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夏今日本不打算出門,奈何府裡到處都在灑掃,她瞧着總覺得府裡到處都灰撲撲的,一時興起便呆着一小隊護衛和大宮女翠屏出門逛逛。
她自幼在京里長大,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京郊的玉屏山。連太子哥哥南下去江淮一帶巡視的時候,外祖母都不准她跟着去。到了越州後,這裡的風土人情跟京城千差萬別,走在街上的越夏左看看右逛逛,不一會身後的侍衛身上掛了不少東西。
越州城中央是一條繁華的商業街,街兩邊開滿了酒樓食肆,琳琅店鋪。它跟另一條開着歌舞教坊、青樓南風館的風月街隔着煙上河對望,中間修了三座相鄰的拱橋供人來往。
此時橋上的人卻熙熙攘攘的往一個方向走去,一看就知道會有熱鬧瞧。
“殿下,對面多是花樓舞坊,您千金之軀不應涉足此處,還請殿下早些回府,莫要總在外面拋頭露面。”身邊一直跟着的南琴出言勸阻。
南琴是母親華陽公主身邊的宮女,當年華陽公主自刎殉情後便一直呆在越王府。這次越夏要在王府長住,翠萱整理過王府奴僕的背景後便將南琴提到了越夏身邊伺候,以求讓公主更全面的瞭解越王府的情況。
南琴攔在越夏身前,語氣不卑不亢,行禮也極爲標準,可是越夏就是不喜歡眼前的南琴姑姑。她本也不是苛責下人的人,看她當初來越地時身邊的宮女基本上都是自願跟着過來的就知道。但是南琴姑姑這般當衆駁她面子,還是讓越夏沉了臉色。
翠屏上前去,嘴裡說着“南琴姑姑我有些事想請教您”一邊把南琴帶到了隊伍後面。
見公主走的遠些了,翠屏臉色冷淡的放開了手。
南琴臉色極差的問:“你什麼意思,怕我在殿下面前出頭擋着你們姐妹的路?”
翠屏語氣譏諷,都是宮裡出來的,她能懂南琴在想什麼。“我尊稱你句姑姑,你就真把自己當我們姐妹的領頭人了?都是宮裡出來的,你以爲靈壽公主是那些遠嫁和親的公主任由身邊的掌事姑姑拿捏?”
見南琴不說話,翠屏繼續說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公主的東西再多,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東西多又怎麼樣,最終還不是落得個遠嫁的下場,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姐妹在想什麼?”
翠屏不可思議的看了南琴一眼,懶得繼續跟南琴費口舌,轉身跟上了公主。南琴咬了咬脣,轉身往王府走去。
越夏選了臥雲樓最大的包廂,出手闊綽的讓迎客的小姑娘從進門起吉祥話就沒有斷過。小姑娘臉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長得討喜說話也跟黃鶯似的清脆,一角銀子丟給小姑娘,“今晚就在我包廂裡伺候吧”,喜的那名叫小願的姑娘連連給越夏行禮。
“今兒這樓裡怎麼這麼熱鬧?”越夏向下望去大廳已經坐滿了人,還有不少看起來作夫人打扮的富家太太坐在包廂裡,大家聊的熱鬧。
大楚並未將舞姬樂師劃入賤籍,而舞樂在大楚也被認爲是風雅之事,一名優秀的舞姬會受到貴族豪門的追捧,甚至宮裡每年也會請各地出名的舞姬來宮裡獻舞。故而小姐夫人們找個包廂約幾個手帕交在舞樂坊閒坐觀舞,也被世人認爲是雅事一樁。
“明脂樓的首席要跟咱們臥雲樓比試一番,今日的來客大多是衝着首席的比試來的。”
看出來越夏彷彿不是很瞭解,小願還給她科普了一番越地現今的舞樂一行的情況。
明脂樓是近幾年越州剛興起的舞樂坊,卻人才輩出,糅合了周邊幾個小國的舞樂,風格新奇。而臥雲樓一直是走正統的舞樂路子,來來回回一直都是那些傳下來的舞,最近這兩年人氣持續走低,今日這樣賓客盈門的情況,今年還是第一回。
正說着,周圍一陣騷動,站上舞臺的六個姑娘着玉色的衣衫,腰若束素,肩若削成,寬大的廣袖輕輕揮動,仿如天邊的流雲般輕盈飄逸。
只是樂聲一起,越夏就知道她們在跳《六幺》,她看過太多舞姬跳過,臥雲樓的舞姬雖跳的好,深的其腰肢輕盈,凌雪游龍般輕盈的要訣,可惜卻並不能夠吸引到她。
反觀下面的觀衆,都有些百無聊賴的意味。
“小願,這隻舞你們跳過很多次了吧。”
“是的,這是我們樓裡的常備曲目,掌事姑姑說要多練才能跳好。”
“嗯,能開這麼久臥雲樓挺不容易的。”
“那是,我們樓可是越王府的支柱產業,聽姑姑說我們的收益王府管事很滿意呢。”
越夏一口茶水差點嗆到自己。
這跳的跟催眠曲似的,被踢館才能賓客盈門的舞樂坊居然是自家的?
收益不錯?就這?
越夏打起精神,聚精會神的看明脂樓的首席獨舞,看看自己的產業還有沒有拯救的希望。
明脂樓的首席叫泠玉,她跳了一支帶着帶着明顯西域特色的舞蹈,踏着明快的樂聲,旋轉間綻放的裙襬如同花一般盛開。
雖不是大楚正統風格,卻生在新奇有巧思讓人眼前一亮。
這麼看來自己的產業還可以拯救一下。
***
不過也不是很着急。
越夏吃着從府裡帶出來的點心,歪歪斜斜的靠在椅子上繼續瞧熱鬧,卻聽到包廂傳來的敲門聲。
不等她讓人去瞧瞧是何人,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看到溫祈的一瞬間,越夏立馬坐直了身體,一副端莊優雅的皇室公主形象,看的溫祈心底一陣無奈。
見到越夏的時候,路上憋着的那點火氣也一瞬間散得一乾二淨。
跟小姑娘置什麼氣呢。
想都沒想就出府逮人的自己果然還是衝動了,自從碰上越夏後,他引以爲豪的自制和冷靜似乎在一點點的潰敗。
越夏不動聲色的藉着團扇的遮擋打量溫祈的臉色。
很好,好像沒怎麼生氣。
等等,可是自己爲什麼要怕他啊,這真是讓人疑惑,她明明是在京裡橫着走的人物。
想到這裡,越夏理直氣壯的問溫祈:“你怎麼來了?”
溫祈坐在對面,神色平靜讓人看不出情緒,“殿下能出來找樂子,我怎麼不能?”
猝不及防被陰陽怪氣了一下,越夏撅起了嘴,紅脣微嘟,一臉的不高興,賭氣般轉頭看向樓下,此時臺子上正在給泠玉姑娘競價贖身。
***
原來明脂樓專門做罪奴生意,樓裡的人都簽了死契,除非贖身,否則終生不得出明脂樓。大楚只有罪奴是賤籍,可籤死契。明脂樓把人教好,賺幾年錢最後再讓人贖身拿最後一筆錢,這買賣當真是不虧。
樓下競價叫的熱鬧,突然眼前浮現出她扔在空間的三鑑鏡的影像。
三鑑鏡一閃一閃的,鏡面上浮現出一個男人的影子。
【周新之】
琴師
外貌評價:相貌清秀,身材瘦弱
人品評價:人品端方,知恩圖報
技能評價:琴藝高絕。
目前處境:窮困窘迫
三鑑鏡的意思是此人可用?
聽到已經有人將價格喊到了800兩,越夏毫不猶豫的出價1000兩。
“1500兩”
“2000兩”
“2200兩”
“3000兩”
“......”
男聲糾纏了幾次後便放棄了同越夏競價,聽聲音彷彿年紀已經不小了。
身着綠衣的掌事領着泠玉到包廂的時候笑的跟朵雛菊花似的,這個價格顯然是讓她大賺一筆,她纔不關心泠玉被賣掉後是什麼什麼境況。
泠玉跟在掌櫃身後,低眉順眼看起來極爲恭順。
“這位小姐,這是泠玉的身契,您收好。”
“姑姑再送我個人唄,就那個琴師,我聽他琴彈得不錯。”
越夏說的漫不經心,卻在擡起頭的時候撞進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眸,眼底的冰冷讓她突然腦子裡閃過了什麼。
嘶,她居然在自己未婚夫面前說要買別的男人回府。
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