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蓮奔入林中,血腥氣十分迫人,那兩個人倒在地上,傷口流出烏黑的血,顯然是她配的毒藥起了作用。
兩人的傷口都在心臟部位,看來就是沒有她的毒藥,他們也必死無疑。看來楊鐸的武功不弱,可惜方纔離得遠沒有看清楚,林秀蓮不禁有些遺憾的感覺。
她捏着鼻子轉過臉,在其中一人懷裡掏摸了一陣,什麼都沒有,略覺失望,又走向另外一人,這一次倒是有所收穫,摸出了一個小瓷瓶,裡面是紅褐色的藥丸,跟她以往見過的金瘡藥有所不同,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有冰片的氣息,可是也有一種辛辣的氣味,她不太確認,怕是毒藥,不敢拿去給楊鐸用。
猶豫了一會,她撿起刺客掉在林中的刀,在其中一個死人的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因爲人剛死,還是流出了一點血,她捏碎了一塊紅褐色的藥丸,把藥麪兒撒在傷口處,傷口的血沒有異樣,但也看不出別的變化,還是無法確認。
皺眉想了一會,一橫心,握着刀在自己手腕處劃了一道口子,又捏碎一丸藥撒在上面,傷口的灼熱慢慢變得一陣清涼,血也漸漸止住了,看來這金瘡藥的藥效還不錯。
林秀蓮心頭一喜,捏着藥瓶匆匆奔向林外的楊鐸。
“怎麼去了這樣久?”
林秀蓮一邊重新解開綁在楊鐸傷口處的布條,一邊把藥末撒在傷口處,神色極認真,像是壓根就沒有聽見楊鐸的話。
楊鐸一眼看見林秀蓮手腕處一道口子,眸子中的笑意盡消,抓着她的手緊張的問道:“你怎麼受傷了?”
林秀蓮縮了一下手,卻沒有掙開,有些煩躁的瞪了楊鐸一眼,道:“你再這樣我就不給你上藥了。”
楊鐸猶豫片刻,慢慢鬆開了林秀蓮的手。
林秀蓮遲疑一瞬,繼續給他上藥,藥上好後又把傷口重新包紮起來。
楊鐸何等聰明,很快就明白林秀蓮何以會受傷,“你爲了我以身試藥?”心快跳了幾下,暖意融融。
林秀蓮愣了一瞬,板着臉道:“你別自作多情,我以身試藥不假,卻不是爲了你,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所以我是爲了自己。”
解釋便是掩飾,楊鐸覺得心裡比吃了蜜還要甜。
林秀蓮見楊鐸一直衝自己微笑,懶得再看他,匆匆把包袱繫好,道:“走吧。”
楊鐸慢吞吞站起身,“去那裡?”
林秀蓮挑了挑眉,“去哪裡?難道你還沒想好要去哪裡嗎?”
楊鐸微笑着說道:“反正不管去哪裡他們都會找到我們,不如就在這裡等着好了。”
林秀蓮覺得楊鐸簡直不可理喻,可是看他一臉坦然,也不由不對他的臨危不亂感覺佩服。
“這邊離死人太近了,我們到對岸去吧。”
兩人在溪流對岸的林子邊緣歇息,林秀蓮打開包袱,把壓碎的點心取出來遞給楊鐸,“吃點吧。”
楊鐸吃了幾口就遞迴給林秀蓮,“你也吃點。”
林秀蓮板着臉把餘下的點心全部包好,“我不餓。”
楊鐸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啥都沒有說。其實她板着臉的模樣也着實可喜,楊鐸心裡暖意洋洋。
雨過天晴,清風徐徐,帶來一片泥土的芬芳。
楊鐸好不悠閒的坐在一塊石上,不時拿出望遠鏡向遠處的山林裡眺望幾眼。不過林秀蓮怎麼看他怎麼覺得他是在看風景,而非觀察敵情。
林秀蓮靠在一株老樹幹上,尋思着既然楊鐸這樣信心滿滿,自己又何必再多操心,就算真的要死,也有人陪自己一塊死。想到這裡就放鬆了許多,而一旦放鬆下來,就覺得有些累,閉上眼睛原只打算養養神,卻是沒過多久就朦朧睡去了。
楊鐸見林秀蓮睡熟了,收起望遠鏡,從懷裡掏出一張地圖攤在膝上查看着,不時看林秀蓮一兩眼,臉上自始至終洋溢着淺淡的笑意。
林秀蓮覺得睡了沒多久,就被楊鐸搖醒了。她睜開眼,警惕的往林子外望去,“他們來了?”
楊鐸點了下頭。
“幾個人?”
楊鐸道:“暫時發現了四個。”
林秀蓮皺眉道:“你身上有傷,能應付得了嗎?”
楊鐸衝她微微一笑,“放心好了。”說着提了劍站起身來。
林秀蓮被楊鐸的笑弄得有些莫名的心煩意亂,抱着包袱站起身,嘀咕道:“開始感覺我們是在守株待兔,現在覺得我們纔是兔子。”
楊鐸想笑,又忍住了,指了指林子深處,“先躲起來,不管外面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
林秀蓮才懶得理他,匆匆往林子深處走去,卻又選擇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停了下來,隱身在一塊巨大的山石後頭,時刻關注着外面的動靜。
殺手須臾便至,楊鐸就在林子邊緣處與他們決戰。
最先趕來的只有一人,楊鐸隱身樹後,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仗着地利之便一縱一躍,手起劍落,便將那人斃於劍下,動作十分乾淨利落。
林秀蓮又是擔驚受怕又是歡欣鼓舞,在心裡先讚了他一聲。
餘下三人一擁而至,楊鐸以一敵三,捉襟見肘,應對起來稍顯吃力。
林秀蓮緊張的攥起了拳頭,一瞬後她差點驚呼出聲,遠處的楊鐸左腿中了一劍,血珠子飛濺而出,她緊緊的捂住嘴,把那一聲驚呼捂在了口中。
若是讓敵人發現了她,那楊鐸的處境更會岌岌可危,因爲楊鐸勢必會救她,便給了敵人可趁之機。
終於又有一人倒在了地上,可楊鐸的腹部又受了劍傷,林秀蓮的指甲掐進了掌心,血順着指縫流出來。
楊鐸騰挪起來已十分吃力,他一躍而起刺中一人胸口,背後門戶大開,另外一人一劍刺向他後心,電石火光間,卻因爲楊鐸刺中那人後身子脫力摔下而恰恰與背後的劍尖錯開了一些,雖然沒有傷及要害,那一劍卻刺入了他肩膀。
楊鐸就地一滾,隨手把方纔殺死那人腰間的匕首拔下藏在袖中,翻身躍起時朝那人虛刺了一劍,那人閃身避開他這一劍卻又挺劍上前再出殺招,楊鐸擦着那人的劍鋒閃身避開,左臂再次被劃破,卻在與那人距離最近時忽然飛出袖中的匕首,匕首正中那人腰腹,楊鐸一閃而過後迅速的倒轉劍柄,又反手把手中長劍插入那人後心。長劍出手後,他膝下一軟,也跌倒在地。
林秀蓮眼中早已是淚花點點,楊鐸與最後那人的搏殺因爲兩人距離太近她看的並不分明,只看見那人刺了楊鐸,楊鐸不知是否閃開,又回刺了那人一劍,然後就是兩個人幾乎同時倒在了地上。
林秀蓮抿掉眼中的淚水從石頭後奔了出來。
地上的楊鐸幾乎已成了個血人,林秀蓮在石頭後躲着的時候就看見了他腿上受傷,腰腹受傷,肩膀受傷,還有最後她沒看清楚那一劍,總共是四處劍上,再加上之前左臂上的傷,共是五處外傷。
林秀蓮強抑着淚水,搖着楊鐸的身子,“你怎麼樣了?”
楊鐸勉力道:“扶我坐起來。”
林秀蓮幫着楊鐸翻了個身,又扶他坐了起來,楊鐸仍舊微笑着,面上卻毫無血色。
林秀蓮欲要查看楊鐸傷口,楊鐸握住了她的手,“去水邊兒吧。”
是啦,楊鐸素愛潔淨,自然是不願意與這些死屍待在一處。
林秀蓮把包袱系在背上,一手拿着楊鐸的寶劍一手扶他起身,楊鐸咬牙堅持着,一步步走到水邊上。
傷藥不夠,林秀蓮只好又重新跑回去在死人身上找藥,找到的藥色澤大小氣味都與先前的一樣,林秀蓮還是不太放心,先在自己身上試過後,纔拿去給楊鐸用上。
兩瓶傷藥全部用盡,才勉強把楊鐸身上所有的傷口處理好。林秀蓮累的筋疲力盡,坐在地上沒有一點力氣。她稍微坐了一會,又掙扎着起來把水囊裡的水拿給楊鐸,楊鐸左臂有兩處傷口,右臂雖然完好,可是卻傷在了膀子上,她只好把水喂到他口中。
楊鐸一直微笑着,只是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淡,顯然失血過多,身體受到的損耗極大。
林秀蓮撕下一片袖子在溪水中浸透了給楊鐸擦去臉上脖頸上的污漬,手指觸碰到楊鐸額頭時,卻異常的滾燙。
應該是傷口發炎引起的發燒。林秀蓮想起在陽臺山逃亡時發燒,杜紫英用毛巾給她敷在額頭,又給她擦拭身體,當時她雖然燒得迷迷糊糊,卻還是清醒的。遂依樣畫葫蘆,不停的用手中的溼布給楊鐸擦拭着額頭,幫助他退熱。
楊鐸臉色慘白嘴脣乾裂,卻一直微笑着。
日頭就在頭頂,應該已是正午了,林秀蓮一邊給楊鐸擦着手心,一邊嘟噥道:“救兵怎麼還不來,若是再有敵人找來可怎麼辦呢?”
楊鐸道:“你扶我起來,我們不能再守株待兔了,得尋個地方躲起來。”
林秀蓮皺眉思索一瞬,爲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了,遂重新系上包袱,把水囊裝滿,扶着楊鐸起身。
“山中最是缺水,所以但凡有村民,必依山傍水而居,我們沿着溪流往下走,找個人家避一避風頭。”
林秀蓮十分擔憂楊鐸的傷勢,可是聽他思路還如此清晰,又略覺放心。
楊鐸腿上有傷,走不多久便氣虛喘喘,額上大汗淋漓,腿上的傷口再又崩開,血滲透出來,在袍子上暈染開一片暗褐,林秀蓮皺眉道:“不成,你先等着,我去去就來。”說着扶楊鐸坐下,提着寶劍奔向了一旁的樹林。
楊鐸不知林秀蓮要做什麼,想要喊住她,又自知這個時候她不會聽,張了張嘴,又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