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夏天, 但山上的夜晚仍是寒涼。張璃昨晚寫東西太困了,一不留神居然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才醒過來。
醒過來的時候, 她就感到有些不對勁。頭暈暈沉沉的, 嗓子又幹又痛, 鼻子還塞得死死的。得了, 這是感冒了。
張璃這人有個毛病, 一旦感冒就很久才能痊癒。先開始穿越過來的時候她還不盼望着身體條件不一樣了,等到生病了才知道,這具身體居然也跟她原來一模一樣, 一感冒就得拖個十天半月的。
雖然說營地裡有大夫,但是中藥真的苦得她難以下嚥, 反正時間拖久一點自己也會好, 她任性地選擇了不吃藥。
本來今日是要去羌河的挖掘現場巡視的, 張晉然來找張璃的時候,看她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略微有些發燙。
知道她是感冒了,也理解她不想吃藥的心情,想着也不是什麼大事,他只囑咐她在營中好好休息不用一同前去。
既然如此, 張晉然就自己走到已經列隊的隊伍前頭去, 說自己沒事可以出發了。
魏況看了看他身後:“那個小丫頭呢, 怎麼沒來?”
“她染了風寒有些難受, 我就讓她在營中休息了。”張晉然一邊說一邊翻身上馬。
“哦。那快叫軍醫去給那小丫頭看看。”魏況將軍吩咐了一句, 便一抖繮繩帶着所有人出發了。
張晉然看他一副面上冷硬無比的模樣忍不住在心中笑,驅馬也跟上前去, 不經意間瞥到身邊的安麓亭,卻發現他正望着張璃的帳子,然後很快又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駕馬離開。
他這是,難道對阿璃還有什麼心思不成?
張晉然放慢速度跟在安麓亭身後,他今天得將阿璃生病的消息飛鴿傳書給蕭夙,那這個可能性,要不要先告訴給他?還是算了,若真說了恐怕蕭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會派人將張璃送回去,還是等等再說吧。
大部隊走了之後,營地裡面就變得特別安靜,張璃打發掉不知是誰叫過來的軍醫後,就坐在桌前繼續寫東西,只寫了一會兒就頭暈眼花的,她便順勢倒在牀上休息
沒過多久就聽到有人在帳門口喚她的名字,反應過來這是憬悟大師的聲音,她忙起身去將大師迎進來,引他到椅凳邊坐下。
“小姑娘,既然已經有了解決澇災的方法,貧僧就要告辭離開了。”憬悟雙手合十,極其慈祥地看着面前這個少女。
“您這麼快就走?”張璃很吃驚。
“是,這裡的事情解決了,貧僧要繼續我的路途了。”
他的路途,她知道是什麼,跟某個人很像呢,雲遊天下,四海爲家。
她其實一直很難相信,蕭夙在那麼小的時候,竟然就會有這樣的想法,甚至到如今,都絲毫沒有改變。
“大師。”張璃也坐在案几邊,手撐着下巴,“您年紀這麼大了,爲什麼不待在崇國寺做住持,而要四處奔波呢?”
“百聞不如一見。世界太大,若不是親眼所見,許多事都無從知曉。就如同貧僧若沒到這蠡柚縣,也決計不知該如何解決這澇災的。”
是嗎?所以蕭夙想要離開皇城到各處去,也是因爲存着對大千世界的好奇,想見識許多從未見過的東西嗎?
看見小姑娘臉上的迷茫,憬悟大師心知她恐怕在想着的真正想知道的是另一個人的事。紅塵萬丈,放不下的都是癡人,但也顯得尤其可愛。他的目光更柔和:“不過,也是因爲貧僧孓然一身了無牽掛,才能毫不猶豫做出這個決定。”
那蕭夙呢?太后娘娘和蕭紹軒他們,也無法徹底停住他的腳步嗎?是的,太后曾說過,皇宮留不住他,他想做的事,誰都無法阻止。
這樣的男人讓她覺得好難駕馭,好擔心他會突然離開。
張璃擡眸,看見慈眉善目的老人平和地看着她,甚至破天荒帶着某種揶揄。她這才突然反應過來現在是他要走了而不是蕭夙,臉頰上莫名其妙就有些發燙。
最近真是見了鬼了,爲什麼比任何時候都頻繁地想到他。
“咳咳,大師,要不您再等等吧,等我們將東西埋進去了,看看是否有效後再走,好嗎?”張璃清清嗓子正經起來,其實對於這個方法,她還是一直小小地覺得有些不靠譜。而憬悟大師一旦走了,他們就徹底抓瞎了。
知道她也是爲百姓好,也想得到自認是始作俑者的他和張晉然心裡一定很有壓力,憬悟大師考慮了片刻便應了下來。也罷,他確實該確定了沒事再離開的。
就這樣留下了憬悟大師也不告訴任何人,張璃深藏功與名。
又過了五日,兩人終於都將自己的生平自傳寫完了,也由大師幫忙都塗了蠟,張璃他們就決定先將這兩本厚厚的書冊都埋到地下再說。
張璃本來覺得自己寫的東西已經夠多的了,看了張晉然的才發現他的比她可厚上了將近五毫米,這人的記性有這麼好?
“主要是參加各種比賽得獎和申請認證的專利比較多罷了。”
這是張晉然給的理由,讓張璃忍不住捧心,感受到來自學霸的深深惡意。
因爲不能讓別人知道兩人有異於常人之處,所以最後這些東西是由憬悟大師以做了防潮密封措施的木箱鎖好後交給衆人的。
張璃的那個被埋在河的東岸,張晉然的在西岸。士兵們將箱子放進先前就挖好的坑中後一鏟一鏟地填土,張璃和張晉然就站在橋上盯着自己的那邊。
張璃前幾日的風寒不僅沒好,因爲她自己不肯吃藥的原因,反而越來越嚴重了。感覺到頭越發昏沉,身上軟弱無力,張璃吸吸鼻子往石欄邊上走。
這橋的石欄很矮,還不及她的腰,所以她想蹲在地上靠在欄上休息一會兒。哪知剛剛走近邊緣,眼睛看了片刻波濤起伏的河水,就開始浮起些雪花點點,腦子幾乎一片空白。
掌心撐住了石欄,張璃正想鬆一口氣,卻不料手臂發軟一個重心不穩狠狠地栽了出去。本來在身體失重的那一刻,她就瞬間神志無比清醒了,但是隻是一瞬的功夫,掙扎之中她的頭就不知在石橋的哪個部位狠狠磕了一下。
感覺額間一陣劇痛,幾乎在接觸水面的那一刻,她就雙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因爲大家都在忙碌於各自的事情沒有注意張璃,等到她噗通一聲落水的時候,衆人一陣驚愕幾乎反應不過來。
結果是安麓亭反應極快瞬間跳下河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摟着她以最快的速度游到了岸邊。上岸後他趕緊看向懷中女子,她面色慘白,額頭上一片血紅,還在汩汩地往外滲着鮮血,陷入了完全的昏迷之中。
張晉然見狀大驚失色,趕緊上前從安麓亭懷中摟過張璃大聲喚她的名字,但卻沒得到一絲反應。
隨行的軍醫急忙上前檢查,因爲落水前她已經昏迷,所以並未嗆着多少水,恐怕是前額的撞擊讓她失去了意識。
“那快帶她回營地!”魏況將軍當即下令。張晉然一把抱起她就上了馬車往山上的軍營趕。
還跪坐在地上的安麓亭目送馬車消失在眼前後,才緩緩站起身來擰了擰自己衣服下襬上的水。
身邊之人的關心之語他完全沒聽清,只丟下一句他回營換衣服,也策馬離去了。他有些震驚,在看到張璃落水的那一瞬,他似乎沒怎麼猶豫便衝了上去,就好像他下意識覺得這個人挺重要的,這一點也不像他。
月明星稀,夜色沉沉,偌大的夏宮在黑暗中斂去白日的光華。幾騎馬忽然從宮門衝出,速度飛快,嘚嘚的馬蹄聲揚起一陣塵土。
馬上之人皆着一身黑衣,不遺餘力揮鞭,而爲首的那個更是不要命一般不停加快速度,與後面的人拉開了一段距離。
這人面容俊美,但此刻卻嘴角緊抿一臉冰冷,渾身散發出懾人的寒冰一般的氣息。
雖看似沉靜,但是他握着繮繩的手已經因爲太用力而指節泛白,而他那雙直直看向前方的眼睛中,隱藏着深深的恐懼與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