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厚重的海浪瞬間像一堵高牆瞬間平地而起,一隻身形巨大黑藍色鯊魚陡然穿破海浪,扭動肥大的兇悍身軀,對準在海面沉沉浮浮的小人影一下子撲了下去。
“噗!”
飛濺海水重重的衝撞上來,震得船身發顫。
她急忙撲到窗口去看小哥哥,剛剛探出視線,迎面一張血盆大口猙獰着獠牙一下子撞在玻璃窗上,任絢夕驚叫一聲,“啊!!!”
身子嚇得失足一滑,和小辰摔在了一起。
她緊緊的閉着眼睛,兩隻纖細的小手臂用力的抱住自己的身體,感覺那隻鯊魚好像衝破了船身一口要吃掉她一般。
繃了半天,她猛地睜開眼,發現窗口上什麼也沒有。
“小哥哥一定會被吃掉的!”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急忙爬了起來顧不得摔在地上的小辰衝到窗邊,那扇窗戶的玻璃雖然很厚重,但是似乎可以打開。
她看過急救的錄像,知道要找一個繩子之類的東西才能救小哥哥。扭頭一看,旁邊的牆上恰好有一捆麻繩。
手指剛剛摸到麻繩,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轟隆隆的響過,有人要來了。
她一愣,忽然聽到有一個男人喘着粗氣說道:“報告船長!剛纔有個實驗基地的孩子潛到船上來了!”
“哦?”船長的聲音低低的,陰冷緩慢的問道:“抓到人了麼?”
“本來已經抓到了,甲板上就那麼大的地方,他能往哪躲。我把他逼到圍欄那個地方,他竟然身子一軟自己掉進海里去了。聽說老闆抓一個孩子很不容易的,我們要不要他打撈上來?”
船長冷笑了幾聲,“他容易不容易關我什麼事情?那個老奸巨猾的男人要是知道有孩子逃上來了,以後只要那些孩子出了問題,一定會賴在我的頭上。剛剛他還想要套我的話,問我知不知道誰把這裡的事情賣給了商業間諜……”他說着冷笑了幾聲。
“那船長你的意思是?”
“從來沒有孩子上來過。這個地方的鯊魚很喜歡吃人肉,希望它們會把那個膽大命短的小子收拾乾淨,最好……連一個骨頭渣都不要被那個男人看見。”
“下屬明白了。”
“對了,等一下在船艙裡四處查看一下有沒有其他的孩子跑上來。要是發現了,”船長停頓了一下,殘酷的說道,“全部喂鯊魚!”
任絢夕驀地的瞪大了眼睛。
她已經逃出來了,還是逃不過喂鯊魚的命運麼?
不,她絕對不能死!不要變成鯊魚的胃裡一團看不清的模糊肉沫不要那巨大的牙齒把她嚼碎!
鐵樓梯上傳來大皮靴踢踏的響聲。
水手吹着冷調子的口哨,越來越近。
她的身體因爲恐懼縮成了一團,顫抖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辰,又看了看窗外一片混亂的大海,那幾只鯊魚交互着躍出海面,小哥哥無力的身軀掙扎沉浮着越來越遠,忽然被一隻鯊魚拱了出來,重重的拋在了過來,身子攪合着海水,劃出一道淒涼的拋物線在窗前重重的墜落。
小哥哥!
她差點驚叫出聲。
水手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一般,腳步忽然加快。
任絢夕心裡越發的害怕起來,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是要救小哥哥,還是先把小辰藏起來!她應該先救小哥哥,他是以爲自己才掉到海里去的,他是爲了自己才提前帶她冒險上船的。要不然按照小哥哥的聰明才智一點可以安全無誤的逃出去,而不是在大海里被兇殘的鯊魚當做玩具一樣捕食!
可是……她猶豫了。
她害怕死,害怕小辰死,怕她最後和小哥哥一樣被那些鯊魚吞沒,最後變成大海上的一堆血沫,最後消失不見。
死亡的號角似乎的耳邊冷瑟的吹響,忽然前所未有的恐懼。
明明之前她自己選擇自殺,可是現在她看到那些鯊魚才知道死亡是多麼的令人恐懼!
任絢夕忽然一咬牙,拖着小辰將他藏到了一個鐵門後面,而她自己則是爬上了高大的金屬機器上上面,一動不動的蟄伏在管壁上。
好在水手在下面隨意的繞了一圈,大概因爲下面的光線太暗,又有一種很嗆人的化學氣味,他隨意看了一眼,就離開了。
任絢夕鬆了一口氣,小心臟咚咚跳的很厲害。
她捂着胸口往海面上看去,一隻鯊魚忽然將小哥哥頂出了海面,浪花捲着無力的身軀,通紅駭人。那鯊魚忽然張開大嘴,對着小哥哥的身子用力的一咬。
咔嚓!
任絢夕並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耳畔清晰的響起了這個聲音。
咔嚓!
咔嚓!
鋒利的白牙穿透嬌弱的身軀,穿透了骨骼,身子彷彿被刺穿成幾塊,滑進了無底黑洞之中,永遠消失不見。
任絢夕緊緊的捏住拳頭,只覺得胸膛似乎要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硬生生穿透,死命的抓住了她嬌嫩的心臟,用力的一捏,眼前的光亮忽然爆破開來,像是巨大的原子.彈爆發一般耀眼奪目,嘭的一聲,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三天之後,任絢夕醒了過來,她仍舊躺在機器上,只是一頭黑髮已經變得雪白慘烈。
她昏沉的爬了起來,忽然發現窗外人頭攢動。
已經到陸地了……
洛北涯抱着懷裡的小女人,一動不動,心臟好像和她自己說的一般,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着,輕輕一捏,疼出一身冷汗。
“夕夕,我想告訴你,船艙裡的窗是打不開的。”
任絢夕喃喃的回答道:“我知道……可是在那之前,我本可以和小哥哥一起逃走,一起躲到船艙裡,我本可以在他提出引開水手的時候,去拉住他……我曾經看過一本書,世界上的每一個瞬間的決定,都有可能改變一件轟動世界的事情,蝴蝶效應一樣,很多結果都會改變。”
洛北涯扶正了她的身子,逼她眼睛看着自己。
“夕夕,你知道麼,這個世界有無數的可能性,但是發生的只有一種,而我們,只能接受這一種結果,沒有假如,沒有如果,一切已經是定局。就像你註定要遇到我一樣,沒有辦法改變。你的小哥哥,也許是上輩子欠你一份恩情的人,這輩子,他償還了你的恩情,他的使命也就結束了。”
“哦……”
任絢夕原本迷茫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澈,眸子裡一點一點凝聚起一種奇異的光華,忽然,她綻開一個笑容。
“你是在給我做心裡疏導麼?”
“什麼是心裡疏導?”
“就是通常你們所說的,安慰。”
洛北涯扯起嘴角,“故弄玄虛的女人。”
“不過,安慰和心裡疏導是不一樣,有的人安慰只是出於讓自己的心理虛榮滿足,類似說這種我很瞭解一類的,而另外一種,就是真正有效的疏導,會讓人免於走入心裡的歧途。如果當初紀子漫的事情有人給你做心裡疏導,你就不會患上過敏症。”
“我若是不患上過敏症,又怎麼會遇到你?這就是是註定。”
他抵住她的額頭,攬住她的身子輕輕的搖晃,兩個人低首而笑。
忽然,任絢夕響起剛剛她纔是提出問題的那一個,擡起手指勾住他的下巴扳起來,眯着眼睛問道:“該說的我已經都說完了,接下來是不是該某些人交代個人問題了吧……說,你到底什麼時候辭職了?”
“昨天。”
“是因爲洛刑天?他還沒死心?你打算怎麼辦,他好歹是你的叔爺。”
“那又怎樣?”
“你都辭職了,還怎樣?”在任絢夕看來,洛北涯絕對不會輕易地放棄,她想知道他下一步到底想要怎麼做,是不是和自己猜測的一樣。
“你好像比我更期待洛刑天一敗塗地。”洛北涯的手輕輕點着她的額頭,“你這裡是不是隻有復仇一件事情?”
任絢夕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那如果我希望你放棄復仇呢?”洛北涯緩緩的問着,眼睛緊緊的盯着她的雙眸,不敢錯過一個細微的變化,卻又害怕聽到她的答案。
這一路上他一直忐忑的問題終於問了出來,心裡好像更加緊張了。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小心謹慎的擔心一個人的想法,擔心她的心裡到底會這麼想,擔心她是不是會生氣。
任絢夕好像讓他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他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聽到他的問題,任絢夕嘴角緩緩沉了下來,她不認爲洛北涯只是隨口說說。戀愛中的女人容易胡思亂想,她也不例外。一個須臾的瞬間,千萬種設想騎着快馬從她的腦海裡跑過。
最後,她輕聲問道:“該不會因爲他和你有血緣關係吧?”
“如果是呢?你會爲了我放棄報仇麼?”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天知道他絕對不是想要袒護那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他是死是活和自己沒有關係,甚至他們之間的恩怨還要一筆賬還未清算,只是他想接着這樣的問題來試探,任絢夕到底會不會爲了他放棄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因爲,他是颶風的繼承人,也是她將來某一天會憎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