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把一雙明眸瞪得賊大,好似要吃人一般,看的戰連城竟然有些莫名發怵,彷彿自己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人的事。
“楊雨昭!你別太過分了!”
終於,在捱了不知道多少下打之後,戰連城忍不住了,劈手握住楊雨昭的槍,當下就是一聲爆喝。
豈料楊雨昭非但沒有一絲懼意,還就勢將手中長槍甩至一旁,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過分?你還知道過分!”
而後不等戰連城有所反應,又接着數落道,“你身爲主將,大敵當前,竟然丟下一衆將士離去,任由他們水裡來火裡去,更是大言不慚,要以一人之力去擋千軍萬馬,戰連城啊戰連城,我原先只當你是心腸太軟,現在看來,簡直、簡直就是空有匹夫之勇、毫無半點成事之能!”
音還未落,便已氣的渾身發抖,搖搖欲墜。
一旁的劍舞見狀,連連上前扶住,卻是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戰連城,滿是擔憂和心疼,跟了他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他被人說的這般愚蠢而又一無是處,偏偏他又是那樣一個驕傲的人…
可斥責之聲還在繼續,甚至較之更爲憤憤。
“枉我楊雨昭還想着與你同盟,真是瞎了眼纔會選了你!像你這種人,遲早都會斷送了自己的性命,沒準還白白搭上這一幫弟兄,我若是你,此刻就應該找個地方一頭撞死,而不是回來這裡假仁假義!”
說着,竟又隨手拔出一柄佩劍,朝着戰連城刺去,眼神之凌厲,動作之迅猛,全然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戰連城卻好似不曾察覺,怔怔的站在原地,任由逼人的寒光離自己越來越近。
而其他人等也都像是驚呆了一般,竟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反倒是一向粗咧咧的張莽,在千鈞一髮之際撲上來,挑開了楊雨昭的長劍,毫不客氣的冷喝道:“你這娘兒們,還沒完沒了了怎地!”
隨即又護犢子似的,將依舊渾噩的戰連城緊緊護在身後,神色狠戾的瞪着楊雨昭,“你個臭娘們兒,我們將軍好心救了你,你卻在這裡亂生是非,看你張爺爺我不宰了你!”
言罷舉起雙斧,作勢就要朝楊雨昭砍去,不想還未有所動作,便是兩道聲音齊齊響起。
“住手!”戰連城驟然出聲道,幾欲失神的眼眸中僅是一息便重新匯聚起閃耀的光芒。
卻是一語落盡,若有所思的望向了另一道聲音的來源——溫仁。
偏又只是一眼,就不再去看。
“將軍!”被生生喝止的張莽心有不甘,不由抗議道,他就不明白了,那女人明明那麼過分,爲什麼戰連城還要護着她?
然而戰連城卻沒有半分想要解釋的意思,一句簡簡單單的“罷了。”便強行將衆人驅散開來,只留楊雨昭一人,就連溫仁想要留下也被無情阻絕。
霎時,原本還人滿爲患的山坳,只剩下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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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將軍還有什麼事啊?”漫長的沉寂後,楊雨昭還
是沒能忍住,卻是不自覺帶了幾分異樣的情緒,想來還是對戰連城擅自行動一事心存芥蒂。
奈何戰連城最擅答非所問,見她還有怨氣在心,便極爲自覺的繞開了槍口子反問道,“你的傷可還好些?”
卻是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是面色一愣。
“自、自是好些了,不然也沒有氣力站在這兒。”楊雨昭支支吾吾道,隨即忽覺幾分哭笑不得,只當是戰連城有意討好,偏偏她一股子怒火還真消散了不少,更加覺得不知所措到了。
“那便好…”戰連城亦是尷尬迴應,訕訕的別過眼去,不願再看眼前的春色。
剛剛、剛剛他想說的明明不是那句的啊……
再次沉寂。
山野的風,帶着幾分蕭瑟與狂野,好似一個流浪的詩人在訴說着自己的浪漫。
“將軍若是沒什麼事,雨昭還是先退下了,夜裡風涼,雨昭還想多活幾天。”無聲對峙裡,依舊是楊雨昭先耐不住了性子。口氣一如初識時冷漠。
語畢,斷然轉身離去,絲毫不給戰連城再多言的機會。
戰連城亦沒有再在多做任何舉動,許是依他的驕傲,能夠做到這個份上已實屬不易,又或者是依然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沒有做錯,還可能是因爲知道那是楊雨昭,對自己都可以萬般狠心的楊雨昭。
所以,也許他和楊雨昭註定只有這一次相交。
然,少年將軍畢竟是少年將軍,短暫的恍惚根本無法撼動其堅毅的內心。
一瞬間的失神後,戰連城再度擡眼,銀白月光下,一席長袍颯颯作響,眸如星,眉似刀,鼻若山,脣像線,怕是天神下凡,也就這般風姿了。
就在戰連城也消失在原地之後,不遠處的一株大樹後忽然冒出了一個人影,頭束青冠,手執精扇,卻是早應該離去的軍師溫仁。
但見其倏爾長嘆,滿面愁思的遙望了戰連城一眼,而後怔了怔,向着楊雨昭的方向追去。
燃燒着零星燭火的帳篷內,楊雨昭和溫仁相對而坐,擺放在他們中間的是一副玉雕而成的精巧象棋。
“軍師若是爲了戰連城而來,還是不要開口的好,免得壞了興致。”楊雨昭怏怏開口道,同時手執黑馬躍到了楚河的邊上,卻是連頭也不曾擡起。
也是,本來她都不願與溫仁相對的,因爲她總覺得不管自己如何堅定,溫仁總能想到法子說服她繼續留在戰連城身邊。可這溫仁偏偏拿出這樣一幅精雕玉琢的可愛玩意兒,叫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想要把玩。
不過,即便如此,有些醜話,該說還是要說的。
可溫仁又是何許人也,一個能叫戰連城都服服帖帖的人,又怎麼會看不穿楊雨昭的小擰巴。
“姑娘言重了,不如你我先下完這一盤棋何如?”溫仁不緊不慢道,隨即將左側紅車平三,剛好抵在黑馬的上方。繼而淺笑,接着道,“若是溫某輸了,任由姑娘離去,可若是溫某僥倖贏了,還望姑娘肯聽溫
某一言。”
楊雨昭不禁一滯,心上斷斷續續涌出幾分挫敗感,這個溫仁,明知道她本就沒有意願離開,還偏要這麼說,也怪她自己,總是忍不住把話說得那樣絕,現在好了,還得費力去想怎麼輸才能輸得不漏痕跡,瞞過眼前這個老狐狸,累!
哼,說來說去,還是怨戰連城那個木愣子,若不是做出那樣缺心眼兒的事來,也就不會把她氣成這個樣子!
“好!我且要看看你溫仁拿什麼留下我!”不過心裡這般想,嘴上卻萬不可表現出半分,不然定叫某人看輕了去。
一語落盡,便是另一場不拘形式的廝殺,雖無刀槍棍棒、血肉橫飛,卻同樣劍拔弩張、硝煙瀰漫。越到最後,越是斟酌再三,卻也越是眼疾手快,不給對方和自己留一點退路。
下至關鍵處,楊雨昭的鬢角更是冒出了絲絲冷汗,執子的右手亦是顫顫巍巍彷彿花甲。而與之對峙的溫仁卻相對氣定神閒的多,左手長扇輕搖,嘴角處,一絲笑意若有似無。
“不下了不下了,你贏了,我不走便是!”連失三子後,楊雨昭索性將棋子一摔,頗爲惱怒道。
真是,還想着怎麼才能輸的掩人耳目,沒想到這老狐狸棋藝如此高超,費盡全力還是落盡下風,倒顯得她那些小心思有些可笑了。
“哈哈,”溫仁卻是撲哧一笑,常聞相府小姐爽朗快意,甚是瀟灑,然相識之後雖抱有欣賞,卻也有些微微失落。誰想如今偏又無意間流露出此般小女兒姿態,有趣有趣。
“你笑什麼!”楊雨昭又哪裡知道溫仁的想法,不由疑惑出聲,卻不想原本還滿是羞憤的眸子一瞬間染上了不解,更顯得朦朧可愛了。
好在溫仁此番前來另有要事,見楊雨昭如此,便連連端正了姿態,正聲道,“好了,既然你棋局已輸,接下來,能否認真聽我一言,當然,我不是勒令你留下,只是希望你能認真回答我幾個問題,之後,是走是留,全憑你自己做主。”
說完,安靜的看着楊雨昭,似是在等其表態,可眼底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反倒叫楊雨昭有些無措,總覺得某人接下來就會給他挖一個大坑,而她,只能往下跳。
果然,無聲默許後,溫仁開問了。
“第一個問題,你是否真心想報仇?”
“第二個,你覺得戰連城此人如何?”
“第三個,你有更好的選擇麼?”
三聲過後,楊雨昭沉默了,這三個問題,看似毫不相關,對她而言,卻又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她當然想報仇,想到恨不得將秦飛卓挫骨揚灰,可憑現在的她,報仇又是根本沒有一點門路。
而戰連城,雖然說相遇是意外,但戰連城無論人力還是物力財力勢力,都遠比她自己要好的太多。且身世遭遇,註定了這個人終究不平凡。
所以,她纔要留下,即便證明自己也要留下,奈何眼下的戰連城饒是具備的成王的條件,卻也不乏敗寇的弊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