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名半大小子,家境都不富裕,沒有那種肥胖的人,身形都不大,一輛寬大的馬車擠一擠也就全都裝下了。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所有人都上了馬車,而後魏忠賢和王承恩便自告奮勇的前去趕車。當然,他倆不上也不行,劉若愚又不會趕車,只能他們上。
車輪麟麟,咕嚕咕嚕的往前進。靈春坊距離朱由校出來的東安門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人跟着走下來夠嗆,因此後面那些放心不下的家屬們,也只是跟了一段路程就放棄了,各自回家。
劉大哥說,自家的小子選中了就發二兩銀子的安家費呢,今天好像都選中,得趕快回去領銀子去。
朱由校騎着馬匹,慢悠悠的跟着車晃盪着,身後則跟着劉若愚。至於另外兩匹馬,則是被兩個突然冒出來,拎這個長條包袱的精壯漢子給控制住,騎着慢慢的跟在後面。
這輛四馬拖拉着的寬大馬車看起來有些古怪,引得一路上行人紛紛側目。不過就算如此,也沒有什麼巡察御史,承天府捕快,巡街的錦衣衛或者五城兵馬司的人來過問。對於這有些反常的現象,朱由校心知肚明,肯定是暗中跟着他的那些錦衣衛的功勞。
無人騷擾也好,慢悠悠的騎着馬,他就這麼一邊欣賞着四周的繁華市井,一邊晃盪着往皇宮中走去。也許是在寂冷的皇宮中待久了的原因,他現在長時間的呆在街道上,卻反而有種不自在的感覺。
“以後還是要多出來走走,不然都快得自閉症了。”朱由校嘴上輕輕嘟嚷着,而後便暗自在心下盤算自己日後的計劃和行程。
“呼!”
“呼!”
“呼!”
粗重的呼吸聲在狹窄的車廂內部不停響起,許文也是如此,大口大口喘息着,以此平復自己都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臟。緊挨着他的另一個小子也是如此,炙熱的氣流從他鼻孔中噴薄而出,打在他的耳孔中,讓他癢癢的麻麻的,甚至一種異樣感覺在他心底升起,讓他有種怪怪的感覺。
“喂!”
許文用力推了推他的胸膛,“你往後邊靠靠,太近了。”他本想直接推開對方,那想到觸手的是一片強壯的肌膚,許文用盡了力氣也推不動對方。
“啊?哦!”對方先是一愣,但隨即反應過來,憨厚的笑了笑,往後擠了擠。他的動作引起了一片呼聲,他們被這個強壯少年的動作給壓倒了。有些氣不過的少年也發力試圖擠回去,但卻絲毫沒有阻擋到這個憨厚少年的動作。
少年憨厚的笑容看不到,但卻能感受對方友好的態度。強壯少年讓開一點空間後,他好受多了,心底那種異樣的感覺也消失不見,這讓他對這個少年升起一絲好感。
“我叫許文,你叫什麼?”許文忍不住問道。他家中是這些少年中僅有的幾個佃農之一,家裡之所以給他取名爲文也是希望他日後能進學,成爲讀書人。可惜的是因爲他父親的一場大病,本來還算富裕的家道徒然中落,他也只能無奈輟學。
“俺叫李捕魚。”憨厚少年笑了笑,說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名字,這個怪怪的名字頓時引起了其他少年的注意。
其中一個被擠在角落裡看起來一臉和善的圓臉少年好奇的問道,“我家是專門爲人殺豬的,所以我叫李屠。妮叫李捕魚,那你家就是漁民嘍?"
"額.........不是。"李捕魚愣了愣後,咧嘴笑道:"不是的,我家是京中衛所的軍戶,我是家中的餘丁,不是什麼漁民。"
這個年紀的少年,已經對社會有所瞭解,但卻依然保持着赤子之心,還沒有形成什麼高低貴賤的固有觀念,對於這些未來的小夥伴,他們大都是抱着友善的態度。軍戶的地位雖然低下,但依然沒有人出言嘲諷,這不禁讓李捕魚心中微微有些訝異。
"那你怎麼叫李捕魚呢,和你家中祖輩的產業完全不相干啊。"還是圓乎乎的李屠問道,或許是因爲一個姓,他對李捕魚要熱絡一些。
"是這樣的。"李捕魚深吸一口氣,有些驕傲的回道:"根據父輩說,我的祖上參加過捕魚兒海戰役,立下了功勞,被封爲世襲百戶,傳下我家。所以家中給我起名李捕魚,希望我不要忘記祖先的榮耀。"
託大明英烈轉的福,對於明初的那些戰役,這些少年們聽的是耳熟能詳,戲劇裡面的各個英雄好漢都成爲他們小時候過家家模仿的對象,捕魚兒海戰役,這些少年們都聽過。
捕魚兒海戰役和世襲百戶這幾個字一出口,登時讓車廂中想起一片呼聲,這裡的大多都是平民子弟,軍中百戶再怎麼不堪大小也是個官,只要是官,那和老百姓就是兩個層次。剛纔知道李捕魚家中是軍戶而心下微微有些不屑的少年也收斂起來自己的一點小心思。
"百戶啊,好大的官啊。"
"是啊,是啊,我這輩子還沒跟當官的一起做過一輛車呢。"
"呵呵呵呵。"面對小夥伴青澀的好話,李捕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他並不是有意的炫耀的,只是家中大人是這麼對他教育的,平素也是這麼對外人介紹自家門楣對,他只是有樣學樣,照搬過來而已。
儘管李捕魚時無意的,但依然有人看不慣他出風頭,或者說,不滿語出風頭的不是自己執迷,十四五歲的少年郎,大抵都是如此。
。
一個看起來有些文弱噢,手指間有不少老繭的少年有些不悅的開口:"百戶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家還是禮部的經制吏呢。'
"哦!"
這下驚呼聲比剛纔還要大,畢竟和這些底層民衆接觸最多的,就是這些衙門裡的吏員了,他們纔是真正主掌百姓生死的人。
比剛纔大的多的歡呼聲,讓少年的虛榮心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是他在從前的小夥伴身上從未有過的感受。這中感覺讓他像是喝醉了酒般,腦袋暈乎乎的不知所以。在這種微醺的狀態下,他張口得意的說道:"我叫李陶,陶淵明的陶。記住這個名字,因爲等下他要告訴你們一個大消息。"
"大消息?"衆位少年有些不明所以。什麼大消息能和他有關?雖然心中想着,但李陶有些狂妄的預期,卻是勾出了他們的好奇心,讓他們全部關注過去。
"咳咳!"雖然車內很暗,但李陶依然感覺
到了其他人的視線,被人如此關注,讓他心中異乎尋常的滿足,清了清嗓子後,他音調有些顫抖的說道:"你們不知道吧,根據我爹爹的打聽,這家王氏府邸的主人,是皇親國戚。"
說完,李陶就故作高深莫測的閉口不言。皇親國戚這四個字,登時讓在場的人浮想聯翩,大將軍衛青的故事豁然在他們腦海中浮現,據說衛大將軍就是被某個皇親國戚舉薦給皇帝,才成爲大將軍的。
十五歲少年的心思還很簡單,這種種不確定的聯想,頓時讓他們心中火熱起來。少年時哪個沒有一點點幻想呢,只不過後來都被殘酷的現實給磨滅了。這些少年很幸運,幻想還在時,遇到了朱由校。
"李陶,陶哥,再說說唄,再說說,還有什麼消息啊。"甚至有些性急的少年,不停的催促着,不過李陶就是閉口不言,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
其實不是李陶想這樣,而是他真的不知道更多的了。T啊父親也只是這麼摔下了着幾個字,然後翩然而去,什麼也沒告訴他,他並不比其他少年知道的多。
見李陶沉默不語的樣子,其他少年也不敢過多的逼迫,皇親國戚哎,要是自己被這主人給賞識了,那還不飛黃騰達。
尚若說剛纔他們還只是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現在則變成了對未來的幻想了,千百年來無數貧民子弟得遇貴人而後一飛沖天的故事在他們腦海中盤旋起伏。
一時間,車廂內徹底的安靜下來,只有這些小子們粗重的喘息聲。
就在這些少年們嘰裡咕嚕交流時,馬車駛到了東安門,守衛這裡的禁軍早已對這位經常進出的小爺熟悉,但看到他帶領的馬車依然盡職盡責的攔住檢查。
只不過朱由校出示了一枚令牌,他們才退散下去。這枚令牌是萬曆賜給他的,權限級別非常的高,幾乎等同於皇帝親臨,任何人不得阻攔,是萬曆給他辦事以及調動宮內二十四監用的。
車輪滾滾,很快就行駛到了東宮禁軍的軍營當中,在一排排平房子面前停了下來。
"都下來吧。"朱由校朗聲說道。
他的聲音這些少年海記得,就是招募他們的那位公子。也是他們未來的主人。聽到他的吩咐,這些少年不敢猶豫,從最外層的開始,陸陸續續的走了下來。
剛一出來,不少人都捂着眼睛,站着不敢動。待到適應了光線後,才放下來四處看着。高聳的圍牆,綿延的房子,寬闊的大校場,無不讓這些沒怎麼見過世面的良家子紛紛訝異,長大着嘴看着。
甚至外牆外表遠傳那些冒尖的輝煌建築,更是讓他們看直了眼睛。下車後的少年,沒有一個嚷嚷的,全部都安靜垂瘦站立,這裡肅穆威嚴的氛圍,讓他們嚇壞了。
"果然是皇親國戚。"他們在心中暗暗感慨着。他們把自己所有不能理解的,奇怪的,全部都歸咎到皇親國戚四個字了,在他們眼中,也只有這四個字能解釋這裡的高大威嚴和金碧輝煌。
這些少年家中都生活在外城,基本沒見過皇城,根本就沒有往這邊是皇宮去想,就連自家是在衙門當差的李陶也是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