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蘭停和五位婦女關在一輛小型密封的麪包車裡,麪包車前駕上坐着李三勇和剛剛參加工作的孔順明。加上開車的一共三人。孔順明的父親當過兵,爲國家出過力,爲人民流過血,在一次戰爭中,爲了救起村民的一個小孩,不幸失去了兩條腿。
這個孔順明長着一個鷹鉤鼻,瘦削的臉永遠不苟言笑。他身體流淌着他父親剛毅、視死如歸的精神。因抓計劃生育成績突出,年紀輕輕就被提拔成爲副縣長,這是後話。
“你們要把我們送去哪?”一上車,張蘭停忍不住心裡的憤怒和好奇,問了一句。
“去了就知道。”李三勇不耐煩地回答。
車上四位女人,跟張蘭停都不是同一個村的,她們在黑暗的車廂裡,默不作聲,但從她們亮閃閃的眼睛中,看得出心裡充滿着憤怒、痛苦、擔憂。
張蘭停望着車窗外面黑壓壓的一片,分不出哪裡是哪裡,她只記得車快速行駛了一段平坦的路,又行駛了一段凹凸不平的路,從車的不停搖晃中,張蘭停坐在車裡有幾次差點從車墊上摔下來。有一次車搖晃得厲害,她的頭還碰撞到了車上的一條槓上,直碰得她頭昏眼花。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李三勇從前座上跳下來,拉開面包車的門。惡聲惡氣地吆喝起來:“快點下車,別磨磨蹭蹭。”
張蘭停貓着腰,腳還沒踮着地,她的右手被李三勇用手狠狠地拽了一下,張蘭停的身體從車上差點摔在地上。“快點,快點,你們不睡覺,我們還要睡覺。”
張蘭停還沒站穩站直身體,站在她後面的孔順明強有力的手推了一下:“快走。”
李三勇在前面帶頭,中間跟着張蘭停和其她四位婦女,拐過一個彎,來到了一間低矮的屋子,從黑黑的瓦片可以知道屋子的年老陳舊,最醒目的是掛在陳舊得有點接近破敗的屋子那一扇鐵門,鐵門在昏黃的燈光下,依然不減它的光澤度。
開車的司機不知何時早已守候在門邊,屋子的四周都是荒蕪的一片,燈光所及之處,都是沒過膝蓋的雜草,一堆堆雜亂尖利的碎玻璃渣片。
從雜草中傳來幾聲蟲子的鳴叫聲,張蘭停還沒弄明白這是什麼地方,身體早已被推進這間小屋裡。
整間屋裡沒有任何的傢俱,地板上鋪着三張破爛的草蓆,草蓆上面睡着七個女人,她們個個像曬鹹魚一樣排列着,身上蓋着幾張黑黑的破棉被子,露在外頭的白白棉絮也變得黑黑的,有好些棉絮零星地撒在草蓆上,被人們的壓在身體下,踩在腳下,坐在屁股下。
有兩個黑如炭頭的枕頭被兩位婦女用來墊在腳底下。一條一張綠色的窗簾把屋子南邊的一個牆角遮住。
屋子的簡陋與外面的破敗倒是相襯,但簡陋的屋子裡緊緊挨挨地住着十來個頭髮凌亂、神情倦怠、睡眼惺鬆、無精打采的女人與屋子的陳舊破舊敗顯得格格不入,甚至讓人感覺屋子的詭異、骯髒,那情景跟電視裡的二戰世界的集中營有點類似。
屋子空間狹小,裡面居住的人多,空氣污濁不堪,天氣炎熱,張蘭停一開始進來,吸着腐臭、酸溜、汗珠發酵等各種混雜在一起空氣,情不自禁想用手捂住鼻子。
“有能耐就捂住二十四,別捂一陣子作秀。”一個女人躺在草蓆右邊靠牆的地方,閉着眼睛,冷冷地說。
其中有三個或許是跟張蘭停一樣,剛被抓來不久,能躺的地方已經沒有。她們雙手抱住兩隻腳,身體蜷縮成一團,緊挨着牆角邊坐着,從她們那一雙不停閃爍還掛有點淚珠的眼睛中,可以看出她們在來之間曾大哭大鬧拒絕過。
門咣地鎖上,張蘭停蹲坐在草蓆上,學着三個女人的樣雙手抱着雙腳,蜷縮在牆角落裡。
一陣悉悉卒卒的撒尿聲從窗簾子裡面傳出來,原本污濁得有點讓人喘不過氣的空氣又加重了,一股濃濃的尿騷味直鑽進鼻孔,所有屋子醒着的女人,都忍不住捂住鼻子,唏噓一片。
一個矮胖的女人,一邊手握褲頭,彎着腰,從窗簾裡走出來。
“把我們這些都當畜生來看待了。”
“畜生比我們還要好,至少可以三頓有潲水吃,我們一天只能吃一頓稀飯,還被囚在這樣的地方。”一位女人憤憤不平地說。
“什麼時候,才輪到我們。”
“快了,醫生一天可以剪十五人。明天就輪到我們,好好等着吧。”女人說完,便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屋子裡又恢復寂靜,尿騷味久久不願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