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京遇上西雅圖

總會有一些不願去碰觸的痛苦往事,無論多少,總會有。如果這世上真有所謂能清除記憶的後悔藥,你是選擇吃,然後遺忘過去,還是選擇不吃?丁楠經常在心裡問自己。

這已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那時候,她常常站在15樓的窗邊俯視樓下。從她所在的陽臺望下去,前方正好是格調的後院,安寧靜謐,眼光掠過去,有一個水泥地砌就的籃球場,正曝曬在九月秋日陽光正好的午後。左邊是一條狹窄擁擠的衚衕,因了一所很負盛名的“北京××小學”而更加的擁堵,路邊停滿了私家車,使得再有相向而過的車輛,已根本無法成行,只留得一些單向的車子和稀疏的路人行走其中。

就是在那個衚衕口,石軍曾在那裡等過她。他看着迎面而來的她,學着她的樣子,單臂挎着包,昂首走着路,玩笑着:“哪兒來的美女啊?”

關於過去的鮮活的回憶,就這樣慢慢地涌上來。

兩人都是單親。確切地說,她是獨自帶着兒子的單親母親,他則是獨自帶着女兒的單親父親。那時,她在雜誌社做編輯,而大她三歲的他在北方W市運營着一家書法網站。

說來也荒謬,兩個已不年輕的男女會通過網絡這種形式相識相知相戀,直至相見。這個順序可能和現實版的不太一樣,現實版多是反的,先相見,再相識相知相戀。而網絡由於其莫名的魔幻感,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魔力,真的可以讓人未相見便走火入魔般地相戀的,即便是年近不惑的男女也概莫能外,讓你無不失去免疫力,在虛幻美好的愛情面前統統繳械投降。

這一點,她是深有體會的。從本世紀初開始,從電腦剛普及開始,從身邊無數網戀朋友的鮮活經歷,無不證明了這一點。

然而對她,異地網戀,這卻是第一次。

但是,石軍有時會說,我們也是年輕人啊。

她就笑着點頭。

當穿着碎花連衣裙的她和白T恤牛仔褲的他從吉野家那高高的樓梯間走下的時候,對面的鏡子照射出的光鮮的身影是那麼俊美,那麼般配。的確是年輕的。

那一刻,不知怎地,“天生一對”“俊男靚女”等的詞眼會出現在她心裡。她那實實在在滿滿當當的幸福和甜蜜就幾近溢出。

衛生間的鏡子前,他從背後抱着她問:咱倆有夫妻相嗎?她對着幽深的鏡子望過去,男的高大帥氣,女的嬌羞柔弱,多麼漂亮的一對。

什麼時候起,這所有的安然和美好都變了,變成了滿目瘡痍。

她時常會想,這世上有沒有一種失戀沒有那麼痛苦,只有美好和遺憾,而沒有深深的恨意?如果有,那樣的失戀一定是沒有傷害的。可是有嗎?

那時,她已不敢在微博上多寫什麼,只怕多寫了,筆底的哀怨和恨意便緩緩流淌。

儘管恨,她依然會經常想念他。

分開後,她對石軍竟然會有那麼一種矛盾至極糾結至極的心理。一方面,她對他時常會陷入一種抑止不住的深深的思念中,另一方面,她經常又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撕碎了他。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用“愛之深,恨之切”來形容,似乎並不貼切。

很多時候,她會問自己,除了外在的,你究竟喜歡石軍的哪一點?然後就會自己回答自己:有時很難遇到一個讓自己的心很安靜的

人,而石軍就是這樣的,能令我安靜,充實,和他在一起,我什麼也不再害怕去面對,哪怕貧賤,失意,疾病,甚至失去全世界所有的一切。

她經常會懷念和石軍在一起的時光。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美麗最安詳的日子,因爲有了希望,有了盼頭,每一天都很充實,也很踏實。用石軍的話說,那是一種“淡淡的,滿滿的,幸福的,踏實的”感覺。也正因爲如此,失去的日子,也隨之成爲她生命中最痛苦最寂寥的日子。她唯有寫寫寫的時候,才能抑止自己不去想他,才能不那麼痛苦。所以,她總結,除了愛情之外,人啊,你總得有一樣你願意爲之付出努力並能幫你排遣情緒的興趣,無論結果怎樣,你都甘之如飴,絕不後悔。從這一點上說,愛好是要比愛情強多了的。愛好,付出,多少會有回報,愛情,則不一定。

所有的噩夢應該都是從相識開始的吧。兩人是怎樣相識的呢?石軍那時經常說:“這樣的緣分能相遇真的不容易。”,這話,她一直記得,可是,他卻不記得了。也許,他是裝作不記得。

那個四月底,五一小長假前夕,因爲寂寞無聊,她進了自己的QQ空間後臺,想看看朋友們都在做什麼,有什麼好看好玩的日誌,這時無意中看到好幾個研究生同學都轉了同一個人的同一篇日誌“關於邊款的一些常識”,她突然意識到,她需要並應該把丟失已久的美術史專業撿起來了,於是順手也轉了這篇日誌。

她以爲,這個人,這篇日誌的原主人是她的研究生校友,要不然,爲何她的幾個研究生同學會同時轉他的文章呢?於是,帶着好奇,她進了他的空間,大致瀏覽了一下。這時,一條說說吸引了她的目光,也打動了她的心,讓精神世界一直迷失茫然的她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震撼和認同感。

那條說說是這樣的:“很多時候,我以爲我受了很多苦,但是我不知道有那麼多難受的人寧願咬牙也要堅持走下去的感覺。反思自己,沒有用盡全力去做一件事情,沒有傾注身心去愛一樣事情,更沒有孤注一擲堅持過。作爲拖延症重度患者,最近我體內的懶惰小孩快要將勤奮的小孩打死了。死前,勤奮小孩說,如果我們的生命不爲自己留下一些讓自己熱淚盈眶的日子,你的生命就是白過的。”

這條勵志說說立刻就感動了她。她那時並不知道這條說說其實是他轉的,而不是他本人寫的。她覺得這個人真的很有思想,和她那麼的像,雖然照說說的字面意義看,他也在徘徊着,但終究是個有精神追求的人。他,簡直就是她的另一個翻版。而就他空間裡大量的勵志說說,大量的專業日誌內容來看,他必定也是一個極具正能量的人,這樣的人,也必定是她的良師和益友,必定是個值得她經常學習的精神楷模。

她於是懷着滿心的虔誠,毫不猶豫地加了他的QQ。不久,他也回加了她。之後的幾天,她看到他會不時地進她的空間,來看她的日誌。

直到此時,她還從沒有看到過他的照片。雖然他空間相冊的文件夾很多,但都設了密碼,她進不去,也看不了。

五一小長假結束的時候,她上班的第一天,看到他的微博有更新動態,於是也加了他的微博。很快,他也回加了她。

下午臨近五點快下班的時候,她提前關了電腦,和編輯同事一起去單位旁邊的電影城去看電影《北京遇

上西雅圖》。因爲之前她看過美國經典愛情片《西雅圖夜未眠》和《金玉盟》,聽說《北京遇上西雅圖》借鑑了後兩部經典影片,於是饒有興趣地去看了。

不知怎麼地,從關上電腦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一種感覺,覺得他會找她說話。以至整個看電影的過程中,及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心神不寧,想着這件事,莫名地牽掛着這個從未見過面甚至從未見過照片的人,心裡竟然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小的興奮和期待。

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她至今說不清,一個從未見過照片的人啊,這就是緣分嗎?和之前她看過的美國電影《西雅圖夜未眠》中一樣的緣分?

石軍後來總是說:“是我身上正能量的磁場冥冥之中,千里之外,與你身上的磁場發生了反應,吸引我們走到一起的。”

丁楠就笑笑,她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快步回到家裡時,已將近晚上九點半了。她帶着莫名的期待快速打開了電腦,上了QQ。一個淺藍色的QQ頭像在右下角跳動,她的心跳有些許的加速。果然,他找她說話了,在她正常下班的五點整時,可是,那時,她提前關電腦走了。

竟然沒有一絲絲的陌生感,像久未謀面的老朋友一樣,拉家常似的,她很快地回了他:“你好,剛上線。和同事看電影去了,《北京遇上西雅圖》,早就想看的,一直沒有時間,拖到現在了。本來五點下班的,但是因爲看電影,提前走了一會。呵呵。”

他就問:“好看嗎?”

“挺好看的,情節其實很簡單,但是細膩,溫暖,感人。”

“網上有了嗎?”

“我中午買完票後,回到單位電腦上一搜索,才發現網上已經有了,你知道嗎?我前天搜時,網上還沒有呢。哎呀,白花了五十元錢,好心疼啊。”

“在電影院看和在電腦上看,效果和感覺是不一樣的,想想你就平衡了。呵呵。”

“這電影在北京早就開始放了,現在看算是晚場了。你知道嗎?那麼大個電影院,沒幾個人看,我大致掃了一眼,估計也就十個人左右。”

“哈哈,那算看專場了。”

“是啊。之前我看過美國電影《西雅圖夜未眠》和《金玉盟》,聽說《北京遇上西雅圖》是仿的後面兩部拍的,所以纔去看的。”

“你介紹的電影我都會認真去看的。今天先看《北京遇上西雅圖》。嗯,搜到了,我在看呢。看完我們可以交換一下看法。”

“哦,你看吧,我要下了,寫點小評論去。等你看完,我們討論。”

“好的,晚安!”

第二天週六,當她上午九點半左右打開QQ的時候,看到了他前一晚凌晨一點多的兩條留言,他說:“看完了,最大的感悟就是:作爲一個男人要有一顆包容心,責任心和愛心,就會找到一份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又說,“也許此刻你已進入夢鄉,看完後,心裡很不平靜,我想,愛不是苛求,愛是幫助對方做得更好”。

她打開QQ的時候還是很平靜的,看到這兩句留言,卻有一種莫名的感動,感動他對愛的理解,既樸實又深刻。

她立刻補充了一句,也算是回了他的留言,她說:“是的,愛不是佔有,不是苛求,是成全對方,是幫助對方做得更好!”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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