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她才朦朦朧朧地睡去。誰知醒來早已日上三竿。院子裡沒有一點動靜,父親母親想必去田園裡忙了。簡單梳洗畢,走到竈間,鍋裡留了飯,還溫熱着。勉強吃了幾口,實在咽不下,便收拾了。
百無聊賴的很,擺上未完工的繡品,剛縫了幾針,就把食指刺破了。鮮紅的血流出來,卻不去擦,就那樣任它慢慢擴散,,也許疼痛是存在的唯一提醒。時間過的好慢啊,看看日頭似乎一動不動。
“西施姐,在家嗎?”大門口傳來一聲嬌喚,原來是東施來了。正好,可以打發些無聊,她忙迎出去,“在,快進來。”“西施姐,我這繡了塊帕子,你看這兒怎麼也弄不好了,你幫個忙吧。”西西接過一看,卻是塊鴛鴦手帕,不禁有些羨慕,沒想到東施倒有這樣細膩的心思。“這有何難,不過要先告訴我,這,是送給誰的呀?”西西打趣道。東施臉微紅,“說了也白說,人家現在心裡還沒我呢。”“是誰這麼沒長心啊?”“是,是阿牛。”東施說完大大方方地看着她。西西不得不佩服眼前的姑娘,有眼光,阿牛是村裡最好的後生,不僅長得好,腦瓜靈活,而且非常厚道。有勇氣,憑她的相貌,去追求阿牛,是有大距離的。她不由心裡決定要幫幫東施。
她仔細地拆去壞了的地方,小心補上,看不出一點破綻。東施看了又看,滿意的笑了,“還是西施姐手巧。”
東施心滿意足地走了,留下西西暗自愧疚,自己怎麼沒想起這個呢?對,我也繡塊給范蠡。說幹就幹,她找出最好的絹,理出最好的線。當一個人專注於一件事情的時候,光陰是過的最快的。父親母親都回來了,她才意識到時候不早了,忙去做飯。母親看到她的刺繡,若有所思。
吃完飯,她終於忍不住要去湖邊看看,就隨手拿了些紗去洗。湖邊已有不少姐妹,她們愉快地招呼着她。邊嬉鬧,邊洗紗,還要緊盯湖面,她儘量拖延時間。可是整個下午過去,湖面上沒有他的影子。最後,她不得不悻悻而歸。又是無眠,他在幹什麼呢?他會想自己嗎?
如果前一天還是興奮的話,第二天就是熬煎。她連洗臉的情緒都沒了。只是把自己埋在刺繡裡,全心全意地,縫着一針一線,縫進的還有心底的落寞和希望。第三天中午,絲帕就完工了,活靈活現的鴛鴦,碧綠的荷,微開的花。她放在鼻子底下聞了又聞,上面滿是她的氣息了吧。
剩下的就只有等,默默地等,焦慮的等。
夜幕慢慢降臨,她心灰意懶地躺到牀上。就在這時,她聽到輕輕的叩門聲,“誰?”“是我,範公子在院門外等着你呢。”她遲疑着打開門,向外望,月影下,果然站着朝思暮想的範郎。她疾步走出,撲到他的懷裡,委屈的淚就掉下來。他把她往樹陰里拉了拉,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我何嘗不思念你呢,只是,要打仗了,我苦於分身無術啊。”他抱住她,親吻她的髮絲,這個美麗的單純的姑娘,他多愛她呀。可是他就要走了,去打一場大仗,一場決定許多人命運的大仗。他不知道結果會是怎樣,他摸出一塊玉佩,放進她的手心。“拿着,我不在的時候,它就是我,讓它代替我陪在你身邊,保護你。”西西捧住玉佩,仔細塞進腰間。從袖口掏出繡帕。“這是我剛繡好的,你帶在身邊,有空的時候看看,別忘記有個人在默默的想你。你要平安歸來啊,一定要啊。”西西聲音哽咽,她知道這場戰爭,但她不願去想。也許歷史記載有誤呢?
村子裡開始徵兵了。東施的哥哥去了,阿牛去了,鄭旦的哥哥,弟弟都去了。後來連他們的父親也被徵了去,這是西西在歷史書上沒有讀到的。真是一場大仗啊。男人們走了,留下的女人們日夜擔心,後來,噩耗一個接一個的傳來,東施的哥哥戰死,鄭旦的哥哥弟弟戰死,他們的父親們戰死,去的人死傷大半,仗打敗了,連他們的一國之主也被掠去爲奴,不知歸期。他們的心都碎了。陪伴大王去吳的是范蠡,儘管在意料之中,西西還是陣陣心痛。失去的親人,滿目瘡痍的家園,身陷囹圄的心上人,這日子該如何過下去呢?
小姐妹再聚在一起,沒有了往日的歡笑。她們更加勤勞,她們紡紗,她們織布,她們種田,她們要讓母親過上好日子,她們要讓缺少了男人的家園更加美麗富強。她們再也不是不堪一擊的弱女子。有一次說起戰死的父兄,鄭旦恨恨地說,只恨不是男兒身,否則要親手殺了吳王,替他們報仇。東施堅決表態,算我一個。
房前的桃花開了謝,謝了開,三年時間終於過去。在這三年裡,有多少個不眠之夜只有自己知道,在這三年裡,范蠡吃了多少苦,可以想象。但是無論如何,他們總算是被准許回來了。
所有的人都跑去迎接。西西,東施都化了淡淡妝。越王哪裡像個越王,分明是餵馬的老頭,破爛的衣服,蓬亂的頭髮,有人哭起來,越王也流淚了,他感覺無顏見越國百姓。越王夫人的頭髮都白了,她纔多少年歲啊。
范蠡終於走出船艙,他急切地在人羣裡找尋,西西衝他揮手,他們四目相對,恨不能立刻抱住對方。他瘦了,蒼白了許多,但是精神還好。她瘦了,黑了,可結實多了。礙於人多場合不便,他們只能以目傳情。
夜晚來的是那樣遲,他們總算可以好好的聊,好好的在一起了。他們不停地述說彼此的思念,哭了吻,吻了哭。范蠡抱住西西,“我要去向伯母求婚,求她把你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