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亮擦乾眼淚,對朱元璋君臣說道:“我哥哥的相貌,酷似我家表弟於皋,而元軍將士又最忌恨於他。爲此,我願拿着哥哥的腦袋,到金龍攪尾陣內臥底。若能受到他們的重用,便可把陣內的奧妙探聽出來。到那時,攻克大陣,豈不易如反掌?”
朱元璋聽了,眼睛一亮,說道:“好,此計甚好。不過,到陣內臥底,事關重大,稍有不慎,便會弄巧成拙。”
“主公放心。若被元軍識破,我情願死在陣內,也決不透露明營的消息。”
朱元璋君臣,又認真、仔細地商量了一番。接着,沙克亮提着他哥哥的人頭,直奔金龍攪尾陣而去。這且按下不提。
單表明營衆將。他們保着朱元璋,帶着於皋,一同回到連營。
於皋剛剛進帳,便摘盔卸甲,脫了個光膀子,頭頂竹杖,自伏其綁,在朱元璋君臣的陪同下,找元帥請罪。他進寢帳一看,只見徐達仰臥牀上,面如白紙。有不少醫官,守候牀前。於皋見此情景,心裡一陣難過,“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牀前,口中叫道:“元帥,你睜眼看看,不才我回來了!”
徐元帥恍恍惚惚聽見耳邊有人呼喚,強打精神,睜眼一看,見皇上和各路將軍,都圍在身邊;側身一瞧,有一人跪在牀前。仔細一瞅,原來是於皋。徐元帥見了於皋,心頭一冷,不由又緊閉了雙目。
此時,就聽於皋邊哭邊說道:“元帥,幹錯萬錯,都錯在我的身上,我不該老惦記着從前的舊恨,誤會了您老人家,並且,又對您下了毒手。今天,我向您請罪來了,該殺該剮,您隨便處置,我於皋決無怨言。”
再看徐達。他聽罷於皋這番言語,難過得涌出了熱淚。他恨於皋,那是必然的。你想,要不是於皋使用激將法,他兒子徐繼祖能死到陣裡?要不是於皋給他一刀,他能落到這步田地?可是,他又見朱元璋和諸位英雄一同陪他前來,就料到是來替於皋求情。倘若自己固執己見,勢必有失自己的身份。再說,前敵戰事,正在吃緊之時,若再與他計較下去,豈不稱了敵人的心願?徐元帥思前想後,合計再三,最後,點了點頭,說道:“於將軍,此事不全怪你,本帥也有不當之處。快快起來,回帳歇息去吧!”
於皋一聽,喜出望外,說道:“多謝大帥。今後,縱然赴湯蹈火,也要報答您的赦命之恩。”說罷,又磕了三個響頭,而後站立牀前。
這場風波,就這樣平息了。
朱元璋一看此情此景,心中特別高興。他略思片刻,傳下口旨:“於皋行兇,本來罪不容赦。念其元帥開恩,免去死罪。不過活罪不免。現在,將於皋的官職一櫓到底,貶爲平民。”
諸位,朱元璋爲什麼如此處置於皋呢?一來,安慰元帥徐達;二來,沙克亮到陣內臥底,提的那是顆假腦袋呀!於皋若再公開露面,豈不泄露了機密?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讓於皋化裝成兵卒,在帳內躲藏。如此看來,朱元璋確實是足智多謀啊!
這場風波平息之後,一來爲元帥徐達精心治傷,二來便專心致志地等待着沙克亮的音信。
光陰似箭。明營全體將士,等啊,等啊,一直等了二十多天,沙達亮還是毫無音信。只急得衆將官團團亂轉,抓耳撓腮。
朱元璋也坐不住了。他把軍師劉伯溫和滿營衆將召進帳中,議論軍情。大家議論道:難道說,沙克亮被人家識破了?不對,若被識破,爲什麼聽不到半點兒風聲?若說沒被識破,卻爲何又不回來送信兒呢?大家你言我語,莫衷一是。最後,大家一致認爲,應派一武藝高強之人,偷偷進金龍攪尾陣內,探聽消息。
朱元璋覺得有理,與劉伯溫商量一番,便將令箭交給小矬子徐方。命他在一天之內,將軍情探回。
徐方得令,不敢怠慢。吃罷晚飯,背好鐵棒槌,挎好百寶囊,辭別衆人,忙奔大陣。
徐方走後,明營衆將又在那裡靜等。但是,一天過去了,徐方也沒有回來。衆人不由又議論道,徐方做事,一向十分精細,若沒有特殊原因,決不會耽誤時間。看來,準是出事了。哎呀!這可怎麼辦呢?
朱元璋緊皺眉頭,合計了片刻,突然對朱森朱永傑說道:“御弟,你再辛苦一趟吧!進陣看看,那徐方和沙克亮究竟怎麼樣了。另外,對於怎樣破陣,你也要把情況摸清。”
“遵旨。”
朱永傑心裡特別高興。爲什麼?這是皇上親自傳給自己的口旨,覺着光榮啊!到了晚上,他周身上下更換了夜行衣靠,背插三皇寶劍,便起身告辭。
且不說朱元璋衆人等候音信,單表朱森。他進過大陣,對裡邊的情況略知一二。只見他往下一哈腰,施展夜行術,一溜小跑,就來到了南陣門跟前。
朱森略定心神,四外一看,左右無人。他還和前次一樣,伸出手來,一點獸面,碰動消息兒,“咯嘣”!陣門開放。緊接着,朱森“哧溜”一聲,躍進陣門,伏臥在地。他借月光仔細察看,見洞內不但空無一人,而且,一無雞鳴,二無犬吠,黑咕隆咚,伸手不見五指。朱森穩了穩心神,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飛步跑進大陣。
朱森一連進了八道陣門,一直來到了中央戊己土。
那位說:爲什麼朱森這麼順利呢?這與人多人少有關。如果朱元璋帶着千軍萬馬,搖旗吶喊,前來打陣,那總會被元兵發覺。如今是一個人進陣,那可方便多了。尤其朱森,他身輕如燕,有絕妙的輕功,當然不會被人發現。
朱森來到中央戊己土,但見這座中央將臺,高有三丈,上面修着五色欄杆。將臺中央,是一座雄偉的帥府,兩旁設有木梯,可通上下。
朱森看罷,一眨巴眼睛,心裡說,嗯,這上邊肯定有消息兒、埋伏。聽我師父說過,這座陣裡,到處都設有翻板、轉板、連環板,髒坑、淨坑、梅花坑,還有什麼沖天刀,立天弩……若一步走錯,就會粉身碎骨。啊呀,我可該怎麼上去呢?他定睛一看,見將臺旁邊有一根旗杆,足有十幾丈高,上面掛着一盞燈籠。再一細瞧,喲!假於皋的人頭,正掛在那裡。
看到這裡,朱森心裡說,噢,看來沙克亮準保沒事了。要不,這顆人頭能在這裡嗎?可是那沙克亮在什麼地方呢?
朱森略思片刻,疾步來到旗杆底下,仔細查看,見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便施展猴爬杆的本領,“噌噌噌噌”一直爬到杆頂。他略定心神,居高臨下,觀看片刻,將身一飄,“嗖”!跳到臺上,“噌”!擰身飛上帥府的房頂。
朱森輕踏瓦壟,往下觀看,見院外有巡邏的軍兵,兩個一對,來回遊動。耳中更梆陣響,令人可怖。
他呆了有半盞茶的工夫,忽聽見有人喊:“大帥巡陣了!”
朱森一徵,急忙往外邊觀瞧,但見對對紅燈開道,前邊走來一哨軍兵,足有一百多名。正中央有兩個人,上首這位,身穿便裝,腰佩寶劍。朱森一眼就看出來了,正是四寶大將脫金龍;下首那位,頭戴軟包巾,身披團龍袍,腰束金帶,也挎口寶劍。朱森見了此人,不由眼睛一亮。怎麼?原來正是到陣內臥底的沙克亮。
朱森一陣的高興,心裡說,他怎麼穿上了這套衣裳?嗯,別問,他準是騙得了元將的信任。
書中代言:沙克亮年輕有爲,有勇有謀,胸懷錦繡,道道很多。他提着假於皋的腦袋,進陣請降。憑着兩排伶俐齒,三寸不爛舌,把元軍哄了個團團亂轉。大王胡爾卡金見了於皋的人頭,也未細看,當即就封了他個副陣主,讓他協助脫金龍守陣。啊呀,這真是天遂人願哪!
書接前言。朱森定睛看着,就見脫金龍和沙克亮邁步走上帥臺。親兵打開大門,請他二人進了帥府。緊接着,大廳裡掌上了明燈,親兵退出廳外。
朱森略停片刻,腳踏陰陽瓦,使了個珍珠倒捲簾的招數,點破窗櫺紙,往廳內一瞧,但見這屋內十分寬綽,正中央設有桌案,兩邊擺着椅子,靠牆立着不少鐵櫃。再一細瞧,櫃上還有標籤,什麼天字一號,地字二號,人字三號,才字四號……一個一個往下排列着,約有二十幾個,上邊都上着象鼻子大鎖。脫金龍居中而坐,沙克亮在一旁相陪,正在談論什麼。看那樣子,一定是重要軍情。
朱森看罷,心說,要知心中事,但聽背後言。待我聽一聽他們講些什麼,以便見機行。
此時,就聽沙克亮對脫金龍說道:“大帥,看來今晚又平安無事了。”
脫金龍搖搖頭說:“不!兩國交兵,瞬息萬變。別看這陣兒鴉雀無聲,說不定一會兒就有人打陣。你我肩負重任,切不可麻痹大意。”
“是,卑職謹記。”
脫金龍又說道:“沙將軍,你初來乍到,對陣裡的奧妙,要儘快精通。倘若打起仗來,本帥就要領兵帶隊,包打前敵。那時,這大陣就全交給你了。”
“元帥之言極是。不過,我初進大陣,兩眼一抹黑,對陣裡的佈局,一竅不通。若輕舉妄動,只怕把事情弄砸。”
“噯!這些日子,我已領你觀看了東、西、南、北各個陣門。另外,也看了消息兒、埋伏。只要膽大心細,準保萬無一失。”
“大帥,話雖如此講,可是,這陣里奧妙變化莫測。如今我腦袋裡雜亂無章,心中無數啊!”
“別急。今天晚上,我再將陣內機關講給你聽。”
沙克亮樂了,忙說:“多謝大帥指點。”
脫金龍從腰中取出鑰匙,一揮右手,將沙克亮領到天字一號那個鐵櫃近前,“咯蹦”!打掉大鎖,拉開鐵門,從裡邊取出不少東西。接着,又放到桌上。
朱森屏氣凝神,定睛觀瞧,見脫金龍把黃綾包裹展開,露出了一張用絲綢畫就的陣圖。看到此處,不由心中高興起來。
此時,就見脫金龍將陣圖鋪到桌案以上,面對沙克亮,指指點點,講述起來:“副陣主,這便是金龍攪尾陣的全圖。想當初,我爹脫脫大師,曾用了四十八年的心血,才把它搞成。前不久,明營破了咱的鐵甲連環馬。可是,咱還有其他絕招兒。尤其這個水陣,那真是空前絕後啊!你看,水源就在這兒。這是消息兒,這是埋伏……”
朱森光能聽到說話,卻看不清地圖,十分着急。心裡說,沙克亮已取得了信任,這是好事一件;但是,他怎麼才能把陣圖弄到手呢?再說,徐方的下落,也得探明呀!這該怎麼辦呢?
正在朱森發急的時候,突然有人大喊:“着火了!了不得啦!着火了!”
朱森擡頭一看,只見那窗戶以上“呼呼”地直躥火苗,把大廳內外照得透亮。
四寶將脫金龍見了,不由就是一愣。心裡說,怪呀,這窗戶怎麼着了?於是,不由自主地朝窗外望起來。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對着脫金龍的面門,“啪”就甩去一鏢。
脫金龍真不愧是有名的上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啊!他見飛鏢打來,趕緊使了個大哈腰,“噗”!往下一夥身,躲到了桌子底下。只見那飛鏢“啪”地一聲,釘到了牆上。
沙克亮一見,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說,這是誰呀?莫非是明營派人破陣來了?糟糕,我還沒把陣圖拿到手,你們着什麼急呀!哎呀,這不是故意捅馬蜂窩嗎?
就在這一剎那,“噗”!大廳裡燈光被熄滅。緊接着,見一道黑影兒,輕似狸貓,快若猿猴,躥到桌上,“噌”!就把陣圖給拿走了。
這一手,沙克亮沒看清楚,朱森可看了個明明白白。他心中合計,這是誰呀?好快的身法!疾如閃電一般,就把陣圖拿走了。這要是我們的人還好辦,若是外人,可就麻煩了。想到此處,眼珠一轉,一個虎抱頭,躍到地面,撒開雙腿就追。
這道黑影兒可夠快的,三晃兩晃就出了金龍攪尾陣。朱森不捨,在後邊緊緊追趕,並且,不住聲地喊叫:“站住!你給我站住!”
此時,前邊閃出一片樹林。那道黑影兒跑到樹林近前,“哧溜”就鑽進去了。朱森身輕腳快,也追了進去。他在樹林之中,左追右趕,突然發現,那個人已蹲在一棵大樹底下。朱森墊步擰身,“噌”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伸手抓住他的衣領,厲聲喝斥道:“你是何人,誰派你進陣,快把陣圖給我!”
朱森這一抓不要緊,就聽那被抓之人,細聲細氣地叫嚷道:“哎喲!輕點,快把我掐死了!”
朱森聽罷,仔細一看,原來正是小矬子徐方。哎喲,這可把他弄愣了,忙問:“徐將軍,是你?”
“是我。不是我是誰?”
“這麼說,剛纔盜陣圖的是你?”
徐方一聽,愣了,忙撲棱着腦袋說道:“胡說,我有那個能耐嗎?”
朱森一驚,忙問:“什麼,不是你?那你怎麼跑到這裡蹲着來了?”
“我也不知道。”
這下可把朱森弄糊塗了,急忙仔細盤問。
徐方說道:“皇上命我探陣,我剛到了第二道陣門,就掉進陷坑,被人家生擒活捉。並且,臉上被蒙了塊黑布,押進牢內。那時,我以爲非死不可了。誰知剛押了一天的光景,突然牢門一響,有人前來救我。因爲天黑我也沒看清他的五官。這個人把我送出大陣,讓我蹲到樹下,不要言語。呆一會兒,他就來接我。咳咳,我還認爲那個人就是你呢,鬧了半天,你也不清楚!”
朱森一拍大腿,說道:“可不!”
“哎呀,這就怪了,這個人是誰呢?”
兩個人面面相覷,急出了一身冷汗,爲什麼?那陣圖被人盜跑了呀!
正在這個時候,忽聽樹林之中,傳來腳步聲響。緊接着,走到他二人近前,高聲說道:“朱森,你愣着幹什麼呢?”
朱森一聽,聲音非常熟悉。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己的老恩師景玄真人羅老道。再一細瞅:只見羅道爺也穿了一身夜行衣靠,身後揹着拂塵。
朱森看罷,喜出望外,急忙跑到師父面前,叩頭施禮:“恩師在上,徒兒有禮了!”
老道將朱森攙起,用手點着他的腦袋,說道:“孩兒啊,自你下了普陀山,爲師就放心不下。爲此,一直在暗中跟隨於你。這次,皇上派你探陣,本應謹慎行事,怎能如此輕敵?若不是爲師暗中保護,事先把陣圖搞到手中,恐怕你出不了金龍攪尾陣。”
朱森聽罷大喜,心裡說,天地君親師,師徒如父子啊!萬萬沒有想到,原來師父在暗地保護自己。想到此處,心中頓感欣慰。並且,又問道:“師父,這麼說,陣圖在你手裡?”
“可不是嘛!我略施小計,放了把火,扔了只鏢,就把陣圖拿到手了。”
羅老道說着話,伸手往背後一摸,去取金龍攪尾陣的陣圖。他不摸便罷,這一摸呀,當時就傻了。爲什麼?那陣圖是蹤跡不見。
這一驚非同小可,那麼高身份的景玄真人羅道爺,霎時間,汗珠子比黃豆粒還大,滴滴嗒嗒就淌下來了。心裡說,這就怪了,我把它就背在了身後,怎麼現在沒了?莫非掉到地上了?不能,陣圖落地也該有聲呀!羅老道可急壞了,不由得團團亂轉。
這徐方嘴有多損!他見羅老道急成了那個樣子,眼珠一轉,取笑地說道:“我說羅道爺,你那麼大的年紀,那麼高的身份,那可真是德高望重啊!剛纔還把徒弟訓了個紫茄子色,我還以爲你有多大的能耐呢!鬧了半天,你比你徒弟也強不了多少。真叫我可發一笑,嘻嘻嘻嘻!”
徐方這一笑,比夜貓子叫喚還難聽。
羅道爺一聽,臉上實在掛不住了,他衝着樹林,高頌道號:“無量天尊!是哪位朋友,跟貧道開如此玩笑?若是朋友,就請你快快露面;若是冤家,你也通個姓名。我八十來歲的人了,可別叫我嘴裡說出難聽的話來。哎,誰拿了我的陣圖?”
羅道爺話音一落,就聽樹林之中有人答道:“羅老道!休吐狂言,老朽在此!”
欲知何人答話,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