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卿盤算了半晌才恍悟賀琮口中的“胡小三兒他媳婦”是何許人也。
她一下子從自己沉悶、抑鬱的情緒中警醒,冷丁擡頭問:“顏若?”顏若眼睛不好,他折騰她做什麼?
賀琮板着臉道:“嗯,聽說她也有身子了,你跟她討教討教。”
也不知道是孫正文那老小子誇大其辭,還是顧衛卿確有其事,沒聽說誰家媳婦懷了身子就性情大變,簡直是不可觸碰的爆仗似的,怎麼顧衛卿就變得這麼脆弱?
還有她那是什麼神情?不是她自己說想家了嗎?他費勁巴力給她弄個家裡人過來,她還不願意是怎麼着?
顧衛卿倒是驚喜非常:“若表妹,真有喜了?”
這也太快了吧?
隨即又替她發愁:“她連自己都照顧不過來,現下又有了身子,這得多艱難啊?要不王爺發發慈悲,叫舅母把從前她慣用的丫鬟送過來吧?”
一提別人,她立刻就換了個人,也不脆弱,也不愛哭,也不心情抑鬱了。
賀琮輕撫她發頂,無聲的嘆了口氣,道:“跟本王發不發慈悲有什麼關係?她是胡小三兒的媳婦,該怎麼照顧她是胡渠的事,關本王什麼事?”
“呃……”這話倒也是,他一個王爺,怎麼會管這種瑣事?再說真要管了,沒人說是他心慈仁善,反倒要說出難聽的話來。
外頭曹珠聽着殿內顧衛卿一聲低叫,接着是啪一聲響,這心裡和澆了一層油似的,滋滋直煎熬得慌。她腦子裡現出顧衛卿寧死不屈,被賀琮一巴掌掄過去,打得臉頰紅腫的悽慘模樣,在外頭轉了半天,才藉故端了一盅燕窩過來,輕聲道:“王爺,顧公子該喝燕窩了。”
賀琮不置可否。
顧衛卿這會兒才抹抹眼,覺得自己真是挺矯情,她都不知道剛纔那股邪火哪來的,也就是賀琮這會兒不跟她計較,否則一頓臭罵都是輕的。
她忙揚聲道:“進來。”朝着賀琮歉疚的笑笑:“草民一定是得了失心瘋了,您別跟草民計較,草民這就收拾好了跟您去。”
曹珠進門先往顧衛卿臉上看,見她眼睛紅紅的,水汪汪的,倒是沒有狼狽、悽慘的模樣,才知自己剛纔想錯了。
顧衛卿道:“燕窩就罷了,你先幫我更衣。”
賀琮卻道:“換衣裳着什麼急?先把燕窩喝了。”他一伸手,徑自將托盤上的玉碗端過來,用湯匙舀了輕吹了吹,遞到顧衛卿嘴邊。
顧衛卿一蹙眉:她現在看見吃的就想……吐。
賀琮瞪她:“吐也得吃,不然本王用灌的。”
顧衛卿還就是怕他這蠻橫的手段,捏着鼻子,張口含住了湯匙。她此時乖順,那細密的長睫垂下來,在她白晰的小臉上投下一片青影,看得賀琮想捋捋她的毛。
不等他動手呢,她先狡黠的擡起眼來,跟吃着東西卻仍不失警惕的貓兒一樣。
賀琮失笑:“吃你的吧,誰稀罕跟你搶?”
顧衛卿嘴裡含着東西,沒法兒辯駁,只用眼神表達了她的不滿。她才嚥下去,賀琮已經又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裡。
這燕窩裡也不知加了什麼,又甜又香,倒是比從前吃得都順口,又有賀琮在這虎視眈眈的盯着,她索性捏着鼻子全吞下去,一時倒顧不上和賀琮鬥嘴了。
吃罷燕窩,顧衛卿的心緒終於好多了,這回由着曹珠服侍她換了衣裳,陪着賀琮出門。
等到了觀瀾殿才知道,是賀琮宴請門客,聽醉雅樓裡新排的小曲。衆人見賀琮進來,忙伏地行禮,余光中見顧衛卿來了,各個神情異樣。
賀琮倒陪着顧衛卿在整個建寧府投了一塊大石頭,那可是激起千層浪,外頭人都快把頭打破了,就爲了要見顧衛卿一面,哪知俱都撲了個空,顧尚只說自家公子不在。
原來確實不在,是在王府啊。王爺如此寵她,衆人越發堅定決心,非要和她套好交情不可了。
顧衛卿在賀琮身旁坐了,微微嫌惡的道:“王爺叫草民過來做什麼?草民可欣賞不來陽春白雪。”
她聲音不小,旁人聽得清清清楚,一時不由得大跌眼鏡。
原本對她的身份就十分好奇——王爺男寵乃建寧府的玉公子早就傳揚得沸沸揚揚,可真正見到她本尊的可不多——此時見了本尊,衆人是又想看,又不敢多看,再聽她當着賀琮的面如此嬌縱,都不由得暗暗搖頭嘆息:只長了張好臉,沒長腦子,怕是在王爺跟前待不長久。
有誰敢同王爺呼來喝去的?
賀琮道:“那就讓她們唱下里巴人。”
顧衛卿哼一聲,道:“下里巴人草民也聽不懂。”
此時臺上的歌姬已經就位,一時吹拉彈唱,曲調悠揚。
賀琮眯着眼,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樣。
顧衛卿能感受到一旁諸人的眼神。雖然極力豎着耳朵聽,卻未必是聽這幾道靡靡之音,那眼神裝得極爲端肅,可其實沒少往賀琮和顧衛卿身上溜。
誰不好奇王爺和男寵如何相處啊?
見賀琮不搭理自己,顧衛卿伸手在他手臂內側一擰。賀琮吃痛,驚跳起來怒道:“你做什麼?”
顧衛卿比他還生氣:“王爺既不願意搭理草民,叫草民過來做甚?”
她做勢要走。
賀琮忙換了笑臉,一把拉住她道:“別鬧,本王聽着呢,你說你聽不懂,聽不懂就胡亂聽聽……這不是她們新編了幾支曲子,本王正聽得入迷……呵呵,想讓你也聽個新鮮麼。好端端的,你又發哪門子脾氣?”
顧衛卿勉勉強強坐了,道:“草民可沒王爺這等雅興,聽又聽不懂,就在這乾坐着?呵,王爺怎麼想得來着?”
賀琮忙道:“呵呵,開席,這就開席,咱們邊吃邊聽。”又壓低聲音道:“本王叫方源準備了你愛吃的零嘴兒……”
衆人:敢情在這兒幹坐了半天,就等着這位哪?
顧衛卿卻不領情,只哼了一聲道:“你們男人坐到飯桌上,也不過是拿了酒猛灌而已,沒的空肚子喝酒,怪不舒服的,我纔不稀罕。”
衆人大驚:你們男人?好像他不是男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