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最爲寬敞華麗的那輛馬車旁邊,領路宮女示意她停下,然後恭敬向裡面行禮,朗聲稟報:“陛下,攝政王殿下,張璃姑娘到了。”
話音剛落,一隻纖白的手就撩開了馬車簾子,少女的聲音清脆活力:“呀,阿璃過來啦。”
“芷陽。”張璃偏着頭微笑着叫了她,然後纔跟車上端坐着的蕭夙和蕭紹軒行禮。
一看見她,蕭紹軒眼睛就亮了,趕緊對着她懷裡的貓脆生生地喊“小黃花”。
小黃花對蕭紹軒也是非常喜歡的。在它的認知裡,它主人有時候不准它這樣或是那樣,但是在面前這個小孩兒這兒,它想吃什麼想吃多少都沒問題。所以聽了他的呼喚,小黃花扭了扭身子,張璃一鬆手,它就腿一蹬幾步跑過去了。
簾子撩開後看見張璃的第一眼,蕭夙就注意到她的臉色有些泛白,聽到她的聲音細細弱弱的,他更是一皺眉。
他探出身來,微微蹲身,視線與站在馬車邊上的張璃水平:“不舒服?一起出去走走?”
張璃身形一僵,但是她確實現在需要多走動走動順順氣兒,瞥見芷陽向她點頭示意,她福福身便應了下來,往旁邊走了一步給蕭夙讓出位置。
待蕭夙下車,她便在心中嘆嘆氣跟上去了。
“皇姐,你不跟上去找阿璃姐玩兒嗎?”看他們離去的背影,蕭紹軒一邊給小黃花順毛,一邊極其天真地問芷陽,她可是專門過來他們這輛馬車來找張璃的不是嗎?
芷陽摸了摸小皇帝的頭,小孩子就是單純:“嗯,不用了,皇姐在這兒陪你和小黃花就是了。”
這領路的禁軍統領選的休息的位置確實很好,依着一條河,方便取水,河邊又楊柳依依,陰影清涼,景色優美。
蕭夙他們的車與後頭那些臣子們的是有禁軍守衛隔開的,所以這一片一個遊蕩的閒人都沒有,只他們兩人一前一後慢悠悠踱步。
蕭夙的步子很慢,跟着他的張璃一點也不覺吃力,多走了一段覺得滿胸腔都是涼爽的空氣,先前的暈車產生的不適已經消散許多,不由得心情也好了不少。
覺察身後跟着的人除了腳步聲和輕細的呼吸,一點聲音都沒有,蕭夙有些無奈,停下腳步轉身,主動開口:“張璃,先前給你的水果,你可喜歡?”
“很喜歡,謝過殿下的賞賜。”張璃語氣平靜有禮。
“我看了你的畫……那貓,今日瞧着也沒有你畫中那樣胖。”蕭夙繼續沒話找話。
她那可是漫畫,並非完全寫實好吧。張璃心中自覺大度原諒了見識短淺的蕭夙,只說自己畫功不到位還需勤加練習。
聽了她的話後,對方看了她片刻才慢慢移開了目光,繼續往前走。
張璃注意到對方似乎是在等待她在說些什麼,突然就產生了些她自己都覺得難以相信的想法。
她覺得蕭夙似乎有意想與她交流,或者說有些想拉攏親近她的意味?
不要怪她自戀。蕭夙一向是個嚴肅冷漠的人,這點無人不知。上輩子似乎直到她死之前,才真正跟他有了交流。
可是現在,她記得很清楚最近幾次見面都是他主動開口說話,不然以她完全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的態度他們怎麼可能會有話題?
他這是什麼意思?還是她想多了?
莫名地心裡有些緊張,張璃猶豫了片刻,試探性小聲叫了聲“殿下”。
也說不清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蕭夙立刻回頭:“嗯?”
她鼓起勇氣直視對方的眼睛,竟然從那潭幽黑深邃中看到一抹期待。像是受驚了,她趕緊低下頭,心撲通撲通地跳。
她是不是太遲鈍了?蕭夙對她難道真的有那方面的意思?
“什麼事?”看她一直沒有回覆,蕭夙忍不住催促。
“啊……殿下,今年的夏天似乎異常炎熱呢。”張璃擡起頭打哈哈,右手在臉頰處扇扇一副熱得不行的模樣。
如果蕭夙對她有男女之情,她只會緊張和害怕,卻幾乎沒有欣喜或羞澀。因爲於她現在來說,她覺得她這輩子最不可能喜歡上的人,就是他了。
可是他位高權重,生性強勢,若真的喜歡的就要得到呢?
她雖然想清楚了這輩子安分聽取家人的意見嫁人,但是她也清楚若自己態度夠明確,張家完全會爲她找個承諾不會納妾的夫君,畢竟庶女不求高嫁。她身處這個環境,這樣的婚事已經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了。
但若是蕭夙對她有意,想得到她,最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個妾。這讓她怎麼能接受?
她真的只希望,是她自作多情想多了。
蕭夙一直看着她。
看她的小手呼呼地扇動,帶起一絲微弱的風撩動她的一縷髮絲,在瑩白的耳際不安分地擺動。
他想伸手去替她將髮絲捋到耳後,又唯恐唐突,只好不準痕跡將手背在背後,回答她好不容易跟他主動的交流:“是,今年天氣,開春就有些反常。”
張璃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事,定然是蠡柚縣的澇災,因爲這個,連安麓亭前些日子也去了那邊。
其實她是有些奇怪的,上輩子她根本聽都沒有聽過這個地方,想來一定是平安無事的,爲什麼現在這蠡柚縣卻成了個重災區?她甚至懷疑過,難道是自己重生這個小蝴蝶,引起了如此巨大的蝴蝶效應。
只是給自己平添罪責的事情,她也沒有聖母到那個地步罷了。
但是想到安麓亭去了那裡,她還是有幾分關心,暗示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之後,她問了問蕭夙有關安麓亭的情況。
蕭夙的眉頭瞬間微擰,停頓了許久才蹦出三個字“無情況”,然後毫無徵兆地轉身就幾個大跨步往前走去,張璃只得小跑着趕緊跟上去。
如此陰晴不定,她先前所想完全是腦子糊塗了吧?
快到午膳的時候,張璃就往隊伍後頭走回去了。芷陽雖然有意留她用膳,但是考慮着畢竟太后他們都在場也不甚方便,想想還是作罷了。
只是在路上她遇見了魏藺。其實也不算遇見,她根本沒有看到他,但對方卻將她喊住了。
轉身看見這個白白淨淨手持摺扇搖啊搖的公子哥,張璃只好停下行禮。魏藺本來就白,還老是喜歡穿些較鮮豔的顏色,就顯得更白了,何況他還身形瘦弱,眉眼輕佻,她真心很欣賞不來這種風格的男子。
“璃妹妹剛剛去了前頭?”魏藺笑眯眯地問她,話語之間很是親暱。
聽得張璃止不住在心裡翻白眼,她可沒有這麼個娘娘腔哥哥。魏藺對她的態度,讓她覺得有些奇怪。
“是的,魏二公子。先前芷陽公主邀約。”她一直很樂於稱呼他爲二公子。
魏藺聽了不由得微眯了一下眼睛,慢吞吞地說些替她高興她和芷陽公主關係如此親近之類的話。
張璃聽着很不舒服,一個從來不熟的人會是出於什麼心態?不想跟他扯上什麼關係,她故技重施,又找藉口趕緊離開了。
魏藺在她身後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意外。張璃好像很不喜歡他?照理來說他這張臉應該很吸引小姑娘纔是,她卻好像刻意不想看自己?
絕對是沒有欣賞水平的小姑娘。
但是,他好像對張璃有些興趣呢,比起張玥來,她可強了不止一星半點呀,無論外貌,性格,還是現在的身份的可利用價值。
到達夏宮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景城的避暑山莊是大興的皇族夏日避暑的專用之地,三代以前的帝王就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將其修築,到如今也經歷了數次全面的修繕,每次都是大工程,所以其華美宏偉程度可見一斑。
真正的張璃是來過這個地方的,所以即便對眼前這個在黑夜中依然燈火燦爛的巨大的園林非常好奇,張璃也不敢露出絲毫新奇的模樣。
哪家是住在哪個園子,想來肯定沿襲的以前就有的習慣,至少張家人跟隨來引路的宮女們的腳步,一看就是有些熟練的。
張璃默默跟在張瑜身邊不着痕跡地四處打量,路邊的琉璃燈掩映下,可見蜿蜒的由玉質圓柱撐起的迴廊,周圍的樹影憧憧,空氣清新干爽。
這裡離京城距離也並不十分遠,但是確實涼爽了許多,身上絲毫沒有黏膩的感覺。到了他們住的“清暉園”後,小輩們向家長請了安後就各自到自己房中。
張璃的房間跟她在張府的閨房差不多大,但是卻更爲華麗。房間內的傢俱纖塵不染,十分光亮,簡直就像是新的一樣。
瞧見被鵝黃色帷幔圍起來的牀,張璃迫不及待地走過去,真好,這兒的帷幔也是她最喜歡的顏色呢。
撩開帳子,張璃坐上去試了試然後就忍不住倒在牀上不願起來,小黃花也跳上來然後就攤開肚皮不願意動了。
好舒服好軟的牀,關鍵是被子還滑溜溜涼絲絲的,躺着舒服極了。沒想到在這裡竟然一個庶女的房間都如此舒適。
福媽和秋錦爲了去取張璃的行李進來得晚些,進門的時候忍不住都有些吃驚:“小姐,房裡的這些傢俱全換了呢,比以前精緻了好多。”
“嗯,想來是時間久了,所有房間都翻新了吧。”張璃裝作早就發現了的模樣,心中覺得自己幸運的很,第一次來居然就用上了全新的東西,這裡簡直太合她的心意了。
所有人都忙着歸置自己帶來的行李的時候,張玥卻偷偷從自己園子裡走出去,提着攜行燈沿着樹木林立的小道走到了一個杳無人跡的小涼亭。
涼亭裡的石桌上擺了一盞燈,照出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魏郎!”走近了些,她忍不住小聲叫涼亭中的人。
魏藺擡頭看向這個帶着絲嬌羞之意向自己走來的少女,嘴角泛起一縷笑意:“小玥。”
親暱的稱呼讓張玥心中一暖,甜蜜地詢問:“魏郎,你說有事要我幫忙,到底何事?”
魏藺撫了撫少女的發頂,低聲呢喃:“小玥,你說,讓你那妹妹張璃嫁給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