“噓”!老頭警惕四顧,豎根手指在嘴邊,低頭悄悄告誡:“二舅呀,你怎麼犯糊塗呀!這繩子從我一生出來就拴在腳上的,拿掉大家會笑話我,瞧不起我呀。”他又怵惕窺瞧一番,“還好沒人聽見,再可不行這麼說啦,被人知道不尊重這繩子,他們會給你白眼的!”
“爲什麼”?浩燃問罷忙又糾正那悖謬稱呼,老頭全不理會自顧自叨叨。
“你瞧瞧啦!其實大家腿上都有繫繩子啊,你把自已的繩子解掉啦,跟大家不一樣啦,他們當然要唾棄你呀!”老頭摸摸那彷彿留給母雞孵卵的頭頂,“咱們還是聊點別的吧!聊這個太危險啦!哎!你說這車什麼時候能到啊?”他沒話找話。
“明天中午!”長空孤懸的炙熱火焰迫使浩燃微開車窗。
“那還得多久呀?”老頭頗會享福地扯衣領散熱。
“十幾個小時!”浩燃不耐燠熱,忙迎上風口,想盡快驅散這焚身之感。
“啊,這麼久,”老頭用乾枯的手指捻捻鬍子,“十幾個小時,那到的時候應該是明天中午了吧!”
“是的”
“還要那麼久呀,這車真慢,那現在到明天中午還要多長時間呀?”
“十幾個小時!”
“啊,這麼久啊!那再過十幾個小時是不是就到明天中午啦!”
浩燃的精神摧枯拉朽一般徹底崩潰,譬如嫩葉遭遇冷霜,蟻穴碰到暴雨,奼紫嫣紅的光鮮女子失足跌進髒水溝。
幾幢未施工完畢就被擱置放棄的樓房因久不修葺似斷壁殘垣遮住窗口的一片陽光,“你腦袋一定被門擠了,竟然跟個神經病聊天。”王翔的一臉陰翳隨火車飛馳被陽光侵佔大半。
浩燃笑他不懂,從揹包翻出一本《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遞過去,爾後轉身繼續面向老頭饒有興趣道:“您早年一定經歷很多事,講個故事給我聽怎麼樣!”
“他們都煩我講故事。”擡頭怯怯瞅一眼浩燃,“你不煩嗎?”
“不煩!”浩燃洗耳恭聽,興趣盎然。
“那我給你講個侵華戰爭的故事。”他昂首挺胸一臉嚴肅講道:“那是在南京大屠殺的時候,小日本兒喪盡天良啊,死了多少中國人哪,當時那血淋淋的場面我沒有經歷到,我出生的時候這事已經過去啦,我兒子生的比我早呀,是他趕上了告訴我的這件慘事:這故事發生在南京大屠殺的時候,當時小日本兒喪盡天良啊,死了多少中國人哪,那個血淋淋的場面我沒經歷到,我出生的時候這事已經過去啦,但我兒子生的比我早呀,是他趕上告訴我的這個悲慘的故事:那件事發生在南京大屠殺的時候,小日本兒真喪盡天良呀,死了多少中國人哪……”
浩燃微蹙闐眉,起初見老頭轉車輪一樣重複那幾個動作、神態和語氣還忍俊不禁,今則不然,他委實忍不住,噔地站起身,“阿翔,你在這聽爺爺講故事,我去衛生間!”說罷笑着衝王翔擠下眼,垂首看錶正好兩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