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雪默默尾隨着他,走向軍營最偏僻的帳篷,不知爲何,緋雪感覺到心無來由的發顫,腳步有些許的停頓。
“怎麼,怕了?”上官宸側過臉來,陽光灑落在他的臉上,讓人一時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緋雪望着眼前這個灰暗的帳篷,裡面過分的安靜,給人一種死寂而消沉的感覺。
她深吸一口氣,隨着他走進帳內,“王爺,這裡是……”話音還未落,卻睜大了水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子轉過身,嘴角含着戲謔的笑意,幽寒的雙眸凝着緋雪,似一潭寒池中的漩渦,要將她吸附進去。
帳內的光線昏暗,只剩下些許幽暗的微光,無法看清楚那些躲在角落的人,到底是何種的神情。
望着眼前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十幾個女子,她們那一雙雙空洞無神的雙眼,像是生活在不爲人知的角落裡,最爲不起眼的塵埃。
她們是軍營裡唯一能存在着的女子,那便是,軍妓!
上官宸俯視着腳邊那些女子,睇了她一眼,沒有絲毫起伏的語氣說道:“這些就是身份最卑賤的軍妓。”
這看似清淡的一句話,卻將緋雪所有的思緒都吞食掉。她的視線落在這些女子的身上,生生刺痛了她的雙眸,卻又無法將之移開。
她的眼前變得越來越模糊,始終都無法看清她們的容顏。她知道軍營裡的這些女子,如果營中的將士看中了其中一人,那麼她只需跟隨這個將士,服侍他一人,如若沒有任何人願意救她們於苦海,那麼只有在這萬劫不復的煉獄中沉淪。
上官宸只是淡淡一笑,俯視着匍匐在腳下行禮的這些女子,彰顯着他天生氣質尊貴。就像是在睥睨着世間最卑賤,最微乎其微的生物。
她臉色泛白,慢慢地向後退了幾步,心緒有些紊亂,這個地方對她而言,太過陌生,似乎空氣都變得異常的稀薄。
上官宸緩緩的側過臉,深邃的眼眸隱隱閃動着莫名的情緒,猿臂一伸,驟然扣住緋雪的手腕,將她拉近他的身旁。
他的笑意邪魅的在臉上加深,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帶着冷冷的溫度。“怎麼,你現在也有害怕的東西了嗎?”
是的,她害怕接觸這樣的世界,這樣的世界對她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她想要掙脫他的鉗制,可惜力氣太小,根本無法擺脫。緋雪恨自己不會武功,如果會武功,是不是就不至於如此的力不從心?恨自己生爲女兒身,如果生爲男兒身,就不必像現在這般總是處於下風。
“如果不想成爲她們中的一份子,那麼就給本王安分點。”他嘴角邪佞的笑意不斷的擴散,緊扣着她的手腕,逼着緋雪直視她們。而離她們越近,她們眼中的絕望,就越是無所遁逃。
看着那一張張陌生而空洞的臉孔,緋雪覺得霎時間有些許的熟悉。
她們似是在找不到方向的大海中沉沉浮浮,每一個人,都期望着找到那一根求生的浮木。在黑暗的角落裡呆久了,更加渴望着光明的到來,即使只是一線的光芒。
此時緋雪突然感覺自己錯了,錯了整整十幾年。
當父王將孃親帶離青樓,便是她此生唯一的浮木,所以即使父王對孃親再決絕,孃親也只會以感恩膜拜的態度來面對他,敬重他,視他爲天,永遠都不會違逆他。
所以直到孃親彌留之際都沒有恨過他,還是對那個男人感恩戴德,因爲這份恩情,如果沒有父王,孃親不會脫離苦海,她將無法避免玉臂千人枕的不堪命運?
心被回憶狠狠的抽痛,一瞬間明白了孃親的溫柔似水,明白了她的安靜沉默,明白了她在離院時的等待。
突然間,被這個男人狠狠的甩向角落,緋雪有些手足無措,背脊上的冷意,讓她瞬間清醒。看着身旁那些個女子,如果真的違逆他,她將永遠也走不出他的魔爪。
緩緩的擡起螓首,站起身來,她的心情已經平靜如水,微微對着上官宸一笑,望着他,壓低聲音道:“王爺,李慕想通了,多謝您的指點。”
迎上他那陰鷙的雙眸,不留痕跡地越過他。從此以後,她只需做到無心無情,而不會再是針鋒相對。
他的眉眼之間,閃過一絲笑意,隱晦而疏離。
尾隨着他走出了那個帳篷,望着他健碩的背影,淡淡說着:“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王爺,李慕往後都不會再出言不遜忤逆您的意思了。”
這個男人沒有迴應,冷着臉,走出了她的視線。
“李兄弟!”緋雪向着主帳沒走幾步,身後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她轉過身去,卻已經被一個男子親密的勾住了肩膀。
緋雪不着痕跡的閃躲開他的靠近。
來人憨厚的笑着,問道。“怎麼,不記得我了?”
看着眼前這個約莫二十多歲的男子,生的濃眉大眼,英氣逼人,他這張純樸的臉,緋雪自然記得,報以淡淡一笑,說道:“楊勇,我記得的。”
“我和幾個兄弟要去城裡的市場採買,你隨我們一道去吧。”
緋雪面露難色,有些遲疑的回道:“這不太好吧,我是王爺的侍從,怎可……”
身後的劉全走上來,說道:“沒事,這是爲軍營辦事,不會觸犯軍規的,你放心吧。”?撓了撓頭,將手搭上她的肩膀,神秘的說道:“再說了,我還想聽你說說咱們王爺的事呢。”
拍了拍她的肩膀,“李兄弟,別再扭扭捏捏了,像個女人一樣,走了,走了。”
也好,她也該再爲自己配一些藥材了。最終點了點頭,迴應道:“那好。”
來到城內的市場,緋雪陪着他們去購置了一些必要的菜品,“楊兄弟,我想去買點私人用的東西,一會兒我過來這裡找你們,可好?”
“去吧,可是別走遠啊,太陽西下之前我們一定要趕回營地去。”
緋雪點點頭,轉身向着人羣走去。
正在尋着藥店時,卻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閃過,步履蹣跚的在前面走着,像是無數次自己心心念唸的人,怎麼可能會在這裡遇到。
緋雪在人流中搜尋着那個身影,如果真的是她,那麼她就可以遠離這裡,去尋找以屬於自己的人生了。
“莫姨!”緋雪想追上去,卻在轉眼間那個背影消失不見了。
她不確定,難道真的是太掛念莫姨了,纔會出現的幻覺。
她站在人潮擁擠的人羣中,任由一個個陌生的人與她擦身而過,卻唯獨再也看不到那個熟悉掛念的背影。
等她緩過神來時,望了望天色,便默默的往回走。來到一個小巷,驟然,脖頸後傳來一陣刺痛,好像有什麼堅硬的東西襲上了自己。
旋即昏昏沉沉的,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緋雪緩緩睜開雙眼,望着身下的紅木大牀,粉色的帷幔,陌生的房間。
坐起身來,感覺脖頸處傳來疼痛依舊存在。再望向自己的身上的衣裝,沒有半分凌亂,衣裳完整。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輕柔的聲音,再熟悉不過的兩個字眼,清晰的傳入了她的耳中。
“王爺。”
“退下。”
怎麼會,是他?
緋雪疑惑的微微皺眉,看着那個推門而入的男子,卻猜不透他如此大費周章的將自己擄了來,究竟意欲何爲。
他慢步走向緋雪,嘴角揚起那抹意味深沉邪魅的笑意。
“這裡是?”緋雪擡走螓首,迎上他的雙眸。
他坐在牀沿,神色散漫,視線緩緩落在她的臉上,漫不經心的說着:“本王還以爲,你會問我爲何將你帶到這裡來。”
回他淺淺一笑,緋雪從容的答道:“緋雪明白,即使我問了,如果王爺不想告知,那也是白問。”
“果然學聰明瞭。”他眼眸閃過一抹陰鷙的笑意,聲音愈發的事低沉:“這裡是本王的別苑。”
別苑?很顯然這個男人將她擄來,目的不會那就麼簡單。
望着他,淡淡的問道:“王爺不打算讓李慕回營地了嗎?”
“回去?”他眼色一沉,勾起她的下顎,聲音中夾雜着一絲寒意:“莫非你真的想去那裡當軍妓?”
他饒有興味地望着她,沉默不語,只是嘴角的那抹笑意,伴隨着淡淡邪魅的味道,一分一分地擴散。
“看來緋雪逾越了。”
他挑了挑眉,原本鉗制着下顎的手鬆開,用指尖恣意在她的臉頰上輕颳着,輕笑着說道:“果然聰明瞭很多,爲何帶你來這裡,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在這裡,你什麼地方都可以去,除了念心小築。這裡跟軍營不同,但又是相同的。這裡的規矩,你如若是觸犯,可別怪本王不憐香惜玉”
他站起身來,只留給她一個頎長俊挺的背影,冷冷的丟下一句話,背過身去,旋即離開了。
念心小築,那是什麼地方?
只是身在他的別苑裡,她該是以何種的身份面對衆人呢,是他不得寵的王妃,抑或是軍營裡那個不起眼的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