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陰緩緩起身,走出屋外。
農舍的院落並不算大,一大批黑影人站在裡面便顯得其面積更小,而爲首的人正是東方夜。
“花陰姑娘……”翡玉舒掙扎着開了口,他被其中一個黑影人鉗制着,想掙脫開來卻始終無力。
花陰沒有答話,只是停駐於屋門口,冷眼瞧着東方夜。竟然連暗中的影衛都現身了,可見東方夜這次前來的目的以及目的背後的強勢。
花陰看着他的時候,東方夜亦是在看着她,
深邃如夜的黑瞳中彷彿只映入着她的影子,東方夜望着她身上包裹得有些駭人的傷勢和瘦削蒼白的小臉,內心的憐惜終是壓抑不住,甚是恨不得上前便擁住她,以告慰自己對她的思念與擔驚受怕。可最終,他沒有,只是靜靜的對着她,喚道:“娘子。”
花陰直接選擇無視他眼底裡隱隱溢出的情愫,在她看來他就只像是在做戲一般。她仍舊一身寒意森森,冷冷地問道:“你來做什麼?”
感受到她話中濃濃的冷漠與疏離,東方夜心頭微微泛苦,話語低微,“娘子,你受傷了。”
花陰淡淡瞥他一眼,冷笑道:“我受傷關你什麼事?我們似乎早已經把該說的話說完了,把該撇清的關係也撇清了。”
東方夜面色變了變,忙沉聲道:“我沒有答應!”
“你答不答應又與我何干,此事選擇權在我,不在你。”花陰猶自說道。
東方夜有些黯然,可想着她身上有傷,決定還是暫時不再和她爭論這個問題。
他停頓了一下,才正色說道:“娘子,你身上的傷很重,必須得及時治理才行,如今雲陽正在京中,你還是先跟我回王府吧。”末了,聲線緊繃。
他一早也知道花陰是花朝的其中一面,雖然他尚未與花陰真正較量過,但見她身上有着完全不輸於他的氣場,也已足以說明她的強大。再者她還有強悍的馭獸之術傍身,即使是強者也難以在她手中贏上一分。
可如今她卻不僅受傷了,且傷勢還如此之重,那古怪的傷口,也明顯說明傷她之人的身份很是特殊。起初他便沒想過真的放任她離開,何況現下還知道一些未知的危險,就更加不可能讓她單獨在外。
他要讓她,回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花陰微微側頭,眼角含冰,一字一字清楚地說道:“東方夜死心吧,我們現在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是絕不會再隨你回去的!”
東方夜也心知她不會乖乖聽自己的話,於是只得試圖勸道:“娘子想撇開我,又何必拿自己的身子置氣,以你現在的樣子,若真要動起手來,只怕連我都贏不了。你這個樣子在外面只會更加危險,而且你也該知道自己這次受的傷並不一般,普通藥物對此根本沒什麼用處。你還不如和我一起回王府,等把身體養好了,你再想走的話,又有誰能攔得住?”
不得不說東方夜這番話確實在理,可惜花陰卻沒有一般人的心軟。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那麼好哄騙麼?”花陰冷冷嗤笑了一聲,暗含尖刻的諷刺,“是不是因爲我身上還有你沒有利用到的東西,所以才這麼不遺餘力想要討好於我?”
東方夜語噎,眼睛倏地黯了下去,因爲她的言語中毫無一絲信任且滿滿都是對他的懷疑。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低眉斂目,迅速將低落的情緒掩藏好,溫言軟語地繼續開口:“我真的只是純粹的想關心娘子而已,絕對沒有其他目的。我說話算話,等你傷好了,若還想離開,我一定不再阻撓你。”
花陰沉默良久,只是面無表情地定眼看着他。
東方夜見她一臉詭異的平靜,反倒隱隱覺得不妥,接着就見她竟然冷冷地笑了起來,眼裡涼涼的,嘴角扯出的是一抹極具諷刺的弧度,“你欺騙的人還少嗎?東方夜,你憑什麼讓我再相信你?”
東方夜青白的面色微僵,雖然明知她會出言諷刺,可心裡仍像是被針刺了一般,隱隱生疼。
他抿了抿薄脣,終於重新凝神認真看她,一臉堅持道,“娘子該知道,今天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帶你回去的。”
他心想着既然溫言軟語無法說服於她,那就乾脆態度強硬一些,雖說這樣會造成她愈發反感自己,但現在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瞬息間換了一身霸道的氣勢,眼色示意着那鉗制着翡玉舒的影衛。
那影衛一經授意,便暗暗下起手來。然後,就看到翡玉舒的臉色逐漸蒼白,緊咬着牙,滿是痛苦不堪的樣子。
花陰見此鐵青着一張森冷如冰的臉,眼神凌厲,話音也寒冷刺骨,“東方夜,你竟敢威脅我!?”
她一手扶着門框,一手撫着右肩,蒼白的額間沁着一絲透明的汗氣,翡玉舒一看便知她是因爲剛剛情緒激動而又牽動了傷口。他不禁神色張皇,急忙費力地提氣出聲:“花陰姑娘不要擔心,小生並不要緊。”
他想強力衝開受制之處,一邊側頭盯着東方夜。這個看似斯文柔弱的男子雙眼一睜,狹長的眼眸便怒火凜然,白淨的皮膚上亦是怒意塵囂,“花陰姑娘既然不願回去,九王爺又何必勉強。你這般爲難一個女子,豈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爲!?”
“請問你是以什麼身份同我說此話的?”東方夜眯起雙眼,深幽的黑眸冷冷瞅着他,眼神凌厲得像是一把利刃,幾乎將人刺透。
翡玉舒明顯感覺到他的威壓,可對於此話又不免微微一怔,換過一口氣,遲疑着開了口,“自然是……朋友。”
“朋友?”那一襲墨黑顏色着身的冷傲男子脣角一挑,眼神幽涼,勾勒着幾分詭異難測,“一個連真實姓名都不敢告知的人,你覺得還有資格和人談朋友嗎,西番王世子?”
一旁的男子身形猛地一僵,卻又慢慢軟化下來,他像是被說中了事實一般,甚爲心虛的垂下眉眼,嘴裡卻有些不甘的辯解道:“或許,他是有特別的緣由才選擇隱瞞的呢。”
東方夜冷漠地哼笑一聲,幽暗的眼底似凝着早已看穿了他企圖的詭譎,連帶着脣邊勾起的笑意也都隱藏一絲惡意,“以本王對我家娘子的瞭解,她可是最不喜別人欺騙她的。如今你已犯了這個致命的錯誤,你以爲她還會再理你?”
“我……”翡玉舒面色一白,在他深諳她心思的瞭然之下,發覺自己的辯解如此蒼白無力。
東方夜挑起眉頭,表情似笑非笑,“西番王世子還是趁早去驛館見見你的弟弟妹妹們吧,他們可是很擔心你吶。”
翡玉舒動了動嘴,看他一眼,暗暗咬牙,終是隱忍着不再做聲。
東方夜收回視線,也不再理會他。
當初他第一次見翡玉舒時,便有些懷疑他的身份,且也猜測到了重點。只是西番王府的資料一向保密甚嚴,外人對西番王世子又不太詳盡,這才讓底下的人多花了些時日查探。而那日在皇宮,他無意間對舒玉末兄妹幾人進行試探,得到否定的答案時,他甚至還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懷疑。
可後來想一想,他才發覺其中似乎有些不對勁,當時舒玉末的話答得太快。一般人回答問題時,多少會有個思考的時間,而舒玉末卻像是下意識的否決,並且舒玉遏與舒玉柒兄妹倆人的肢體都有那麼一瞬的緊繃。
這讓他斷定,翡玉舒即使不是西番王世子,那也定與西番王府有所關聯。所以,他剛剛也僅是心有試探罷了,倒不想翡玉舒竟然就直接默認了。
東方夜深斂住眼底的幽光,忽地微微上前幾步,對花陰說道:“娘子決定好了嗎?你身上的傷可實在不宜再作拖延。”見花陰正冷厲的瞪着自己,他深邃的雙眸裡有什麼一閃而過,笑道:“娘子不願同我回府,究竟是怕自己日後沒本事再逃離九王府,還是怕沒本事逃離開我?”
花陰神情一寒,濃郁的煞氣漸漸涌上胸口,可看到翡玉舒還在他手中,她又硬生生地壓了下去,隱忍着說道:“很好……連激將法都使出來了。”
怒火攻心,她一震,身形搖晃,又極力穩住,人卻控制不住地慢慢喘息了起來。
“娘子!”東方夜急忙衝上前去,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他憐惜地看着她,那呵在她耳邊的聲音很輕很輕,“我們回去好不好?”
“滾開,我自己會走!”花陰咬緊牙關,揮開他的手,滿臉固執。
然後,支撐着站立起來,勉強踏出院落,也未再看翡玉舒一眼。
東方夜有些難過地在緊隨她身後,單手在背後護着她,嘆息若有似無。
只是,那留下的命令聲依舊冷然:“回王府!”
人影散去,農舍院落內獨留下一個人的身影。
見那個斯文溫和的男子雙手攥緊,牙關緊閉,一雙狹長的眼睛眸光冷冷地盯着他們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