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八月十五還有十日,蒲哥倚在客棧門邊遙望着遠山,八月十五同樣是他的生辰,雖然他已經許久不曾慶生,然而……他的確是想去東海邊,去看那場神仙大戰,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不至於因此把自己置於危牆之下。
“蒲松齡,八月十五那天你想怎麼慶生?”小狐狸躍到了蒲哥的肩膀上,問道。
感受到臉側的絨毛拂動的感覺,蒲哥回蹭了蹭小狐狸,“不慶生了,我從來不慶生的。”
妲己有點急,明明那天晚上都說好的,兩人互相幫對方慶生的,“我們上次不是說好你幫我慶生,我幫你慶生的嗎?”
聽到妲己的語氣,都能想象她是如何氣急敗壞,蒲哥失笑,“明年我會幫你好好慶生的,我只是從來都沒有慶生過,不用在意我的。”
“蒲松齡?你怎麼站在門口,難道是來迎接我的嗎?”鬆娘又再次招搖地往客棧來了。
蒲哥眉頭不着痕跡地一蹙,至少他對鬆孃的姐姐嬌娜就沒有好感,又或者說嬌娜給蒲哥的感覺過於危險,所以此刻面對着鬆娘,蒲哥完全沒有什麼好的臉色,但又因爲顧忌着對方是客人,所以擺出一副疏離的笑容。
“好啦!我知道你一直等着我的,我這段時間去看了姐姐哦。”鬆娘掩嘴笑着,似乎又在等着別人問姐姐的下落。
蒲哥嘴角微勾,疏離又剋制地說着,“歡迎光臨。”然後轉過身,對着店裡的阿大道,“一位,帶路。”
鬆娘就算再笨也是能看得出臉色的,當即一個跺腳,臉色黑黑地進了店裡,“哼,你就死撐吧,早晚露陷。”
蒲哥望着鬆孃的背影,突然覺得沒有去送嬌娜不是一個好的想法,他早應該找個機會跟嬌娜一五一十地擺明車馬地說清楚的,鬆娘三不五時的試探,以及一直想傾訴她姐姐的近況,這一切都讓蒲哥心裡蒙了一層陰霾,當然,此刻的蒲哥並不知道宋後生當日假借他的名義送了嬌娜一串菩提子,知道之後已經無可挽回了,此是後話。
且不提鬆娘一來客棧就習慣性的勾搭客人們,炫耀她那還沒有姐姐嬌娜三分之一的醫藥知識,因着她的容貌還是好的,所以也是有人買她的帳的。
蒲哥見着鬆娘那樣子,撇了撇嘴,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女孩子,他就不跟這女孩子計較了。一轉身,卻對上了剛下樓的敖丙娘,敖丙娘孤傲地筆直站在蒲哥的面前,眸底還有深深的嘆息,她不懂怎麼去討好男人,她的父親也從來沒有教過她,她也不必要,從小到大,她想要什麼她的親人不會爲她做到,甚至是她被哪吒殺了,她的父親也殺去找大乙真人,堵上龍族的尊嚴,才讓她死而復生,她一直以爲她所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了殺哪吒,可是面前這個男人給了她一種好感,一種從出生以來就不同的感覺。
蒲哥正是感受到敖丙孃的心情,纔沒有立刻轉身就走,此刻他的心境也變了,必須親口拒絕,他不允許事件超出自己的掌握,“我們談談吧。”他淡淡地開口。
妲己卻從蒲哥的肩膀上主動躍下了,雖然她很想知道蒲哥會對敖丙娘說什麼,也知道蒲哥不會介意自己知道,但是她卻很體貼地躍下了,她不想將來化爲人身的時候,無法面對蒲哥。
小院裡,蒲哥沉默地在前面走着,身後跟了個脾氣不太好的敖姑娘。
突然,蒲哥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對着敖丙娘道,“敖姑娘是很好的人,奈何小生並未想婚娶,是以只能對不住敖姑娘。”無論男方有沒有錯,先把錯攬在身上就是對的。
敖丙娘也已經猜到了蒲哥要說什麼了,所以一點也不驚訝,“我知道,仙凡永隔。”她矜持高傲地環着手,“你不需要擔心我纏着你,既然你我不合適,早日說開很正常。”然而轉身的瞬間,她的眸中還是感傷的,什麼仙凡永隔,不過是藉口,她的三姑姑就跟一個凡人結合了,可惜,她癡長了姑姑那麼多歲,卻看不開,也許她這輩子就應該一直追殺哪吒,而得不到所謂的真愛吧。
蒲哥沉默了,轉過頭看着一池綠水的目光充滿了深意,像嬌娜那樣的,他很討厭,但是敖丙娘這樣的,蒲哥並不討厭,但也僅僅是不討厭而已,敖丙孃的背影充滿了悲傷,雖然傷人並非蒲哥所願,但蒲哥也不會假惺惺到剛拒絕就去關懷,他素來是個感情很分明的人。他閉上了眼,“妲己,不準靠近敖丙娘。”他睜開眼,清亮的眼眸便看着不遠處的小狐狸,嘴角含笑。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的。”妲己有些沉悶的撓了撓腮邊,而且……還猜中了她的心思。
“別亂想,我剛拒絕她你就對她好,那樣她會表錯情的。”蒲哥上前,抱起了小狐狸,他的小狐狸還是太小了,幾乎沒有重量。
妲己悶悶地,她嫉妒蒲哥這一份溫柔,哪怕這一份溫柔是給一名出局的女子,這讓她情何以堪,她根本就不敢化爲人身就是爲此,她深知這個抱着自己的男子是如何的人,她怕她化爲人身得到的卻是被他推開,他從來不讓任何女人停留在自己的身邊,即便是面對着心儀於他的女子也是克己而守禮的,從來不越雷池半步,若她不是一隻狐狸,也許此刻也只能跟這個傢伙擦身而過了吧,這樣想着,小狐狸眨了眨眼睛,輕輕扯了扯蒲哥的袖子,“蒲松齡,我想吃梅子。”聲音軟軟濡濡的,與平日裡中氣十足的聲音相去甚遠。
“妲己,我的小妲己,你怎麼了?”蒲哥擔心地看着懷裡的狐狸,把手覆在狐狸的額頭上,“唔,沒燒啊。”
妲己因爲語句裡的“我的”以及那手的溫度,再度紅了臉,不敢擡頭去看蒲哥,總覺得這樣的自己太丟狐狸了,這還是軒轅墳那個讓所有姐妹苦惱的調皮鬼嗎?“我……就是想吃梅子了。”
“好,我帶你去買梅子。”蒲哥溫和地應着,對於這隻愛寵,蒲哥一向都是有求必應的,“後生,我帶妲己去買梅子了。”走到櫃檯邊上,蒲哥交代了一聲。
“大哥走好,對了,王旺他回家了。”宋後生語句平淡,就像是講述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蒲哥忍不住看了他幾眼,復又笑了,“我知道了,有阿大阿二在,其實他的作用也不大。”他何嘗不知道王旺打的什麼主意,只是王旺這個大少爺居然爲了學法術到他店裡當了個店小二,當真是大材小用,說不得很快王老太爺也會找上自己吧,蒲哥迅速收回自己的思緒,外露的心情不過一秒就又變回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
這幅模樣也是妲己最是不喜歡的,因爲這個樣子的蒲松齡,是最吸引女人的,每次見到蒲松齡這個樣子,妲己都很想毀掉,“我不想吃梅子了!我要吃棉花糖!”
“別鬧,這個時節哪會有人做棉花糖!”蒲哥卻已是出了客棧。
“那我就要糖餅!你快給我找個做糖餅的!”妲己頤神氣指道,說着就躍上了蒲哥的肩膀,她纔不要被蒲哥抱着呢,那樣會溺死的,站在他的肩膀上,他不能看到自己的表情,自己也不能看到他的表情,這樣才公平。
“好,好,我這就給你找個做糖餅的。”蒲哥無奈應着,卻對滿大街聽到他們對話而熟視無睹的人們無語了。“爲什麼他們不奇怪你會說話?”他悶悶地問着。
“我怎麼知道。”拿到糖餅的妲己正開心地小口啃着,“反正我是沒有施法的。”
蒲哥剛微微側過頭,就被妲己一巴掌扇了回去,“轉頭幹什麼,我還站在這呢,別想把我弄不下去。”嬌嗔的語氣,着實讓蒲哥想起剛開始妲己說要徵用他肩膀做專屬位置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他逆反心理很重,經常突然一轉頭一聳肩把妲己從肩膀上弄下去,每當那個時候,一人一狐就掐的起勁,蒲哥會心一笑,原本到嘴的話變成了一句,“妲己,我們似乎許久沒有獨處過了。”
妲己動作一頓,若她是人身,此刻必定全身都紅了,“幹嘛突然這樣說。”
“沒,就是突然感慨了。”是啊,真是感慨,原來他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真君廟外,想起了上次牆壁上出現的“蒲松齡及狐狸不得入內”,心裡一沉,也許……與妲己也有關?想做便做,他再次往那廟門走去,果然在那門口就再不能進,只是此刻牆壁上並未出現任何文字,他眼眸更加深邃了,“回吧。”說着,他轉身離開。
妲己正啃着糖餅呢,完全沒有注意到蒲哥剛剛的試探。
當蒲哥回到客棧的時候,紅孩兒剛剛睡醒,她本來應該跟哪吒談一談未來的事,但是她沒有,也許是懶又或許是其他的原因,當她看到蒲哥回來的時候,終於還是裝作不經意問了一句,“我給你的昊天鏡呢?”
她不提還好,一提妲己就想起了那些日子蒲哥對她的熟視無睹,頓時臉色一黑,就發飆了,“你給的那個仿製品誰要帶在身邊啊!就是因爲你,如果不是因爲你和哪吒給蒲松齡那種東西,蒲松齡怎麼會變成那個模樣!”
紅孩兒眉心一皺,“什麼模樣?跟我說說。”
許是這對妲己來說實在是太深刻了,所以妲己當即一股腦都說了出來,越說紅孩兒望着蒲哥的眼神越是深邃,“你沒有功、法?”她望着蒲哥,然後剎那間飛躍過去,緊緊抓住了蒲哥的手腕,感受了一番,“真的沒有?”她的語氣滿滿的震驚,眼神裡全是驚疑不定,匆匆扔下一句,“我回來前你莫要再碰那兩樣東西。”就飛出門外。
而蒲哥卻在思索着爲什麼客棧裡的人看見有人飛來飛去完全不好奇,眼眸深處隱約可見幾分興味,這個世界……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