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內。
整個縣衙陰雲密佈。
額頭上頂着黑線,一衆錦衣衛站在兩旁,低着頭一語不發,偌大的衙門,近百人圍在一起,落針可聞。
“哈哈,哈哈。”
趙晨突然失聲發笑,一衆錦衣衛腦袋低的更低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丟人,丟死人了。
此時擺在衙門大堂內的,五具屍體,兩具屍體是守衛大牢的錦衣衛,二人皆死於短箭,三箭貫穿了喉嚨,一個血洞,煞是恐怖。
來到開封府,在這一個小小的商丘縣城,查到那麼點微不足道的蛛絲馬跡,前後死了三個錦衣衛。
而那其餘三具只能認清腦袋的屍體,分別是被關押在商丘牢房裡的縣學祭酒,商丘縣令錢施,以及那個昨天來到商丘縣,想要和趙晨聊天,被趙晨拒絕的,開封府知府。
三具焦炭一樣的屍體,駭人聽聞的以這種手法出現在商丘縣衙門。
這是說什麼?
是在給趙晨下馬威,趙晨想燒的三把火,一把火都沒燒出去,反倒被人家給燒了。
陸結捏緊了拳頭,血脈僨張,縱然這三個傢伙,都有罪過,貪污受賄,橫行不法的事情,他們沒少幹。
但被別人用這種私刑的手段,殺了滅口,這同時也是在挑釁朝廷,那是完全沒把他們錦衣衛放在眼裡。
“寫公文,遞進京城,今天,我跟他鬥到底!”
砰的一聲,趙晨捏着拳頭重重的砸在長桌子上,一時間氣血上涌,他心裡很清楚,這一切都是誰在背後搞的鬼。
甚至那個人,按理來說,趙晨是動不了的,完全不能,可人家完全不把他當回事不說,還如此挑釁,叔能忍,嬸不能忍。
陸結道:“怎麼寫?如實寫嗎?”
“當然如實寫,就把我們在商丘查到的蛛絲馬跡,全部寫進去,告訴皇帝,我們在這裡,隨時都會被暗殺。”
“但是別告訴他我們的懷疑目標,因爲還沒有確定的事情……”
趙晨咬了咬牙,沒有確定的事情,驟然說出去,指控一個人,而且這個人身份那般特殊,會出大問題。
陸結點了點頭,面不改色道;“放心吧,我省的!”
忽然間,李錦上前一步,來到趙晨身邊,看着正悶頭鬱鬱寡歡的他,沉聲說道:“大人,您別太傷心了,弟兄們還指望着跟您一起,建功立業呢。”
“呵呵……建功立業?可笑!我連能不能帶他們安全返回金陵都不敢說。”
以往面對秦王時,秦王那人雖然蠻橫,但卻從未有過這麼大的壓力,趙晨徹底領悟了,上輩子沒能領悟的一句話。
會叫的狗,不咬人,只有那些,看上去憨厚,悶悶的人,咬起人來,那真是一口下去,骨肉分離。
在這河南承宣佈政司,算是開了眼界了。
李錦道:“大人,要不我們先回京城,大夥一起上路,也能有個照應,真的遇到了什麼,也能衝殺出去。”
“如今外邊無數雙眼睛盯着我們,想要把消息送到京城,談何容易啊……”
李錦倒是提了個富有指導性的建議,返回京師,最初的趙晨,在面對烏豪死訊的時候,是想過直接返回京城。
這破爛事,誰愛管誰管去。
摟着老婆,窩在家裡,難道他不香嗎?
可這眼前的屍體,啪啪的打臉,讓他如何能安心離去。
“這次送信,你去,帶着三十名弟兄,務必把書信送到京城,交給你們指揮使。”
趙晨看着一旁正在奮筆疾書的陸結,將這密信交給李錦,如果他能帶出去,順利帶回京城,他是不是那個內鬼,已經不重要了。
如果他不能帶回去,而是死在了路上,也只能怪趙晨眼瞎了,但畢竟是錦衣衛的副千戶,如果突然死在了返京送信的路上……
他們連承宣佈政使都敢殺,更何況是一個小小的錦衣衛副千戶了……
不過還有一個可能。
帶出去的弟兄都死了,李錦自己重傷活着回來!
陸結自然也是看出了趙晨的心思,片刻後,寫好了密信,做好蠟封,遞給了李錦道:“路上小心!”
李錦神情一頓,鎮定莫名的說道:“大人,千戶,卑職定不辱命!拼得一死,也定會把密信交給指揮使。”
聲音洪亮,豪氣蓋雲,話音落罷,李錦轉身點了三十名弟兄,出了衙門便向城外趕去。
陸結道:“他能把信送回京城嗎?”
“送回去當然好,但如果送不回去,也有送不回去的好處,果然,當官不是一件威風八面的事情。”
“堂堂一省承宣佈政使,死於自焚,這件事報到朝廷,還不知道朝廷那邊要怎麼炸鍋呢。”
“說不定那些人,會把鍋甩在我們身上!”
搖了搖頭,一個縣令和祭酒的死亡,並不算什麼大事,翻不起風浪,可承宣佈政使,那可是正四品大員。
放在朝中,做個左右侍郎,從三品,正三品銜,綽綽有餘。
“老趙,這件事,確實教會我們很多啊。外地的官員,和京城的官員,差別太大了,就好像,完全不是一回事。”
陸結搖了搖頭,在京城腳下,官員有這麼大膽子?誰敢對錦衣衛下手,再大的保護傘,也不敢對承宣佈政使這般封疆大吏,下殺手啊。
可這地方的政事,委實駭人聽聞。
“他們的心都黑了,行了,先不說這個了,我先回客棧了,要不然那小祖宗又要作妖了。”
趙晨看了看屍體,嘆息一聲,扶着額頭走出了衙門,站在衙門口,李儲牽着馬,還不等馬繮遞到趙晨手中,蓋滿了積雪的街道上,一輛豪華的馬車緩緩駛來。
馬車前邊的馬伕,穿着一身甲冑,目光淡漠的打量着四周。
愣了片刻,這馬車的規制,他見過……準確的說是他坐過,六匹駿馬拉着的馬車,車廂上方,金絲布條便是駕車的位置,也能坐下十數人。
車廂有六個輪子滾動,長長的車輪印。
順着車輪印向後看去,數百名護衛,跟在車架後邊,這些人個個身着戰甲,看上去更像是即將奔赴戰場的軍隊。
不待趙晨動作,駕車的馬伕開口道:“前邊的可是河南巡撫欽差大臣,趙晨大人?”
那馬伕一語道破了趙晨的身份來歷,心中暗叫不妙,衙門裡的陸結也是聽到聲音,問詢趕來,匆匆跑到了衙門口,看着車架和那一衆護衛。
護衛人數多達一個千戶所的編制,是趙晨帶來的錦衣衛人數的兩倍還多。
而且對方個個身着鐵甲,這要是真的打起來……
“不知周王駕到,下官未及遠迎,還望殿下恕罪。”朝着馬車的方向,躬身作揖道。只聽馬車中傳來一道聲音:
“趙大人十數日不見,風采依舊,本王聽聞商丘出現慘案,趙大人先上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