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順帝身逢絕境,只嚇得體如篩糠。他心中合計道,朕若落到明營,非得挨剮不可。堂堂皇帝陛下,豈能受此羞辱?噯,乾脆,跳崖自殺得了。想到這兒,他牙一咬,心一橫,龍袍蒙面,就要自尋無常。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在東北方向有人喊叫道:“陛下,休要擔驚,微臣到了!”話音未落,衝着常茂,“啪”!射來一支雕箭。
常茂一看,急忙撲棱腦袋,將箭躲開。
這時,那人已經策馬來到近前。
常茂一看,喲,原來是四寶大將脫金龍。不由心中合計道,完了!此人一來,這元順帝是逮不着了。
脫金龍從哪兒來呢?天蕩山一戰,元兵大亂,各奔東西,誰也顧不了誰啦。四寶將脫金龍多了個心眼兒,他帶着五百親兵衛隊,去尋找皇上。經過多次詢問,這才趕到懸崖。他定睛一看,可嚇了一跳,心裡說,若晚來一步,陛下性命就難保了。因此,他一邊喊話,一邊射箭。緊接着,拍馬掄刀,這纔來到近前,把常茂攔住。
親兵衛隊不敢怠慢,“呼啦啦”擁上前來,將皇上救下山去。
常茂一看,只氣得兩眼發紅。心裡說,到嘴的肥肉沒吃着,這不前功盡棄嗎?於是,他把一肚子悶火,全撒到了脫金龍身上:“好小子!早不來,晚不來,正在節骨眼兒上你倒來了。今天,抓不到你的狗主子,茂太爺拿你頂賬!”話音剛落,“嗚”!掄起神槊就砸了下來。
“開!”脫金龍隨着喝喊之聲,橫刀朝外招架。霎時間,二馬盤旋,戰在一處。
脫金龍不敢戀戰。爲什麼?一,他曾與常茂多次交鋒,知道他的厲害,所以有點兒膽怯;二,他心中惦記着皇上。因此,剛打了十幾個回合,便撥馬而逃。
常茂不捨,趕上前去,又混戰了一場。
後來,收兵鑼緊敲。常茂聽了,這才引隊收兵。
天蕩山一仗,元軍大敗,明營大捷,不但收復了天蕩山,而且還佔領了柳河川附近的十六個州縣。
按下明營祝捷不提,單表元順帝。他率領殘兵敗將,匆匆如漏網之魚,一口氣跑到緊挨萬里長城的沙雁嶺。
元順帝安營下寨已畢,進了金頂黃羅寶帳。他往左右瞧着,但見手下的文武,一個個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看罷多時,心如刀絞,心灰意懶地說道:“唉!都是朕無福無道,連累諸位愛卿。如今,已到窮途末路,朕還有何臉面活在人世?乾脆,一死了之!”說罷,“噌楞”一聲,拽出三尺龍泉寶劍,就要自刎。
脫金龍眼疾手快,急忙將他攔住。文武羣臣也擁上來,苦苦相勸。
元順帝見此情景,不住地搖頭嘆息。
此刻,坐在一旁的護師張天傑,也心如油煎啊!他皺着眉頭,琢磨了好大一陣兒,這才頌出道號。“無量天尊!陛下,貧道有幾句話,不知當講否?”
元順帝說道:“仙長,有話請講!”
“萬歲,休要難過。常言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次失利,還可以重整旗鼓啊!據貧道所知,東周列國之時,樂毅爲將,兵伐齊國。齊國不敵,七十二城丟了七十,只剩下蓿、苜二城。後來,帷幄運籌,終於轉敗爲勝;漢高祖劉邦,久敗於項羽。結果,在九里山設下埋伏,大戰垓下,一舉而成功,消滅了霸王八千雄兵。主公,如今咱有雄兵幾十萬,還有三川六國九溝十八寨的人馬。只要鼓士氣,壯軍威,抖擻精神,重振旗號,何愁不滅明軍?”
文武羣臣,也婉言相勸。
常言說,“話是開心鎖”。元順帝聽罷衆人的述說,像吃了開心丸兒一樣,立即打消了尋死的念頭。他忙問道:“各位愛卿,有何良策戰勝明軍?”
脫金龍啓奏道:“萬歲,剛纔我師父所言極是。依微臣之見,一,請馬上傳旨,飛調三川六國九溝十八寨三十萬精兵,到前敵助戰;二,曉諭全軍將士,振作精神,抓緊練兵,加強防範,固守沙雁嶺;三,傳檄四方,招募天下的英雄豪傑。若能這樣,咱定能轉敗爲勝。”
“好,就依愛卿所奏。”
張天傑又啓奏道:“主公,沙雁嶺這一帶,貧道非常熟悉。距此不遠,有道火龍溝。那個地方地勢險要,難攻易守。貧道意欲在那裡設些機關、埋伏,憑藉天塹,跟朱元璋決一雌雄。”
元順帝聽罷,眼睛一亮,趕忙說道:“一切聽軍師安排。”
就這樣,張天傑與脫金龍二人,一方面傳令調兵,一方面又親領元兵元將,到火龍溝去佈置。這且按下不表。
再表明營。自佔領天蕩山,軍師劉伯溫與大帥徐達,便挑選部分軍兵,喬裝打扮,到沙雁嶺刺探軍情。因此,元營的一舉一動,明營是瞭如指掌。
爲此,朱元璋召集文武,共議對敵之策。衆人議論紛紛,各抒己見。他們以爲,元營調兵遣將,這倒不怕。怎麼?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嘛!眼下,連獲全勝,士氣正盛,敵方縱然搬來救兵,也難抵擋明營的天兵天將。但是,那火龍祖張天傑是世外高人,他帶領將士,到火龍溝去活動,必有特殊謀算。
衆將官議論到這裡,不由緊皺了眉頭。
那位說,明營派出那麼多人馬,就沒有探聽到火龍溝的情形嗎?沒有。爲什麼?那老道張天傑老謀深算,精通戰策。他們剛進溝內,便派下了無數元兵,在四周層層設卡,盤查來往行人。無論是誰,沒有他和脫金龍的手令,一概不讓入內。你想,元兵把火龍溝圍了個水泄不通,那些探馬怎麼能打聽到裡邊的情形呢?
這陣兒,大帳內鴉雀無聲。朱元璋略停一時,問道:“衆位愛卿,火龍溝深妙莫測,這該如何是好?”
衆人見問,誰也沒敢言語。
就在這時,忽聽有人高聲說道:“陛下,老朽願獻一策!”
衆人順聲音一看,原來是中俠嚴榮和劍俠吳貞。
朱元璋一看,十分高興:“二位老英雄有何高見,快快講來。”
嚴榮瞅了瞅衆人,朗聲說道:“老朽久居塞外,對北國的山川地理了如指掌。這道火龍溝,我也進過數次。還是我剛剛記事的時候,這道溝內發生了一樁奇事。那一天,陽光普照,晴空萬里。不知爲什麼,溝內升起一團陰雲。突然,炸開一個驚雷,溝內燃起了一場大火。這場火可太大了,遠遠望去,就像一條火龍。故此,纔有了今天的名字。”
老嚴榮這一番述說,滿營衆將都聽得入了迷啦。他們豎起耳朵,用心靜聽。
嚴榮接着說道:“這條火龍溝,四周都是陡峭的大山,山頭兒上密林遮日,溝底下蒿草沒膝。溝內是一塊開闊地帶,正好屯兵。依老朽看來,那張天傑定是依仗着山川地貌來佈置埋伏。”
通臂猿猴吳貞接着說道:“張天傑有絕藝在身,最擅長火攻。因此,才得了火龍祖的美稱。依老朽之見,他定想在火龍溝中,施展他的絕招兒。”
衆人聽罷,立刻議論起來。
軍師略思片刻,問道:“但不知這火攻是如何戰法?”
中快嚴榮說道:“火攻者,放火燒殺也!平時,將易燃之物,暗藏在我軍必經之地;戰時,遍地點燃烈火,一舉而殲滅我軍。”
朱元璋忙問:“老英雄,但不知如何破法?”
嚴榮搖了搖頭,說道:“不知。但是,若想衝進溝內,就必須有千里火龍駒和防火棉竹甲。”
徐達一聽,忙說:“老英雄,這防火棉竹甲,是不是脫金龍的寶甲?”
“對!”
“但不知這千里火龍駒現在哪裡?”
嚴榮說道:“這匹寶馬是元順帝的三哥——三王胡爾卡山的坐騎,現在胡國金馬城。那一年,我親眼得見,胡爾卡山爲炫耀自己,在金馬城北,命軍兵架乾柴二里多遠,同時點燃,催寶馬從火中通過。那可真神了,寶馬無損於一根鬃毛。”
劉伯溫略思片刻,說道:“破敵之策,容當仔細運籌。眼下看來,急需盜甲、盜馬呀!”
衆人聞聽,點頭稱是。
又經一番議論,朱元璋傳下旨意:命朱永傑與徐方盜甲,命常茂與田再鏢盜馬。並且,給了他們一個月的期限。
那位說,田再鏢不是負傷了嗎?須知,那中俠嚴榮和通臂猿猴劍俠吳貞有絕妙的治療本領。這些天來,由他倆親自調理,那真是手到病除啊!
四位小英雄得令,急忙去做準備。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按下朱永傑和徐方盜甲不提,單表常茂和田再鏢。他倆一邊準備行裝,一邊議論,真感到困難重重啊!爲什麼?一,要想到金馬城,就得混出長城,越過雁門關。那裡俱是元人的治下,行動多有不便。二,語言不通。常茂多年征戰疆場,經常與元人交往,只會說那麼幾句。不過,田再鏢比他可強多了。他年輕時就闖蕩江湖,會說元人的語言。三,得化裝改扮。他倆合計多時,扮成行商客旅,帶上應用之物,跨騎戰馬,偷偷出了營門,繞道先奔雁門關而去。
他倆一路上飢餐渴飲,曉行夜住。全憑田再鏢的俐齒伶牙,左右周旋,終於混出長城,順利地來到金馬城附近。
那位說,怎麼這座城池叫金馬城呢?這個城的東關,立着一尊高大的銅像,雕塑着一匹銅馬。只見它前蹄騰空而起,十分壯觀。這銅馬就叫金馬,故此得名。
常茂他們老遠觀賞一番,一不投宿,二不用飯,圍着城池,來回轉繞。這麼一轉,這才知道:這座金馬城,跟中原的城池差不多少。四周城牆,用磚砌就,又高又大;只不過在城池的犄角,設有圓形堡壘。另外,四個城門都把守得很嚴。出城進城,都要經門軍仔細檢查,稍有懷疑,便由門軍押走。他們在東城門這邊兒呆了不多時,就見押走了兩對可疑的人。
常茂與田再鏢看到這裡,一使眼色,來到僻靜之處,議論道,不行!若要這樣進城,非叫人家查露不可!無奈,二人又圍着城池轉悠起來。直到日色偏西,也沒敢冒險進城。他們只好離開城池,向東南方向奔去。
二人信馬由繮,走了有一個時辰,眼前閃出一片樹林。略一合計,催馬進到林內,甩鐙下馬,席地而坐,吃起了乾糧。一邊吃着,一邊攀談。
常茂急得直吵吵:“哎呀,這可夠戧!若要軍師在跟前,早就有主意了。唉,茂太爺無能啊!你先給我巡風放哨,我可累壞了,先睡一覺。”說罷,把嘴一抹,倒頭便睡。霎時間,鼻息如雷。
田再鏢可睡不着。他站起身來,揹着雙手,在樹林裡來回溜達,思謀着進城的辦法。
正在這時,樹林外突然傳來了喊叫之聲:“救命啊!救命啊——”
花槍將聽了,緊走幾步,衝出樹林,手搭涼棚往路上一看,但見煙塵起處,跑來一匹戰馬。馬上之人趴在鞍鞽以上,拼命催馬。那馬奔跑如飛,四蹄都快離開了地面。在他後邊,還追着十幾匹戰騎。追趕之人,頭裹黑巾,面罩青紗,每人手擎一把明晃晃的馬刀。他們揚鞭催馬,緊追不捨。
田再鏢一邊觀看,一邊合計,哎,這是怎麼回事?備不住是劫道的。在這僻野荒郊,土匪出沒,並不爲奇。既然如此,焉有不救之理?想到這兒,轉身跑進樹林,飛身上馬,穩操花槍,便衝了出來。
這時,那個被追之人,已到了田再鏢切近。他見了花槍將,喜出望外,大聲呼喚道:“壯士救命!”當然,他說的是元人的語言。
田再鏢忙說道:“你閃退一旁!”說罷,催馬過來,將那夥兒強盜攔住。
那夥兒強盜見只來了一個人,也沒拿他當回事兒。他們掄起馬刀,摟頭就砍。田再鏢抖開花槍,沒用幾個回合,就挑死了八個。剩下的那些匪徒,不敢再戰,便匆匆撥馬而逃。
這時,常茂也從夢中驚醒。他拎着大槊,跑出樹林,問道:“哎,這是怎麼回事兒?”
田再鏢來到近前,低聲述說了經過。
常茂聽罷,十分後悔:“哎呀!這麼熱鬧的事情,我沒趕上。噯,再給他們補上一槊得了!”說罷,衝着那八個落馬的歹徒,每人又揍了一槊。
這幾個人,本來就活不了。再補這一下兒,更活不了啦!
此時,被救之人也定下心來。他把滿頭大汗擦乾,緊走兩步,來到常茂、田再鏢面前,撩衣跪倒在地,不住地磕起了響頭:“二位恩公,我這裡叩謝了!”
田再鏢一看,趕緊用手相攙:“請起,請起!”
此刻,常茂和田再鏢這才觀看明白,鬧了半天,他是個老頭兒。看年紀,準有六十多歲。頭上梳着八根蝦米須的髮辮,藍巾包頭,身穿絳紫色長袍,腳踏虎頭馬靴,腰中挎着彎刀。
這時,就見老頭兒站起身形,掏出兩根金條,遞到田再鏢面前。
日再鏢嫣然一笑,又將他雙手推回。
老頭兒覺着過意不去,眼珠兒一轉,問道:“二位,你們貴姓啊?”
常茂一聽:“這——”他把路上改的名兒給忘了。
田再鏢一看,忙接了話茬兒:“老人家,我叫繃葫蘆把兒,他叫把兒葫蘆繃。”
“懊!你們是幹什麼的?”
“唉!”田再鏢長嘆一聲,說道,“我們是經商客旅,以販馬爲生。在這多亂之秋,買賣也不得做呀!打算投親奔友,請人幫助,也好混碗飯吃。金馬城內,有我個姑母。多少年來,音信不通。如今,我們想進城投親。可是,城門把守甚嚴,不好進去。正在此發愁,卻遇上了你老人家。”
“噢,原來如此。就憑你們這麼大的能耐,還愁吃不飽飯嗎?眼下,國家正處用人之際,二位就該投身戎伍。爲了報答二位的救命之恩,我保你們高官得做,駿馬得騎。走,隨我進城。”
常茂一聽,心裡說,喲,好大的口氣。看來,這個人定有根底。
田再鏢問道:“你認識守城的門軍?”
那人說道:“何止是認識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官拜御前大臣,名叫黑爾本。三王胡爾卡山,跟我還是親戚呢!”
“噢!”田再鏢聽罷,心裡就是一動。暗暗合計道,看來,通過黑爾本,就能接近胡爾卡山。若能如此,盜馬之事就成功有望了。想到此處,忙套近乎:“如此說來,多謝你老人家。”
三人又寒暄一番,飛身上馬,便奔金馬城而去。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