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事件過後,上卿們陷入沉默,田蚡與曹時的矛盾公開化導致場面很僵,餘下的時間進入大營召見雁門軍民,安撫百姓都是公事公辦,每個同行者都板着臉罕見笑容。
沿途不知情的百姓們還以爲天子與百官憂心國事,心裡既感激又愧疚,原是說天子朝廷對邊民不管不顧放任自流,看到天子與百官嚴肅的表情才體會到皇家的難處。
百姓和基層官僚的心態變化不爲人所知,即使被天子知曉也不在意,劉徹看起來非常失落,或許他在懊悔帝王心術的操作還不夠成熟,放任軍方體系的一二號重臣公然反目,而自己並沒有起到調停安撫的良好效果。
天子御駕在在臨時大營會見軍中將士,大力褒獎南北二軍的表現並承諾給與優厚的獎賞,皇帝搬出獎賞是軍功爵授田、黃金白銀、麻布絲綢等三項賞賜。
依照滅南越的規格加一等,全軍將士凡18級大庶長以下從即刻起爵位提三級,最高提到18級大庶長,不問戰功高低皆嘉獎三級爵位,超過大庶長爵位者另賜食邑以示褒獎,這是對全軍的第一次嘉獎。
全軍將士凡有斬首者,依照斬首級別計算功績,最多可褒獎二級軍功爵到大庶長爲止,最低的匈奴人首級只賞賜金銀布帛,匈奴軍官加兩倍賞賜,匈奴高級貴族給予增爵,最高可以額外增爵三級。
這樣的獎賞不可謂不厚,每名參戰士兵至少提升三級軍功爵,外加金銀布帛的優厚賞賜。年紀最小的士兵今年才二十歲,爵位也只有民爵2級上造。按照漢家規矩熬到軍功爵的可能性不大,一場戰爭提拔5級大夫。距離9級五大夫的距離縮短一截,有生之年可以盼望升到軍功爵。
“你擬定的授獎名單經過覈實通過,朕決定羽林騎全體加爵四級,對功勞很大的一百六十六人擢升關內侯,益封三百戶以示褒獎,三十二名關內侯擢升列侯,益封五百戶以示褒獎,功勞最大的二十八名列侯益封千戶,餘者益封一百戶到五百戶不等。車騎將軍曹時功勞最高,益封三千戶,黃金二千金,絲綢三千匹。”
曹時稽首謝恩。
賞格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他又一次得到三千戶的益封在預料之內,賞格和滅南越完全相同,這樣一來平陽侯國的食邑將達到37500戶的驚人數字,超越曲逆侯陳何成爲列侯食邑第一人。
看到賞格時,許多軍官還在爲車騎將軍鳴不平。按道理賜予的標準可以更高一級,畢竟這場戰爭打出開國以來最大的勝利,扣除漢軍戰損的所獲得的匈奴淨斬首有六千餘級,放在幾十年前足夠封個八千戶侯。
曹時沒有試圖爭取。天子劉徹依然存着壓他的念頭,繼續爭執反而會給自己帶來不利影響,何況皇帝也算比較有良心。全軍爵位提三級相當豐厚,大部分卡在9級五大夫以下的軍官全部躍升至五大夫以上。無形中培養幾千名全的新軍功爵。
羽林騎內部全部由軍功爵選拔,所以每個軍功爵子弟出身者天然具有接近五大夫的爵位。四級軍功爵幾乎讓大部分年輕人變成9級五大夫,少部分略差一線也在8級公乘上等着,下一場勝利說不定就變成全新的軍功爵。
當晚,皇帝宿在大營裡。
“還有餘力北上殲滅匈奴嗎?”
“陛下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真話是餘力不足,至少要休整十天調養身體、恢復士氣、醫治傷病,這個過程無法省略掉。”
“十天,匈奴人早就跑的沒影子了。”
“陛下說的不錯,現在出大營連夜追擊也趕不上匈奴人,我們對漠南草原的瞭解很少,貿然深入很容易迷失方向。”
劉徹倒揹着手不發一言,顯然他的心情並不愉快,他的理想是一戰擊礙事的潰草原帝國,可是結果卻是匈奴成功逃脫,損失不到一萬人對匈奴而言不算大傷,過幾個月就能補充回來,按照他的理解漢家的形勢,一旦和匈奴開戰就必須掌握戰略主動,儘量出兵北上打壓匈奴以獲取國內的安定。
但如何北上打匈奴依然是個無解的難題,漢人並不相信匈奴降侯,寧願把他們圈在長安城做籠中鳥,天子的邏輯是匈奴降侯畢竟的新投靠的人,忠誠度並不能得到保障,把幾十萬大軍的安危交給外人是很危險的。
劉徹陷入沉思。
曹時又說道:“北上匈奴可以嘗試,再過十天臣派兵三萬掃蕩匈奴漠南全境,作爲匈奴人背信棄義入侵漢地的軍事懲罰,但這個行動的目的並非全殲某股匈奴主力,而是劫掠匈奴部落的牛羊糧草,迫使匈奴人限度糧食危機,這樣來年匈奴人還會率軍南下,屆時可以擺下重兵予以痛擊。”
“噢?那到還不錯。”
天子劉徹的臉色稍稍好看些,兩人閒聊會兒家常才早早的散去休息。
皇帝的御駕在雁門前沿的大營裡呆了整整三天,這三天圍繞北伐匈奴的大戰略展開劑場大辯論,不甘失敗的太尉田蚡在軍事會議上大放厥詞,自言統兵二十萬可破匈奴單于庭,當場遭到北軍將士的集體嘲諷,稱田蚡爲虛言太尉,大話列侯等。
田蚡當場顏面掃地跳起來發飆,口口聲聲說要治北軍軍官不敬罪,當場被震怒的天子斥出大帳閉門思過,毫無本事的太尉開玩笑想治有功之臣大罪,簡直是要打皇帝的臉面,漢律的作用並不是給特權階級炫耀特權而用的,動不動要以不尊重自己爲由治他人不敬罪,這種人的心思是很骯髒的。
受到打擊的太尉老實下來,會議被軍功爵爲首的列侯把持,曹時主張循序漸進的北伐策略,不斷的勾引匈奴人南下決戰取得勝利,逐步消耗匈奴的有生力量,倘若匈奴人不願意南下就縱兵大掠漠南部族,沒有牛羊的部族是活不下去的,那些部族只有南下或者求內附兩條路走。
少府韓安國突然發問:“陛下,漢匈的關係真的沒有辦法挽回了嗎?”
“少府是主和派?”中大夫王恢質疑道:“匈奴人入寇在前,被車騎將軍擊退在後,憑什麼要我們寒假主和?”
韓安國糾結好半天說道:“臣以爲匈奴勢大,派出大軍與茫茫草原上的野蠻匈奴作戰是很不利的,匈奴人常常依仗廣袤的草原和取之不盡的戰馬侵略四方,他們就像草原狼那樣胸懷禽獸心腸,逐水草而居的遷徙風俗如同羣鳥飛翔,我們漢家即使打敗匈奴人也很難控制他們,我們得到萬里草原大漠也不能當做開疆拓土,接受內附的匈奴部落也不能保證安心。
自上古三代以來,草原蠻部就與我們決然不同,如果狡猾的匈奴人退到漠北草原上,漢軍必須奔馳幾千裡攻打匈奴人,那樣我們的兵士會很疲勞,匈奴人可以憑藉廣袤的草原地利與漢軍周旋,況且強弩之末,不能入魯縞,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並不是強弩發出的勁道不強,只是弓弩的力量總有衰竭的時刻,漢軍遠馳千里深入匈奴是很不利的,不如保持和親制度雙方親好爲上策。”
王恢大笑道:“少府迂腐也!君應當知道,入秋的草木遭遇霜降就經不起風吹,清水如明鏡,不論美醜都難以遁形,通曉知識者不可以用言辭惑人心,車騎將軍所列舉的策略並非深入草原大漠攻擊匈奴,而是以兵勢壓迫匈奴南下或內附,漢軍精選的材官猛士鎮守邊疆壓制匈奴來犯之敵,此爲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也!即使匈奴人逃到漠北草原也不必擔心,我聽說漠北的水草不如漠南豐茂,只要我們佔住漠南最豐茂的草原,遁入漠北的匈奴人不出幾年將會崩潰。”
韓安國反駁道:“中大夫說笑,漠南草原廣袤無邊,以秦軍之能派遣大將蒙恬率領30萬秦軍鎮守九原,耗費糧秣千萬也沒有守住河南地,現如今九原淪入白羊王手中,漢軍並無地利之便如何守住百倍於九原的漠南大草原?”
羣臣的腦袋暈乎乎的,聽着二人你來我往斗的不亦樂乎。不可否認韓安國說的很有道理,但是羣臣都清楚的知道,皇帝絕不會與匈奴人談合議。
這一問讓人很爲難,以古人的眼界是解不開草原大漠的麻煩,若能解決也不回出現一個個胡人部落稱雄北方,不斷重複匈奴人南下入侵的悲慘故事。
曹時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漢化是必須進行的,內附的匈奴人全面接受漢化教育,三十歲以上就免了,三十歲以下必須學漢字說漢話,衣冠服飾人文習俗都要改頭換面重新學習,不出三十年也就是兩代人,漠南的外患就全部解決了。”
“車騎將軍說的不現實吧!”
列席聽講的文武百官見識非凡,他們或許不太懂軍事戰略,但基本的治政方略還聽得明白,三十年改變蠻族的生活習俗文化風貌荒誕離奇,若不是出自曹時之口,恐怕要被嘲諷沒見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