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皇后在接過聖旨之後,才傳口諭到暗牢那邊,讓人將葉無雙從暗牢押了出來。出了暗牢的葉無雙,並沒有被放回流雲殿,而是直接押往“天闕樓”。
天闕樓是北國皇宮裡最高的一座樓,此樓四周有重兵把守,它並不是什麼居住寶地,而是用來處決重犯的地方。當然,能來這裡的重犯,一般都是對北國立過大功之人。而且處決他們的人,多是皇上或位高權重的王爺。因爲,由他們來處決,也算是對這些重犯們最後的恩澤。
此時,葉無雙不過只是一介小小的宮婢,卻被帶到這種地方,這讓皇宮上下吃驚不下。因而,還不足一柱香的時間,天闕樓下,已經聚滿了看熱鬧的宮女和太監。
雖然在這異常嚴肅的皇宮內庭,是根本不允許太監和宮女們如此放肆,要換往日,早就被看守的侍衛們驅逐了。可今天,由於皇后的格外開恩,他們是可以飽足心裡的好奇。
葉無雙跪在天闕樓的最高處,但見她衣着單薄,神色悽楚,像蒙上了一層死灰的水眸,有着讓人看不透的寧靜。這樣的寧靜,是足以讓天地失色的寧靜。
此時,寒風颳來,她單薄的身子好似難以承受一般,在搖曳過後,依舊咬牙給堅持下來了。
看守的侍衛看到這一幕,很是不忍,他們怎麼看,眼前這位姑娘,也不像犯了什麼重罪之人。而且,還會由皇上親自過來責罰。她看着好像很冷,但冷毅的容顏,卻沒有表露出一絲異常,就衝這份堅韌,就足以讓人動容。
“皇上駕到。”
就在這時,衆侍衛聽聞皇上來了,不由紛紛俯身下跪,各自誠惶誠恐的回道:“微臣見過皇上!”
懾驚天無心理會這些人,徑直繞過他們身邊,然後走到葉無雙的面前。
單薄的她始終垂着頭,盯着灰茫茫的地面一語不發,寒風未停,她努力承受着寒意的侵襲,這種刺骨的折磨,讓身爲男兒的他,也不由眼眶一熱。
“無雙……”
他輕喚,她才緩緩擡起頭來看他。
她好瘦,瘦得跟包骨一樣了。只是那雙撲閃着的眼睛,還略有一絲昔日的光彩。她就這樣看着他,眼中沒有責怪,沒有埋怨,有的只是一絲淺淺的溫柔,有的只是,淡淡的依戀。
一如那年,在月老廟前,她看自己時的眼神。
他哽咽的轉過身去,縱使讓天下子民看到他落淚,但他也不想讓他心愛的女人看到他傷心。
他說:“是朕,害了你。”
葉無雙只當未聞,她豈能不知道他的苦衷。只是有些苦痛,她不想牽連別人罷了。
“無雙,你放心,朕不會讓你有事,過一會,朕就帶你離開這裡,然後再也不讓你吃任何苦好不好?”
他近乎哀求的說着,他就害怕過了今天之後,她不會在原諒自己。他害怕,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再也不會流露出某種光茫。那樣的話,他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一直困擾着他的噩夢裡。在夢裡,他時常看到無雙挽着別的男子的手,然後漠然的從她身邊經過,任自己怎樣呼喚,她都沒有回頭。
“我不怕……”
她淡淡的回出這三個字來,嘴角含着的清淺笑意,讓他心裡更加酸澀難受。
這時娥兒突然出現了,她身後跟着幾位皇室族親。雖然沒說什麼,但懾驚天明白,這是正元皇后的意思。帶這麼多人過來,無非就是想給自己施威罷了。
“皇上,奴婢是來給這罪婦宣讀罪狀的。”娥兒握着他親自擬的聖旨,有些畏懼的說着。
他轉過身去,額際青筋浮現,臉色鐵青,看得娥兒肝膽俱裂。好在,他沒說什麼,只是沉默的看着前方。
娥兒這才小心翼翼
的走到葉無雙的跟前,對着天闕樓上下臣民大聲宣讀。
其中內容無非是說葉無雙不思聖恩,暗中惑主,輕視皇后等等……樓下的宮人們聽後,無不露出驚詫不解之色。
“這……這位宮婢生得如此醜陋,還不及我的美貌之一,竟然敢惑主?這是真的?”
一位姿色清秀的小宮女, 很是誇張的詢問。
“對呀,若說姿色,她連我們都不如,這……這怎麼可能?”
“難不成,這個女人天生媚術?就算不憑容貌,也有別的手段?”
“她不是祭鼎的天女嗎?後來被皇上所救,難道她真的會什麼媚術?不然,皇上怎麼會在那麼多少女當中,將她救起,還不惜得罪國師?”
“天啊,這個女人該不是妖孽吧?”
“我猜也是,這個女人肯定是妖精化身,是來迷惑皇上,然後禍害北國。”
“對對,她一定是禍國妖女。希望皇上,今天能夠將她處決,免得北國百姓遭殃。”
樓下議聲一片,沸騰得就像個大鍋爐一樣。
樓上娥兒在念完一切之後,冷冷的將聖旨合上,神色傲然且鄙夷的看着葉無雙道:“罪婦葉無雙,你可知罪?”
“無雙知罪。”
她本什麼錯也沒有犯,卻要當着整個北國皇宮,面對所有宮人的指責與謾罵,而承擔一切罪責。
懾驚在緊握着的拳頭,在那瞬間似要碎裂。他咬着的牙關,哪怕把牙齦都磨出了血絲,他也沒將這絲疼痛放在眼裡。
“皇上,罪婦葉無雙已經認罪。還請皇上重罰。”娥兒走過去,將烏色蟒皮鞭呈到了懾驚天的跟前。
懾驚天顫抖的將鞭子接過,閉起眸子,將口中的一絲腥味,狠狠的吞嚥了下去。
“皇上……”
娥兒先是欲言雙止,最終又道:“娘娘讓奴婢提醒皇上,皇宮內外都看着呢,希望皇上不要手軟。”
“滾!”
他朗聲怒喝,眼中殺意迸現,那一副憤不得將她五馬分屍的模樣,瞬間讓娥兒嚇得一哆嗦。
她瞬間覺得,自己不該話多。皇上竟這般在意葉無雙這賤人,若是知道,自己在皇后身邊出謀劃策,她真不知道,她會有怎樣的下場。
“無雙……”
他手持蟒皮鞭子,步履沉重的走到她的面前,沙啞的聲音,讓人感受到了無盡折磨。
葉無雙垂眸,將眸中的不捨掩去,片刻才道:“皇上,請動手吧。”她話語淒涼而悲愴,有着讓人生痛的絕望。
“啪——”
他幾乎是閉着眼睛揮下,樓下的宮人們,各種冷抽驚呼。
這麼冷的天,樓上的女子又如單薄孱弱,這一鞭子下去,簡直可以讓人生不如死。
是的,就算他們再怎麼揣度葉無雙,可是看到此情此景,膽下者,都不由將眼睛捂上。
寒風,呼呼刮來,帶着淡淡的悲的聲音,仿乎在低聲哭泣。
寒冷,已經讓葉無雙渾身麻痹。縱使長鞭抽在身上,除了皮開肉綻,她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啪——”
又是一鞭下去,這鞭子從她的脖子繞到背心,背脊已沒什麼感覺了。可她的脖子,卻痛得火辣辣的。
她眉頭緊蹙,緊咬紅脣,額頭泛着紫青,卻依舊沒有哼出一聲來。
他能看到她烏青的小臉,因疼痛而變得扭曲。懾驚天的心在翻滾,背脊更是涼氣直竄。
直覺告訴他,她根本就承受不住這種折磨。他寧可自己,用十倍的苦難替她受過,也不願,她現在這般。
“皇上!”
北國的晟王爺出聲提醒,示意皇上不該中停
。如今北國上下,除了懾驚天以外,就屬他威望最高。
他是先帝的胞弟,若不是因北國公主嫁給了他,那麼帝位,將是由晟王繼承。因此,對於正元帝,他的心中,多少有些不服。
懾驚天回頭看到那老東西一眼,凌厲的眉峰微微挑起,儘管他的眼神如此陰暗,可對方絲毫不懼的冷聲一笑:“皇上,你這樣,讓老臣如何跟娘娘交待?”
他不再說話,只是握着長鞭的手再次揮起,他屏住呼吸,似要將自己憋出內傷一般,片刻後,長鞭如飛龍一般,降落在了葉無雙的身上。
她默默的承受着,黛眉緊蹙,看着遠處的灰茫眸子,剎那激起一層薄霧。
她伸出手來,猛的捂住自己的胸口,那種呼吸不暢的感覺,讓她感到自己快支撐不住了。
“無雙,你怎麼樣了……”
他暗暗的問着,看着她眼下模樣,他感到自己的靈魂都快被撕裂一般。
眼中的痛,和胸口的痛,融入在了一起,讓他頓窒息。
“我沒事,皇……皇上……繼續吧……”
葉無雙何償不能感受到,懾驚天和自己受着同樣的煎熬。
他並不想傷自己的,可能也是被迫無奈。此時,就算他真的將自己打死,她也無怨無悔。只因,他打她的時候,心裡,憐惜自己就行。
“啪——”
又是響亮的一鞭,夾雜着寒風的呼嘯,如命運的齒輪。
一波一波的疼痛,就像狂風暴雨一般將她薄弱的身子卷襲,縱使她的意志如何堅強,可這千瘡百孔的身子卻再也招架不住。
一滴冷汗落地,她身子在寒風中如一片飄零的枯葉,搖搖欲墜之後,終是“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就這樣,看着她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她長髮凌亂,眸中含淚卻始終沒有流出。
他冷峻的容顏,出現了從未有過的驚恐。剎那,他扔掉了手中被鮮血蔓延的長鞭,如同墜入深淵,全身瞬間冰涼。
他半蹲在地,身體僵直得像石化了一般,握起她冷冰的手,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
那一剎,連雙腿也像被千斤重石所壓,根本連擡都不擡起來,以至他的每一步,都是那樣沉重緩慢。甚至連心口,也有種要炸開的感覺。
旁邊的侍衛,縱然是見過不少重犯在此處死。可那果斷乾脆的一幕,遠不如眼前的情景讓觸目驚心。女子渾身被長鞭揮爛,面色慘白,點點血梅,在這風中綻放,帶着淡淡的血腥,讓人彷彿看到了煉獄。
“皇上,罪婦雖然已經昏過去了,但是……”
老王爺的話未說完,便被懾驚天陰蟄冷洌的眼神打斷。
但見她一把將葉無雙抱起,語氣沙啞且冷硬如鐵的回道:“剩下的,就由朕來替過,晟王爺,就由你來實施可好?”
沒料到他身爲帝王,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晟王雖然對他不服,可眼下還是哆哆嗦嗦的回道:“臣,不敢。”
懾驚天不再理會於他,而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葉無雙。此時,她眸子緊閉,雖然已經昏迷,但身上的疼痛,讓她瘦小的身子也抑制不住的抽C。
望着這樣奄奄一息的她,他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悲痛,忙解開身上的衣袍,將她嚴實包裹。
“來人啊,請太醫,立馬讓太醫過來!”
他的話語中,透着無盡的痛苦與深切的怨恨,讓人根本猜不則,正元帝心中的想法。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爲何,這樣牽動正元帝的心?無人得知,無人得曉。
只是北國上下,一時掀起驚天波瀾。北國君主,可以爲一個醜到極致的卑微女人,而與皇后作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