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四年三月,傅恆加軍功,兼管理藩院。
白朮兒得弘曆連續多次召幸,成後宮衆矢之的,還未有位分冊封的她,表面上過得如魚得水,實際上背地裡宮女太監們對她是愛理不理,甚至有些瞧不上眼。只因她人前一套,背後一套。
令妃在翊坤宮裡鄙夷地對嫺皇貴妃說着她聽來的事情,嫺皇貴妃靜靜微笑聽她說完,才道:“說完了?別人不懂事就罷了,你是一宮主位,怎也這般不懂規矩?白氏到底是皇上的人,這點臉面你好歹要給皇上留着。”
令妃悻悻地撇了撇嘴,悠悠道:“皇貴妃,您的脾氣也太好了。每回晨昏定省那西南狐媚子不是身子不爽便是侍寢太累,根本不把您放在眼裡,這還未封賜就這樣,等晉了位分還了得?”
嫺皇貴妃知道令妃實在挑撥她,幾次試探她的底線,想激怒她。不過她並沒那麼愚蠢,這時候拿白朮兒訓話,一來不利於四川安定,二來拂了皇上的興致。當日她親自屈尊去斜陽軒走了一趟,白朮兒大概以爲她好欺負,遂明目張膽,惹了後宮衆人不滿,嘉貴妃就頭一個容不得她,幾次經過斜陽軒都想衝進去教訓她一頓。
“自孝賢皇后仙逝,長公主愈發少來宮裡走動,你可別鬧事,再把她叨擾進來,可就不好了。”嫺皇貴妃提醒着令妃,璟珂現在甚少入宮,但凡是大事,她纔會來一趟。弘曆和嫺皇貴妃想的一樣,非到萬不得已時刻,都不會勞煩璟珂。
令妃輕笑兩聲,說:“皇貴妃,臣妾真是不明白,長公主不過是個外嫁留駐京城的和碩公主,宮裡的人對她還要敬讓三分,這是爲何?”
“長公主是先帝最疼愛的女兒,連太后娘娘至今都不敢拿她做甚,你最好也別得罪她,她有先帝的金牌令箭,可不是鬧着玩的。”嫺皇貴妃處於忠告,說了這層利害給令妃知道。
“既有金牌令箭,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只要皇上不給她面子,她還能翻了天不成?”令妃尚且年輕,並不瞭解過往的恩怨情仇,把一切都看得太簡單了。
嫺皇貴妃不想她禍從口出,雖對令妃並無好感,出於未來後宮之主的責任,她不想輸給孝賢皇后的“賢德”,只好繼續勸說着令妃:“這是皇上和長公主之間的事,你我都不瞭解。你聽本宮一句,最好別去招惹長公主,你可知道當年因爲她的一句話,先帝可以饒過和碩理密親王?而且又是她的一句話,皇上可以饒過逆臣弘皙!若不是她的面子大,你以爲純貴妃可以有今時今日的地位?”
令妃似乎有些領教了璟珂的厲害,過往只是道聽途說,並未求證過,今日聽嫺皇貴妃親口所說,她才感覺那些聽說的事情似乎都是真的。
“喲,原來令妃也在呢。”嘉貴妃一身華麗裝束,在綠兒攙着下,笑臉盈盈走進翊坤宮正殿,收回手,正正經經行了個禮,“臣妾見過皇貴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嘉貴妃免禮,賜座。”
嫺皇貴妃打量了嘉貴妃一眼,笑道:“多日不見,貴妃氣色更好了。”
“瞧我,整日待在鍾粹宮也沒事兒幹,那些蔘湯補品都吃膩了。”嘉貴妃言語之間炫耀着自己的富有,輕輕招了手,讓綠兒送上一盒長白山人蔘,笑道:“皇貴妃即將臨盆,臣妾也沒啥好東西可相送,小小薄禮,預祝皇貴妃順利誕下阿哥。”
“哦,臣妾失言了。這是男是女,還不好說呢。”嘉貴妃眼光慢慢從嫺皇貴妃臉上轉移到她的肚子上,饒有趣味道,“臣妾連生三胎都是阿哥,真是可惜,一直沒有個公主。”
嫺皇貴妃隱約感覺她是在盛氣凌人張揚自己的厲害,不動聲色,微微露出笑容,柔聲道:“這都是天意。不論阿哥公主,都是本宮和皇上的孩子,”
“都是這麼說。可萬一是個公主,就像佛手公主那樣,皇貴妃可就該發愁了。”嘉貴妃擡起手絹,掩嘴嗔笑着。
嫺皇貴妃實在不喜她這般模樣,微微凝眉,令妃看在眼裡,轉頭對嘉貴妃道:“是個公主也不錯,您瞧固倫和敬公主,如今嫁了額駙,留駐京師,小日子過得多好!”
“那是因爲皇上顧念孝賢皇后的情分!”嘉貴妃嗤之以鼻,並不以爲然,“固倫和敬公主身份尊貴,嫁得好是應當的。換做其他妃嬪所生公主,哪及得上固倫和敬公主千分之一!”
嫺皇貴妃心裡不悅,但也忍下了,不過她身後的容兒卻忍不了,握緊了拳頭,真想把嘉貴妃給扒了皮,容兒爲嫺皇貴妃的大度姿態叫不平,不禁語氣衝着道:“貴妃娘娘,坤寧宮主位尤懸,將來能當上正宮娘娘的主子,生出的便是嫡長子、固倫公主,怎及不上固倫和敬公主?”
嘉貴妃白了容兒一眼,嗔罵道:“真沒規矩!主子說話,你什麼身份敢插嘴!”
容兒語塞,只好忍了下來,撇過頭去,不再看嘉貴妃。
三月底,翊坤宮大喜,弘曆早早等在產房外,太過緊張,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純貴妃、嘉貴妃連同令妃愉妃等也陪着弘曆,等候嫺皇貴妃生產。
“怎麼這麼慢!”弘曆心急如焚,一直伸頭想瞅瞅產房裡的動靜。跪在產房外的太醫笑道:“皇上莫要着急,皇貴妃三十一歲年紀才生產,又是投胎,會比尋常女子更加吃力。”太醫說這話的時候,臉色笑容都是僵硬的,額頭上不停沁出冷汗,估計他自己也不敢保證嫺皇貴妃能夠順利產下胎兒。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產房裡一聲啼哭,讓弘曆緊繃的心絃鬆了下來。又過了好一會兒,產婆抱着清洗乾淨的小娃娃出來,跪地道:“恭喜皇上,是位小公主!”
一聽是個小公主,在場的衆妃嬪表情各樣,有爲母女平安而輕鬆舒了口氣的如純貴妃,有爲產下的是個女娃兒幸災樂禍的如嘉貴妃,也有真心爲她高興的如舒嬪、婉貴人等。
弘曆小心抱過襁褓中的女兒,她是那麼瘦小,彷彿一隻小貓咪,蜷在弘曆懷裡。弘曆已有不少兒子,這次又是個女兒,讓他好生激動。
皇太后的轎輦剛剛在翊坤宮外落下,腳剛踏到地上,裡頭的宮人已經快步前趨來告訴她翊坤宮添弄瓦之喜,皇太后臉色一直掛着平和的笑容,讓人看不出她心裡真實的想法。
“也是不容易了,走,瞧瞧去。”皇太后對福如嬤嬤說了句,雍容華貴地朝裡頭走去。
“太后娘娘駕到——”
屋子裡一堆人跪地恭迎,弘曆抱着小公主上前給皇太后瞧了,笑道:“皇額娘,您瞧,這孩子多像瑾瑜。”
皇太后只輕輕看了那孩子一眼,也不抱她,讓福如嬤嬤送上金飾,坐上上座,含笑道:“皇帝,可擬了名字?”
“兒子都想好了,公主名叫歆誠,封號擬了和齡。”
皇太后點點頭,才讓福如嬤嬤把和齡公主抱過來仔細瞧了瞧,又搖了搖頭,嘖了聲道:“小傢伙像只猴子,還是當初和敬出生時好看。”
皇太后這看似漫不經心的話,落在衆嬪妃耳朵裡,卻是各有意味。弘曆也察覺出來皇太后對和齡公主並不是很歡喜,而且從進門到現在,絲毫不問嫺皇貴妃的情況,倒像是過個場面而已。
半晌,皇太后打破了尷尬,笑道:“皇帝,哀家之前跟你說過的事情你可還記着?瑾瑜既已生下皇嗣,皇貴妃冊封禮也該進行了。”
“是,兒子都記着。”
皇太后瞥了他一眼,讓乳孃把和齡公主帶下去,又道:“這後宮許久沒大封一次。孝賢皇后走後,後宮就愁雲慘淡。哀家今兒個做主,舒嬪一向安分守己,婉貴人也伺候皇帝多年,她們也一同晉封吧。”
既正式行了皇貴妃冊封禮,同時還晉了舒嬪和婉貴人位分,皇太后這是給嫺皇貴妃臉色看了。面面相覷的衆妃嬪不敢吱聲,只有嘉貴妃膽大說了句:“可惜是個公主,皇貴妃心裡不知會不會難過。”
弘曆和皇太后同時鄙夷地瞪了嘉貴妃一眼,讓她悻悻噤聲,倒是純貴妃默誦完一遍經文,收起玉佛珠,起身恭謹道:“皇上,太后,皇貴妃產下公主實在不易,這小公主的滿月酒,臣妾着內務府擬了章程,還請皇上批示。”
“你辦事一向牢靠。”沒等弘曆說話,皇太后已接過話茬,淺笑道,“你看着辦吧,別失了禮數,到底是個皇貴妃。”
令妃瞧着氣氛緩和了許多,等純貴妃坐回去,便笑顏如花起身問道:“皇上,太后,和齡公主的滿月酒,可要請溫惠皇貴太妃等人?”
皇太后的笑容略微有些僵住,慢慢收了起來,聲音冷了許多:“這是純貴妃該做的事,你越矩了。”
一下子把矛頭指向純貴妃,皇太后似笑非笑地問道:“純貴妃,你覺得呢?”
純貴妃看了看弘曆,弘曆並無表示,她心裡忐忑不安,看太后的樣子,並不想溫惠皇貴太妃來參加滿月酒,可是皇上定不想回絕了撫育過自己的溫惠皇貴太妃,這可讓純貴妃甚是難辦。
眼瞧着又尷尬了起來,愉妃終於開口道:“太后娘娘,皇上,溫惠皇貴太妃年事已高,恐怕不宜在吵鬧場合待太久,不妨到時候將小公主抱過去給她看一眼,也省了皇貴太妃來回奔波。”
皇太后滿意地看着愉妃,只聽弘曆說道:“溫惠皇貴太妃是朕的祖母,晚年孤寂,兒子想着不妨把大阿哥的兒子綿恩交給她撫養。”
“你可問過伊爾根覺羅氏?”太后斜睨着弘曆,意味深長地笑着,把弄着明晃晃的護甲,“這樣做她可願意?”
弘曆冷笑道:“永璜那逆子不成材,朕不想皇孫行差踏錯,更不想委屈了傅拉塔一族!”
弘曆說完,甩袖離去,出了門,讓李玉去把綿恩接過來,即刻送去溫惠皇貴太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