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驅車回到熟悉的九九莊園西區, 大門打開,端琰從背後俯身抱住陳月洲,聲音是低沉的,有些沙啞:“想要你, 完整的。”

陳月洲明白他的意思:“好。”

於是,等到大門關上那一瞬間, 端琰就將陳月洲摁在了牆上, 低頭瘋狂咬着他的嘴脣,掠奪他的呼吸, 剝奪他的思維。

黑暗之中, 端琰的狂猛如同吞噬天地的巨浪一般,讓人害怕而又難以逃避。

一番“餐前甜點”過後,端琰將陳月洲抱進浴室, 打開花灑,熱水從天而降, 落在兩人身上。

陳月洲感受着熱水滾燙的溫度的同時, 也感受着端琰在自己身體中的熱度。

雖然端琰的“餐前甜點”很到位, 雖然自己的身體很舒服, 雖然會明顯地發現自己也在渴求着對方,但是,身體的愉悅終歸是身體的愉悅,而他的大腦此刻非但無法感受這份愉悅,甚至有些煎熬。

再加上這個浴室隱隱帶着一種讓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血腥味,就算是再怎麼欲求狂野的人, 也會有心情低落到不想去做這種事甚至覺得反感的時候。

可是,陳月洲卻覺得自己不能拒絕這場求歡。

端琰能在民政局拿出戶口本,說明他做好了完全的計劃,肯定知道自己才和趙可分手不久、知道自己的處境、知道自己現在複雜的心境,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願意給自己一個喘息的機會,說明他勢在必得。

這場求歡不是提議,是要求,是爲了達成同盟時甲方提出的要求。

陳月洲疲憊地閉上眼睛,一瞬間,眼前忽然出現了韓佳梅的身影。

他倏地睜開眼睛,心臟漏掉幾拍,旋即露出不可思議且有些不屑的笑容——

怎麼可能,自己本質上和這場戀愛遊戲無關,自己是個男人,雖然享受做爲女人身體上的歡愉,但始終沒有要在這幅身體裡落戶的想法,也不可能和眼前這個男人走到終點,如今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做任務的不得已而已,只要這場任務結束他立刻就會和端琰分道揚鑣,再說了,端琰也不是羅楚軍,端琰從始至終都沒有使用過暴力……

想到這裡,陳月洲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端琰的確沒有使用過實體暴力,但是端琰使用了更恐怖、更讓人難以逃脫的暴力方式。

拳頭的暴力只能讓人跪下,而精神的暴力能讓人屈服,端琰使用精神暴力的次數可不是一兩次。

自己回到端琰身邊所產生的一切壓抑、恐懼、不自在感均是來源於對方曾經給予自己的精神暴力……什麼時候自己成了一個默許精神暴力的人了?

哦,不對,也許剛好相反。

從小到大,父親的每一次毆打和謾罵,母親每一次哀號和怒斥,以及在自己覺得委屈、壓抑和痛苦到瀕臨崩潰時、他們那句好似發自肺腑的、讓自己不得不低頭的道歉:“我們爲了你好,你是我們的兒子,你是我們家的唯一,我們才這麼對你。”

或許,這些全部都是精神暴力。

愧疚、自責、壓抑等等……這些情緒自幼纏繞着他,從小到大覺得這一切理所應當,沒有試圖反抗過,所以長大後,面對相比粗魯的父母而言,外表更加溫柔、更加有禮貌、更加和善、更加講理和嚴厲卻使用着類似甚至更高級手腕的端琰纔會這樣的手足無措。

他已經習慣了,他逃不掉的。

端琰的毒,或許恰好對他的症下藥。

陳月洲瞬間覺得頭痛和無比恐慌——

自己以前是怎麼和女人談戀愛的?以前爲什麼沒發生過這麼恐怖的事?爲什麼?

啊,想起來了。

他和女人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戀愛,不如說是“搭伴”,選擇的向來是“最合適的”而不是“最喜歡的”,白銀選青銅,只選能駕馭的對手,他從一開始就在不自覺地避免自己成爲誰的盤中餐。

而變成女人之後,無論是系統也好、任務也好、這幅身體也好,本身就沒有給他太多的選擇權,按道理來說處境變得極其困難。

但是,他反而因爲在前期低端任務中連連取勝的處境,莫名地產生了一種優越感,陷入了一種錯覺,把男人時候的自己幻想成了王者,認爲自己可以輕鬆駕馭新身體的人生,於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毅然決然選擇了鉑金甚至鑽石當對手,再加上任務說了要攻略端琰,所以他可以說是完全沒把系統對端琰判定的1600分當回事,直到深陷其中,已經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陳月洲的頭越發的疼了,他不想再去想這些內容了,於是伸手摟住端琰的脖子,勾住對方的腰,激烈應戰。

精神是恍惚的,至少讓身體得到釋放吧。

來來回回折騰了兩次直到主臥,端琰在後方默默耕耘,陳月洲趴在前面,胳膊底下墊了一個枕頭,有一聲沒一聲地嚶着。

“那邊……”陳月洲喃喃着指點。

端琰聞聲,默默換了個角度耕耘。

等結束後,端琰看着陳月洲:“等這些天過去了,去拍婚紗照。”

陳月洲掃了眼端琰,什麼都沒說。

這個人想怎麼作妖就怎麼作妖吧,自己也管不了這些細節了。

“我姐剛過世,這幾天去不合適。”端琰補充道。

陳月洲沉默,腦子裡一片空白,也不想去思考什麼,只是應着:“好。”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這一天大腦使用頻率太高的關係,陳月洲就這麼在端琰身旁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端琰已經離開,留了早飯在廚房的桌上。

陳月洲穿好衣服後默默地走到餐桌旁坐下,一邊用筷子夾着生煎朝着嘴巴里面塞,一邊看着客廳方向發呆。

等吃飽了飯,他想去上會兒網打會兒遊戲開發一下大腦,可遊戲還沒下載下來,他就困得睜不開眼睛,於是只好躺下睡了。

這一覺睡得很長,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等晚上端琰帶了飯回來,兩人面對面坐着,沉默地吃完飯後,不一會兒陳月洲就又困了,於是和端琰告別後回臥室躺下睡覺。

第二天一早醒來,等吃完了早飯,又是這麼一個輪迴重複。

直到第三天早上,兩天就這麼睡沒了的陳月洲看着擺在桌上的早飯,陷入了沉思。

他走到端琰房間推開門,翻了翻對方的抽屜,找到幾盒撲爾敏——大名鼎鼎的抗過敏藥,但是因爲藥理性質導致副作用是嗜睡,效果因人而異,自從市面上禁了某類強效安眠藥後,這玩意成了無數失眠人羣的首選。

陳月洲將藥瓶子丟回抽屜裡,轉身來到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夾起生煎打算吃。

【宿主你瘋了?知道被下了藥還吃?】478忙出來阻止。

“吃多了,耐藥性會越來越強,我以前得蕁麻疹的時候吃過,一開始吃完就倒,半個月後吃再多都不想睡了,當然,你別學我,腎要緊,反正我最近無所事事,我這是開學前閒的。”陳月洲撐着臉,“端琰對我不信任,就算防了撲爾敏,以後他還會用別的方法盯着我……”

陳月洲呆滯地嘆氣:“看來我陳某人註定是白銀段位了,虐虐青銅沒問題,打鉑金或者鑽石簡直是做夢,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我一個80後有爲青年被90後小毛孩虐爆了……”

陳月洲正打算繼續吃,手機忽然響了,他拿起一看,朱媛打來的,於是隨手摁下接聽鍵:“老師,又怎麼了?”

“出來陪我吃頓飯,我請客。”朱媛用命令的口吻道。

陳月洲撓了撓頭,自己身邊的大佬一個比一個脾氣難伺候。

好吧,誰讓她是導師呢,去就去唄,剛好自己現在的心情糟透了,出門換換心情也是好事。

端琰沒有把事情做絕——沒有反鎖大門,好似給了陳月洲一定的自由。

陳月洲嘆氣:這廝做事總是會在觸怒自己的邊緣上,卻又巧妙地繞開了自己脾氣的臨界點。

發火吧……都能想出來他的解釋是什麼,到頭來任務擺在那裡,也沒什麼好說的,晚上隨口提一句就行了;不發火吧……他會不斷地刷新下限,等到水淹沒脖子就來不及了。

陳月洲拿了鑰匙並換了衣服出門,給端琰發了微信:[導師找我,要回來晚一點。]

端琰回信很快:[到了發定位給我,今天晚上要去隔壁市開會,下午下班早,晚上不在家,我順路去接你回家我再走。]

陳月洲默默地看着回信:呵,搞得和真的夫妻似的,這要是不知情的女人一定覺得甜蜜死了吧?只可惜,自己明白,端琰不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是不放心自己的爲人。

朱媛的約飯點是北綜醫的食堂,她本人早早就挑了個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坐下,等陳月洲的期間,她就看着窗戶外面發呆。

北川綜合醫科大學和北川師範大學是鄰居,兩家學校操場就隔了一道不鏽鋼柵欄,從高處向外望去,可以眺望北川師範的後操場全景。

認識尤雪悠的時候,就是這麼個天氣,風和日麗,不過那時候已經十月初,溫度沒這麼燥熱了。

在操場上散心的自己,一眼看到了參加新生體能測試的尤雪悠,那一瞬間,她就挪不開眼了。

不是什麼一見鍾情,她是直的,雖然討厭男人,但是性取向也不是女人,她對尤雪悠那是一見中意。

一見中意這個詞怎麼解釋呢……

朱媛想了想。

從小到大,在同學之間廣爲流傳着這麼幾句話:“有異性沒人性”、“重色輕友”、“爲朋友兩肋插刀、爲對象插朋友兩刀”之類的話……

其實長大後想了想,覺得這也挺正常的。

畢竟大多數人的朋友都是同桌、同宿舍的、座位離得近的、回家順路的、一個課題組的、上下鋪的、一個社團的、共同看了一個動漫的、共同追一個明星的、共同喜歡一個節目的、共同打一款遊戲的等等……如果對象也是這麼撿來的,還一撿能撿一堆,誰還會對對象那麼特別呢?

或許真正的友情,也和愛情一樣,我“友”你,而你未必“友”我,真正的友情也是存在對某個特定的人抱有特殊感情的,也會像愛情一樣搖擺不定,至少不是隨手拈來的。

就像小時候身邊有一堆所謂的的朋友,但是總有那麼一個自己特別喜歡,只想和她在一起相處,可是人家未必喜歡和自己在一起相處,人家身邊總有別的好友,於是自己偶爾回家還會哭鼻子。

所以,看到尤雪悠的那一刻,朱媛覺得自己渾身振奮。

她對這個女孩一見中意、一見友情。

可是,這個女孩的視線卻總是情不自禁地落在那個穿着墨綠色衣服的沉默男孩身上。

友情和愛情雖然是兩種不同的感情,但時常也會在三人之間發生某個人“歸屬權”的衝突。

所以,趙天喻的存在,一開始就讓她覺得不爽。

趙天喻給她的第一印象是:高挑、有氣場。

但是又能怎麼樣呢?

她內心總是情不自禁地和尤雪悠的意中人做着比較:這年頭花瓶一樣的男孩子多的去了,大學四年又能幫到尤雪悠什麼忙呢?

等成了這兩個學生的老師後,她震驚地發現:這個男孩的高考成績是以碾壓級分數進入師範的!

她頓時覺得呼吸不通順,但還是拼命自我安慰着:高考670分上北川師範這種高一本分30分就能上的學校,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收拾得人模人樣,學習又好,很明顯就是家裡窮!高分入學是爲了獎學金!鳳凰男!一定是鳳凰男!

結果,等看到趙天喻將一輛不知道什麼型號的梅賽德斯停在學校停車場時,她徹底沉默了,也徹底憤怒了。

有錢、學習好、收拾得好……反正她就是不願意承認趙天喻長得好,還來女生多的師範讀書,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這說明……這傢伙絕對是個渣男!他一定是爲了開後宮來的!反正肯定是渣男!直覺!這是人民教師的直覺!

於是,從大一開始,還沒和老師接觸過的趙天喻,就被她扣上了人渣的帽子。

可是,自己再怎麼幹擾尤雪悠和趙天喻之間的關係,兩人終究是走到了訂婚的這一步。

她多希望趙天喻能快一點暴露渣男的本質,多希望雪悠能單身一輩子,這樣自己也就不會如此孤單、在獨身的道路上孤軍奮戰。

但是等趙天喻真的提出了分手,她卻換來了雪悠的道別——尤雪悠遞了辭職信。

那之後,她們之間通了電話,雪悠說:“朱媛,幸福的生活千篇一律,不幸的生活各式各樣,就像一張白紙上滴上了五顏六色的墨水,明明這還是一張白紙,白色還是最多的,只是你生於七彩,所以看不到紙張的原樣罷了,但你也不該去拼命否定,對嗎?”

雪悠說:“你看似爲別人擔心,可你其實從來沒有體諒別人,有孩子的學生向你請假,你說都怪她們的存在害得女性不被老師待見,你說的是人說的話嗎?你這句話就像是在說,都怪老年人腿腳不利索上車慢,所以老年乘車卡活該被不待見,以後司機不願意讓老人坐車也是活該;都怪殘疾人身體不健全,所以殘疾證活該被不待見,景點不歡迎殘疾人也是活該……朱媛,大多數老人即使一輩子碌碌無爲但也平凡工作了一生、大多數殘疾人即使受社會福利但也爲了生活奮鬥着、有孩子的女性繁育的是人類的未來,這些在你看來卑微又平凡的人,組成了這個社會的大多數人。”

雪悠說:“你是高知分子,你會培育更多高知分子,而在你眼裡,我們的社會已經殘酷到對這些平凡而普通的、爲社會默默貢獻一點一滴的一般勞動人民,都做不到體諒和讓步嗎?這是你們——未來這個社會的主宰者,應該想辦法完善和改進的地方,而不是你們彷彿理所應當站在至高點指責的地方。社會供你們讀書,不是爲了讓你們當居高臨下的批評家。”

雪悠還說:“你只是咽不下一口氣,你一直用那口氣活着,拜託你,放下自己的固執,學着真正走進別人的生活,去體諒別人的不易吧。”

那之後,雪悠消失在了她的世界裡,掛了電話的她一個人坐在教工宿舍裡哭了很久。

她發誓她不是想害雪悠,她發誓選擇獨身的人生路上自己一定會幫着雪悠,她只是生活在一個無法相信男人的世界裡,看着身旁結伴而行的人羣會覺得很孤單、很孤單、很孤單……想要有個女孩子陪着她,她願意爲了那個陪着她的人努力一輩子罷了。

朱媛險些落淚,直到陳月洲出現在她的視野裡,她纔回神,拿起菜單問:“吃什麼,我請客。”

陳月洲哼了聲:“在學生食堂請客,老師您真大方。”

朱媛掃了眼陳月洲:“安安靜靜坐下吃飯,我心情不好。”

“好好好……”陳月洲拿起菜單掃了眼,隨手點了裡面最貴的水煮魚和三菜一湯,等餐期間他問,“找我幹什麼?”

朱媛撐起下巴看着窗外:“趙天喻出國了。”

陳月洲應着:“嗯。”

“雪悠也走了。”

“啊?”

“雪悠辭職了。”朱媛嘆,“雪悠決定考博,按道理來說她可以直接考不用辭職的,可是她交了辭職信,第二天就不見了,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已經人在北海,我勸了她很久,卻換來了……唉……”

朱媛無奈地長嘆一聲,這時服務員開始叫餐,陳月洲取了米酒湯圓端過來,朱媛用勺子舀了一勺塞入口中,雙眼水霧氤氳:“於是我就在想,我當老師這麼多年,爲什麼永遠都是這個下場,明明我對學生那麼好,明明都是爲了她們好,爲什麼沒有一個人領情,爲什麼大家到最後都那麼厭惡我……”

朱媛看了眼陳月洲:“是不是你也覺得我很討厭?覺得我有被害妄想?覺得我是在拿別人的男女關係泄憤?”

陳月洲沒說話,默默地喝了一勺米酒。

朱媛長出一口氣:“雪悠讓我沒事多在餐廳吃吃飯,多看看學生,我最近就一直在餐廳吃飯,我發現了一些好像曾經看不到的事情。”

朱媛道:“我看到兩個大男生,點了一份麻婆豆腐,要了兩碗米飯,你知道我們學校米飯是免費續碗的,兩個男孩就一人續了三次碗,就這那麼小小一份麻婆豆腐,我就問了我的師兄,他說比這兩個男生情況還慘的學生在學校裡其實比比皆是,只是很少有人去關注,人家也不願意在外人面前哭窮……”

這時,其他飯做好了,服務員將水煮魚端了上來,朱媛將水盆向陳月洲的方向推了推繼續道:“師兄說他本科的時候的室友,那種家裡很窮但是貸款也想上大學的,沒有伙食費,欠着學費,白天上課,晚上打工,門禁前還要趕回來,一天只吃一頓飯。

那些長得帥或者能說會道的姑且還能蹭蹭女孩的,長得普通又不會說話的餓了就只能平躺在牀上,因爲這個,還偷過同宿舍人的東西,如果是我早就把這個人逐出寢室了,但是我師兄是個有聖父情懷的男人,就總是把吃不完的零食悄悄放在桌子上,這個室友就會偷偷吃掉,後來畢業了這個室友也沒記我師兄的好,反而覺得師兄高高在上還鬧過矛盾,到最後據說因爲實在是在北川立不住腳,回家了……”

朱媛嘆氣:“我曾經也教過這麼個學生,那個女生貸款上大學,不學好,總是跟社會上的男人交往,那些男人總給她買東西,我覺得她就像是騙吃騙喝一樣,我罵她不要臉,我說就算是五六十歲農村進城大字不識一個的婦女和老頭也能找到工作餬口,怎麼就你非要倒貼男人?”

陳月洲聽到這裡,已經知道朱媛要說什麼,順勢安慰道:“也許她就是這樣的人,大家骨子裡都好逸惡勞,你也別想太多。”

朱媛搖了搖頭:“我只是忽然間發現,學生要學費、學生要參考資料、學生要生活、年輕人之間還要爲人、學生的大多數時間還要上課,學生的兼職薪水少得可憐、能拿到體面兼職薪水的學霸也少得可憐……從一開始我就對比錯了對象,而貧困補助就那麼多,能給的人也就那麼點……”

朱媛低下頭,終是紅了眼眶:“事到如今我已經不記得她是什麼樣的人了,我只是忽然間很後悔,我不該把每個人都想象的理所應當刀槍不入,我很後悔在她明明已經很苦難的時候,清高地說了那麼多話,把她更加用力地、推向了那些會對她說甜言蜜語的男人身邊。”

她嘆:“也許,我也從未體諒過雪悠,明明看着她和天喻在一起這麼多年,所做的所有事如今回想起來,卻只有拆散、拆散和拆散而已。”

“所以——”朱媛取出一張飯卡放在桌子上,推到陳月洲面前,“我不能救所有人,但是我至少能救一個我自己的學生吧,畢竟這是我帶的第一屆,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樣……”

陳月洲一臉懵地拿起飯卡:“這啥?”

朱媛道:“北川大學生遍地都是,碩士學費不低,北川生活費也不低,以後你要自費的東西也不少,你這種纔讀碩士又沒有優秀本科作打底的學生,我查過了,出門找兼職都只能做又累又忙的工作,會耽誤學業的,而且開銷也週轉不開,得不償失。你身高體格也不行,又排除掉了一些工作,所以如果你的殺馬特男友現在和你分手,你的日子一時間會很難過吧?”

陳月洲:“……”

朱媛看着陳月洲:“這些錢夠你在學校飯堂和商店消費三個月左右,如果合不來或者感情不搭就分手吧,沒必要死撐着。”

看着朱媛失魂落魄的表情,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飯卡,陳月洲頓時笑了:“我說,你怎麼無論什麼事都是這麼極端?”

“啊?”

“爲什麼小時候要規定學生穿校服?本質上是爲了避免攀比。”陳月洲晃了晃手中的卡,“小時候同學們之間攀比,老師說是錯誤的,結果長大之後大家發現,攀比才是人類的常態,自己沒有的東西看到別人有,拼命賺也買不來的時候,誰腦袋裡不會蹦出幾個捷徑?”

陳月洲笑笑:“有的人拿了你這張卡會踏踏實實上課學習,但是更多的人會變的更貪婪……朱老師,你不瞭解的多着呢!”

陳月洲道:“學校裡面靠找社會上男人買香奈兒的女人和靠網絡du博擺闊的男人多的去了,大學生還有專門的‘擼小貸’羣呢,知道什麼玩意嗎?就是借一些小型貸款APP的錢,用了堅決不還,互相出主意逃債,甚至以欠錢越多不還爲一種榮耀,這種人,你也要掏腰包去幫助嗎?”

朱媛驚了:“你還欠小額貸款?!”

陳月洲忙擺手:“我沒有,我就舉個例子。”

他道:“無論是自力更生的艱難人生,還是投機取巧的危險人生,總有那麼幾個聰明人什麼樣的危險都能度過,也總有無數笨人腳踏實地都能平地摔骨折,這些都是自己的選擇,所以,平常心對待就行了,管那麼寬幹什麼,我要不是任……”

——要不是任務,誰管這些人啊?

朱媛看着陳月洲手上的飯卡:“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要?”

陳月洲:“……”

默默地低頭看了眼卡,又默默地擡頭看了眼朱媛,露出有些惆悵的表情,猶豫了片刻,將卡丟了回去:“等你每年研究經費過百萬再扶貧吧……”

明明罵人那麼難聽又不體諒有孩子的同胞,自己家裡還有個拖後腿的爹,這會兒又有功夫出來扶貧,真不知道她的大腦是怎麼長的,到底是慈悲還是冷血。

拿了這張卡只會讓自己心裡膈應,還是不要了算了。

“不要這張卡可以。”朱媛見陳月洲不收,也不爲難,但她鄭重強調,“你談戀愛我管不了,但是你不要影響學業。”

朱媛看着陳月洲很認真地道:“成年人的世界是人脈構建起來的,人脈不是交情,說難聽點,人脈是很實際的東西,如果你沒有利用價值,你的人脈就是沙子做的橋樑——一戳就斷。所以,對一無所有的你而言,好不容易到了一個能增值的位置上,一定要學習、再學習,讓自己成爲能夠被物化出無限價值的人,纔是最重要的。”

朱媛指着陳月洲道:“不要覺得物化這個詞難聽,每個人活在世界上都在被不斷地物化價值,要讓自己成爲不斷增值的產品,不要減值,不要被區區幾個人決定價值,這就夠了。”

說完,朱媛沉默了會兒,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我讀博士的時候的老師曾經告訴我們,年輕男孩女孩長得漂亮,會給自身的物化價值有個整體增益,就像你們玩的遊戲,多了個增益BUFF,但是這個年輕漂亮也和BUFF一樣,有時間限制,這段期間你要好好珍惜,成績越好,越是錦上添花,不要浪費。”

陳月洲撐着下巴,一邊聽着朱媛唸經,一邊不斷地點着頭翻白眼,一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自從上了大學之後,管這麼寬的老師真是不多見了,陳月洲一時半會兒覺得自己彷彿年輕了十幾歲,又回到了初高中那會拼命讀書的那段時光。

等朱媛從人生哲學講到爲人處事,又從教學方針繞回男女關係時,太陽都快下山了。

朱媛也終於說了些人能聽懂的話:“你和殺馬特最近交往順利嗎?馬上開學了,是打算住校還是走讀?”

陳月洲掏了掏耳朵:“分手了,就前幾天。”

“什麼?那就是你能住校了?”朱媛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額……”陳月洲想了想,“可是我結婚了。”

“哈?”朱媛頓時一拍桌子,“你和殺馬特結婚了?那一臉不靠譜的殺馬特你居然和他結婚了?”

“額……”陳月洲撓了撓頭,“不是他……”

“啊?”

“那個……”陳月洲有些尷尬,“結婚的不是他……”

陳月洲絞盡腦汁想了想,也沒想出一個能讓朱媛坦然接受現狀的答案,於是乾脆實話實說:“我和殺馬特分手的當天下午,就和前男友領證結婚了。”

朱媛:“……”

一時間,飯桌上的兩個人都變得安靜了。

朱媛在愣了五秒後,用看屎一樣的眼神看着陳月洲,但轉念又想起尤雪悠的那句“學着體諒別人”,於是深呼吸一口氣道:“你……當初爲什麼和前男友分手?”

陳月洲撐着下巴:“他背叛了我。”

朱媛感覺自己的額頭爆出了青筋:“那你……爲什麼……和他結婚?”

陳月洲想了想:“我需要他。”

朱媛默默地端起桌上的米酒碗大口狂飲:“……”

478忍不住插話:【宿主,我建議你換一換臺詞,你現在的臺詞特別像那種被渣男騙得頭也不回的傻女人,朱媛已經快被你氣死了。】

陳月洲:“她端着杯子的手都在抖,我能看出來她很生氣。”

【那你幹嘛氣她啊?】

“開學之後她遲早會知道,端琰管得又寬,藏着掖着也不是辦法,等她發現再告訴她的話,顯得我對她不信任。”陳月洲說着,看向朱媛,笑了笑,“老師,你是不是快被我氣死了?”

“你——”朱媛指着陳月洲,髒話就在口邊了,可還是憋了回去,好一會兒才問,“爲什麼?”

“我需要有人和我目標一致,還能保護我的安全。”陳月洲道。

“保護你找警察,你結婚做什麼?!”

“老師。”陳月洲看着朱媛,“你也需要人保護,可是警察不照樣無法保護你的生活?你至今都在替十惡不赦的人買單他的生活?”

朱媛一時語塞。

“我的生活裡也有惡人,比你所經歷的那個惡人還要可怕無數倍,而且目前來說無人制裁。”陳月洲道,“你放心,我不是因爲感情原因才和他分不開,時間到了我自然會分開,但是在此之前,我別無選擇。”

一頓中午飯吃成了晚飯,陳月洲和朱媛分別時,端琰已經在校門外等候多時。

車上,端琰掃了眼陳月洲:“那是你老師?”

“嗯。”

“開學前就約你見面,看來很器重你。”

“算是吧。”陳月洲撐着下巴看向窗外,“對了,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見你父母?”

端琰一怔。

陳月洲通過玻璃窗看着駕駛座上端琰的表情:“怎麼,領證的時候那麼衝動,現在後悔了?還是說,你只想在發生對你不利情況的時候行使丈夫的‘豁免權’,在日常卻不想讓我行使妻子的權利?”

端琰聞聲,沉默兩秒,看了眼倒車鏡,將方向盤一轉,調頭行使。

二十分鐘後,車子駛入北川國際中學教工家屬院的地下停車場,二人下車後,端琰牽住陳月洲的手,摁下電梯鍵上樓。

敲開自家大門,呂博看到陳月洲的那一瞬間,臉上的表情擰巴了一下,隨後一聲不吭地回了客廳,對端溪招呼着:“兒子回來了。”

端溪正在陽臺上澆花,一側頭,就看到了拉着陳月洲進門的端琰。

不等端溪收拾好手邊的栽培道具,端琰便開口:“我結婚了,給你們通知一聲。”

呂博和端溪的身子同時一僵,但很快就釋然了。

如今呂佳音已經死了,上官澤的人還虎視眈眈着,沒了那個昔日裡給家裡製造歡聲笑語的女兒,只剩下陰暗沉悶的兒子,這個家如果再不試圖注入活力,可能很快就會支離破碎了。

也許,孫子或者孫女出生之後,這個家裡的氣氛能夠稍微緩和一點吧……

所以,結婚就結婚吧,選什麼人都是他的自由,該懂的道理他都懂,後悔也好、不後悔也好……替別人選擇的人生,到頭來稍有不適反而會被別人埋怨,不是嗎?

於是,呂博應了聲:“佳音才走不久,婚禮過半年再補,行嗎?”

端琰看向陳月洲,陳月洲忙擺了擺手:“不用,我家裡沒什麼能參加婚禮的人,都在監獄裡蹲着呢,也不爲難你們非要和我家裡人打交道了,我今天和端琰過來就是想通知兩位一下,先斬後奏實在是唐突了,還請原諒。”

呂博嘆:“謝謝你的體諒。”

之後幾人又寒暄了幾句,呂博和端溪先是掏出一張卡給陳月洲,囑咐她既然結婚了,就把夫妻該置辦的東西都置辦一下,然後又給了端琰一張卡,囑咐他婚紗照和新婚蜜月都別落下。

晚上,端琰送陳月洲回家,進門後,端琰冰涼的視線掃了眼餐廳桌子上沒有吃掉的生煎,又低頭掃了眼陳月洲:“我等下過去開會,明天可能中午之後纔回來。”

“嗯,晚上開車注意安全。”陳月洲仰頭道。

端琰低頭親了下陳月洲的額頭:“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出了門,端琰的車子很快就融入了湍急的車流之中,他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撐着下巴,回想起關門那一瞬間陳月洲臉上淡然的表情,恐慌和焦躁感就涌上心頭。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從投身於黑暗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和陽光背道而馳。

寒夜孤獨而又淒冷,那麼,至少得有一樣想要的東西必須完完整整地屬於他,比如他費盡心思爭取來的妻子。

第二天,陳月洲一覺睡到中午,醒來的時候在網上買了幾本自己碩士方向專業的項目週刊,用kindle看了沒一會兒,玄關就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等大門打開,端琰提着個小籠子走了進來。

陳月洲穿了拖鞋走過來,歪着腦袋:“你提着的是……什麼東西?怎麼還會動呢?”

端琰接開毯子,是一隻布偶貓。

陳月洲一怔:“你要養啊?”

端琰道:“你開學還有一段時間,我工作忙不能陪你,至少有隻貓能讓你開心,貓不需要出門遛彎,它自己能解決自己的生活,適合你。”

陳月洲:“……”

做爲二十一世紀喜歡雲吸貓的貓奴,看着眼前精緻如玩偶的貓咪,他的少男心頓時活躍了起來。

出於被貓咪的“色you”,他乖乖地伸手接過小貓和一堆道具,等抱着貓咪去陽臺安頓好扭頭時,就發現玄關處多了一架攝像頭。

端琰這時已經在陳月洲身旁蹲下,陪着他看貓,狀似漫不經心道:“布偶的身體比較嬌貴,腸胃敏感,性格溫順,比較黏人,它現在年紀還小,發生什麼意外好及時處理。”

陳月洲低頭笑了下。

繞來繞去,原來一是爲了給自己找些不得不蹲在家裡的理由,二是爲了安攝像頭啊……自己還真是招人不信任。

不過這做法也真是高級,完美繞開了日常青銅乃至白銀選手愛用的那些“你一個女人家就不能老老實實呆在家裡”、“你現在是我老婆不要隨隨便便出門亂混”、“你是不是又和你前男友去見面了”、“你還是生個孩子吧這樣就能安分一點”等這種一說就會讓人女方憤怒的理由,換個姿勢,就成了一種體貼。

陳月洲應着:“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它的。”

說着,他伸手去替小貓整理小窩,端琰的吻就已經從耳後落了下來,密密麻麻地向下轉移着,兩人很快就糾纏在了一起。

等成人遊戲結束,陳月洲看着地上散落的渾濁的硅膠條,饜足地趴在端琰肩頭,輕輕張口道:“你打算怎麼對付趙世風?”

端琰閉着的雙眸睜開,掃了眼身側的陳月洲,將他摟緊了些,親着他的耳朵低聲道:“要他死就夠了。”

“那真相呢?”

“不重要了。”

“爲什麼突然放棄了真相?”

“……”

端琰仍是不肯回答理由,陳月洲只能認命:“那我們來討論一下,怎麼讓他死?”

“……”端琰聞聲,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

陳月洲:“我知……”

“我想讓他們自相殘殺。”端琰打斷陳月洲道。

“自相殘殺?”陳月洲疑惑問,“什麼自相殘殺?”

“趙世風有一個女兒。”端琰道,“那是他初戀所生的女兒,他殘存在世界上僅剩的一絲人性都給了那個女兒,雖然他表面上不待見那個女兒,但那是私底下卻爲那個女兒做了些事。”

端琰看着陳月洲,伸手撫摸着他的臉頰:“制裁他,法律的打擊已經不痛不癢,僅存的良心的打擊,纔是最痛的。”

陳月洲怔怔地看着端琰,忽地就想起了表哥一家人的死亡,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僵,但很快就恢復了自在:“那就這麼辦吧,記得別把你自己牽扯進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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