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大婚之期只一月, 去燕國最負盛名的清音寺祈福是每個待嫁娘必走的過程。
蘇婉、季昭隨着柳芝雅並着幾個丫頭,在季紹新的護衛下,驅車臨近晌午纔到得了清音寺。這清音寺不比一般的寺廟, 來的多是燕國的王公大臣官宦世家的女眷。
今日又是個祈福的好日子, 人難免多了些。好在爲了更好的完成祈福一事, 侯府早就定下了清音寺的東院。
“母親, 您和妹妹們先上去, 兒子把馬車停好再來追你們。”季紹新扶下幾人,又將鞭繩牽過。
柳芝雅點頭道:“好,仔細着點, 別衝撞了來上香的小姐夫人們。”說完,蘇婉扶着柳芝雅一步一步走向九十九級臺階上的清音寺。
這幾日蘇婉的心情一日沉過一日, 那日餘秋陽派人來說, 她的爹爹被趙穎軟禁着, 沒法出得了相府,饒是餘秋陽求了半日也沒有絲毫鬆動的可能。
蘇婉實在想不出她父親如何想的, 這趙穎明擺着不會用他了,他又何必再對趙國忠心?可是,她也知道,便是他不對趙國和趙穎報有一絲希望,他也是不會來這燕國的。只是, 她的婚事要怎麼辦?
心事重重, 卻一直很好的被她藏在了心裡。當初來燕國, 初心並不是嫁於太子做這燕國的皇后, 也早已有了被人說三道四的準備。只是如今, 她越發不希望因着自己的身份成了燕洛雲的硬傷。
柳芝雅虔誠的跪在菩薩面前,心裡默默的祈禱。蘇婉與季昭則跪於兩邊, 雙手合十,許着心願。
上香,添香油錢,然後就被領着進了後堂,用齋飯。
接下來兩日的祈福,蘇婉是要一刻不落的跪於堂前,由寺裡的主持一旁相助。
第一日下來,蘇婉的腿已有些不適,她卻是一言不發,柳氏也不曾感覺到她的異常。
晚間膳後,蘇婉回到東院的廂房,由胭脂服侍着按摩腿。
突然一陣輕煙,蘇婉與胭脂便頭一偏,歪倒在了牀邊。
來人一身黑衣,將蘇婉扛在肩上便匆匆往外走。
四下裡早就安靜了,也許是黑衣人一時大意,竟沒發現轉角處燕洛雲帶着兩人瞧得清清楚楚。東廂全是侯府的人,這黑衣人帶走的是誰?心裡似乎有不好的預感。
“子正,跟上去。”
燕洛雲不肯定這被帶走的人是誰,等張子正追上去後他便急急的來了蘇婉的廂房。他知道這兩日祈福齋戒對於蘇婉來說有些困難,便帶了藥來要與她藥灸,當然,送藥只是藉口,想一親芳澤纔是真的,不想卻撞見這樣的事。
走到廂房門外,屋內漆黑安靜,燕洛雲試着敲了幾聲,沒有回答。本想再等等,可手上稍一用力,那門便開了。
兩人捂着鼻子,這才推門面入。
火摺子點火後才發現,胭脂昏倒在了牀邊。燕洛雲身邊的郭離上前一步,探了探她的鼻息,朝燕洛雲點了點頭,道:“屋內有迷煙。”
燕洛雲急急退出廂房,往剛纔張子正追蹤的方向奔去,郭離緊跟其後,道:“主子放心,子正做事穩妥,定不會有事。”
燕洛雲也不答話,心裡卻是萬分焦急。燕國?何人要擄蘇婉?
跟着張子正留下的記號,兩人很快便追上了張子正。
這是清音寺下緊靠山壁的一處小屋,應該是寺裡的人下山收菜時暫時休息之所。
三人屏息守在外面,聽着裡面的動靜。
“把她弄醒。”一個低沉,顯然經過處理的聲音。
“閣主,不能耽擱了,還是趕緊送走的好。”
“我不想說第二遍。”聲音越發低沉。
一聲低吟,蘇婉醒轉過來。瞧見身邊三四個蒙面的黑衣人,心裡一懼,不由自主的將屁.股往後挪了幾下,強作鎮定道:“你們是何人,爲何抓我?”
那帶頭的黑衣人道:“小姐好計謀,壞了我義桅閣這麼多年舍下血本打造的力量。”
蘇婉一聽這人是義桅閣的,心裡倒少了些驚恐,道:“不是小女計謀好,實在是貴閣太過混亂。”蘇婉打量着此人的身量,又觀察着此人說話時的眼神,心裡已有半分確定。只是,她想知道的還更多,便說:“也不知大梁國給了貴閣什麼好處,讓你不惜壞了閣內規矩,但貴閣如今所行之事畢竟不是人心所向,失敗便是正常。”
那人聽到“大梁”二字時明顯一震,蘇婉卻不禁在心裡嘆了聲氣,原本不過是猜測,沒成想他確實和大梁國有關。
“寄雲莊在哪?”
蘇婉一愣,他難道還想報仇不成?便道:“難道你認爲你還有反捕的力量?”
那人站起身來,上前掐住蘇婉的下巴,厲聲道:“說不說?”
蘇婉沒想到平日裡那個溫言柔情的三哥,此時竟會如此兇憾的與自己說話,眼中難免泛起淚花。
蘇婉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道:“不要再做困獸之鬥,不要枉顧了家……兄弟們對你的追隨之情。義桅閣,早就回不去了!”
那人聽了,倒沒再加大手中的力度,只是眼神中有那麼一下的停頓。他何償不知?可是他也無能爲力……
那黑衣人沉默片刻,似下了決心道:“送走,別傷着了,否則那人追究起來可會要了你的命。”
蘇婉凝眉問道:“你要送我去哪?”
那人轉過身,道:“從哪來回哪去。你不該趟這混水的,看在你還配合,免了你受刑之苦,自己好自爲之。”
蘇婉搖搖頭,心道:該好自爲之的人是你啊!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何與樑國、趙國都有牽扯?!
眼見蘇婉便要被人綁了走,燕洛雲三人踢開那門,一句話也不多說,三人分工明確,又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燕洛雲便在那混亂中搶先將蘇婉護在了懷中。
張子正和郭離兩人對付那四人倒還有餘,雖也費了些力氣,終是將那些人斬於刀下,只留下最後一個。
蘇婉眼瞧着那蒙面巾要被張子正扯下,急急吼了聲:“住手。”
幾人均是一愣,張子正最先反應過來,沒有收回的手倒是先點了那黑衣人的穴。
燕洛雲不解的看着蘇婉,從剛纔的對話中,他知道這人定是義桅閣的人,似乎還對蘇婉很是熟悉。
不管怎麼樣,他都要知道,這個要擄蘇婉回趙國的人是誰!
燕洛雲放開懷中的女子,上前便想揭開那面紗,蘇婉一着急,跪到地下,說:“殿下,婉兒求您了。”
燕洛雲扭頭,看到蘇婉跪在地上,眼淚長流,心裡十分心疼,伸手扶住她說:“有什麼話好好說,快起來。”
蘇婉淚眼婆娑的搖了搖頭,道:“婉兒自侍有殿下的疼愛,做起事來難免失了分寸,可殿下總是包容着婉兒。如今,婉兒憑着殿下的寵愛,最後再失去分寸一次,請殿下饒了此人,將此人交於寄雲莊處理,一定會將這義桅閣的事查個水落石出。只這一次,日後婉兒定會恪守皇家禮儀,聽從殿下安排。”
他當然不能看見,一旦看見,便是季氏之災。沒有看見,便是猜測,無憑無據。可是,她卻是必須要給他一個交代的。
燕洛雲看着蘇婉,心裡有半分的停頓。是,她從來都是跟從自己的心做事,哪裡在乎過別人的感受,但若說失了分寸,卻不盡然。恰恰,她做的很多事雖然超出了平常女子所爲,但卻能讓跟隨她的人都對她信服,海西風就是個例子。這樣的女子是他所喜歡的,他從來沒想過要拘束着她。
燕洛雲扶起蘇婉,取出懷中的手帕,輕輕爲她抹去臉上的淚痕,柔聲說道:“我從來不覺得你所做事會失了分寸。既是知道我寵愛你,那我再多寵愛你一次也不過是再平常之事。何必把話說得如此嚴重,你何時不遵守皇家禮儀了?這話要是被母后聽見,不知又要怎麼罰你了。”
蘇婉淚眼朦朧看着燕洛雲,他真的太驕縱她了。蘇婉只覺得心裡有一塊地方堵堵的,情不自禁便抱住了燕洛雲的腰,哭泣道:“我原本以爲我什麼都沒有,我原本以爲你不過是一時償鮮,我一直做好隨時離開你的準備,可是……”
離開?燕洛雲實在想不到蘇婉竟有這樣的想法,扶着她的肩道:“我什麼時候只是一時償鮮?你又爲何要離開?”
蘇婉心中所有委屈在今日都說了出來:“我想保護好我身邊每一個人,卻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其實,我也好想有人可以依靠……”
燕洛雲親了親她頭頂的發,說:“我一直在你身邊,從認識你起,只是你沒注意過。”
蘇婉擡頭,含淚的雙眼,哭紅的臉頰,讓人心生愛憐。
燕洛雲打橫將她抱起,走出那小屋,對着十步外的人道:“把屋裡的人送到寄雲莊。”
蘇婉擡起埋在他懷裡的頭,問道:“你知道在哪?”
燕洛雲輕輕在她脣上一親,笑道:“你以爲我真的是個擺設?!”
蘇婉埋下頭,道:“那現在我們要去哪?”
燕洛雲喉頭滾了滾,道:“既是說日後要聽我的安排,我便不能辜負你的美意,今晚便替你好好安排安排。”說着,抱着蘇婉的手在腿下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