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鐸遠遠的就瞧見林秀蓮神色有幾分怔腫,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心裡疑惑,就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林秀蓮猛然回過神來,忙道:“沒,沒想什麼。”忽然看見楊鐸手裡擎着一枝紅梅花,上面猶掛着霜花,顯然是剛從院子裡梅花樹上折下來的。林秀蓮就又匆匆一笑,說道:“我在想你爲何取下我頭上的絹花就出去了,原來是去摘鮮花。”
林秀蓮明顯的是在撒謊,楊鐸看在眼裡,心中有不解,更多的是疑惑。他沒說什麼,在林秀蓮面前蹲了下去,把手裡的紅梅簪在了林秀蓮鬢角,仍舊含笑溫言道:“有鮮花就不要戴絹花了。”
女爲悅己者容,楊鐸前些日子不在,林秀蓮從未刻意梳妝過,今日還是來陽臺山後的第一次。
楊鐸在林秀蓮身旁坐下,林秀蓮就勢靠在了他懷裡,輕聲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楊鐸一笑,低頭在她面頰上親吻了一下,說道:“你這是在提醒我嗎?”
林秀蓮心裡暗暗怪自己笨,一張口就說了句有歧義的話,臉上一紅,道:“我說花呢,你自己多心了。”
楊鐸見她臉上一抹緋紅,給容顏更增了幾分麗色,就故意打趣她道:“我還以爲你說你自己呢。你放心吧,忙過了小皇子的事兒,以後單單是朝政上事情,就不會那麼忙亂了,我能來看你的次數就多了,不會再教你獨守空房。”
林秀蓮臉上更紅,就推着楊鐸道:“你自己慣會自作多情,我可沒讓你來看我。”她因爲手臂擡起來去推楊鐸,手肘就碰到了一旁炕桌上那個望遠鏡,望遠鏡就從炕桌上滾了下去,本就是個圓筒,一落地就咕嚕嚕的一直往前面滾去。
林秀蓮的目光隨着那個望遠鏡向前移動,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脊背有些僵硬。好在那個望遠鏡滾了一會,就停了下來。
楊鐸故意裝作沒有看見林秀蓮的臉色,起身去撿望遠鏡,隨口問道:“以前沒見你有這個東西,那裡來的?”
林秀蓮心虛的說道:“這個東西我原本就有,爹爹在海上帶海師行軍打仗常常用的,我覺着好玩就磨着他要了一個,昨天想起來就找了出來,本來是想看西山上的仙鶴的,可惜下了雪,就看不大分明。”她這一番說辭本來沒有漏洞,可是因爲心虛,語氣就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楊鐸看出來她在撒謊,心裡更加疑惑,隨手把那個望遠鏡放回炕桌上,淡淡一笑,說道:“你想看仙鶴,下次得空了我帶你去一趟西山。”
林秀蓮欲要說什麼,門外趙六兒恭敬的聲音響起,是早膳來了。
楊鐸就命他們傳進早膳來。
宮人太監們在桌旁佈置着早膳,楊鐸仍舊閒閒的坐在矮榻上看書,林秀蓮百無聊賴,其實是仍舊有些不自在,呆呆的坐在一旁。
宮人們布好菜,就仍舊關門出去了,楊鐸就放下書,挽了林秀蓮的手拉着她走到桌旁,扶她坐下,他纔在她對面坐下。
因爲林秀蓮還在養病,早膳就清淡一些,可是膳房又要照顧晉王的口味,其實是做了兩分的,兩人在那些菜色上掃了一眼,心裡都明白了。
林秀蓮端過自己那一碗薄粥,拿起銀湯匙慢吞吞的撥弄着,顯然沒有胃口。
楊鐸就說道:“下次太醫來了,你讓他們問一聲,養了這些日子,是否已不用忌口了。”
林秀蓮點頭道:“好的。”
楊鐸看自己面前有一碟燒三絲,記得是林秀蓮喜歡的,就放到了她面前,“我看這道菜燒的並不油膩,你嚐嚐看合不合口。”
林秀蓮拿起筷子夾了一條香菇絲放入口中,味道居然還不錯。她又夾了一些放在楊鐸碗裡,“這道菜燒的不錯,你也多吃一點。”
兩人吃罷早膳,楊鐸又與林秀蓮咕噥了一陣子,就起身下山去了。
他仍舊是不讓林秀蓮送他,林秀蓮等他出了院子,到底是追到清暇館門口,看着他上了馬車一徑去了。
車輪碾壓在雪地上,留下一條深深的痕跡,因爲路滑,車行駛的並不快,不過就算再慢,也終究有看不見的那一刻,林秀蓮又在門口站了一會,才頗覺失落的往屋子裡走去。
朝廷之事他竟然還是對自己絕口不提。林秀蓮雖然不關心朝局,可是她知道如今的朝廷形勢關係到了他們林家上下,她還是很想知道的,楊鐸應該可以明白她這種心情。可他爲何就是不說呢?
可是林秀蓮喜歡楊鐸,對他生不起來氣,就是他不對她說,她也並無埋怨他的意思。只是他嗖忽而至,嗖忽離去,來時縱然歡喜,去時難免傷感,再見又不知何期,相見倒是不如不見了。
林秀蓮懨懨的回到屋裡,在堂上稍微站了片刻,徑直走到臥房裡歪在了牀上。
病去常如抽絲,病來卻如山倒。
林秀蓮躺到午時醒來,就覺得有些發熱,她也不理會,午膳也沒胃口,隨便用了兩口,就仍舊在房中睡覺,再一次醒來,始覺頭腦昏沉,渾身發熱,口舌乾燥。
林秀蓮喚小九拿茶水來,小九端了水來,林秀蓮接過還未飲一口,就一頭栽倒了下去。
茶盞滾落在地,摔得粉碎,茶湯亦潑溼了林秀蓮半幅裙子。小九驚慌失措,死死摟住林秀蓮的身子,一迭聲的望着窗外喚人。
(轉)
楊鐸從陽臺山回去,沒有回西苑,而是直接去了錦衣衛,錦衣衛指揮使崔成仁已經收集了很多吏部買官賣官的證據。而崔成仁的副手也在連夜審理吏部的涉事官員。至於林道賢的那個學生,吏部尚書戴琳,卻沒有審訊,只是關押着。
北鎮撫司歸內務府管,內務府又只聽命於皇上,如今皇上令晉王代理政事,鎮撫司衙門上下自然都聽命於晉王了。這些錦衣衛都是習武之人,挑選之初要求除了武功要好,再就是對主子絕對的忠心了。所以這裡面很多漢子雖然粗魯不文,卻多愚忠之人,當然,也都是狠戾的角色,對朝中大員卻不甚買賬。
楊鐸乘坐的馬車徑直駛入北鎮撫司衙門前,他在車內就看見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一側角門進入了鎮撫司內,認出是杜紫英,就令停下馬車。
楊鐸下了馬車,跟着他的小太監要喚住杜紫英,被楊鐸止住了。楊鐸快走了幾步,追上了杜紫英,“你今天怎麼過來了?”
杜紫英聽出是晉王的聲音,匆匆轉過身朝他拜了下去,“殿下。”
楊鐸扶住了他,“你我之間不需多禮。”
杜紫英淡淡一笑,道:“殿下雖然免去了臣每日點卯之勞,不過今天是發放俸祿的日子。”
楊鐸亦一笑,道:“原來是這樣,走吧。”
杜紫英不好與楊鐸並肩而行,就跟在他左後方,又爲了方便說話,與他也只隔着半步的距離,邊走邊問道:“武明照圈地的案子審理的怎麼樣了?”
楊鐸微微皺了皺眉,“太后又不讓抓他,在堂上他不怎麼配合,林秀章雖然一心想滅了他,可也不好對他動刑,你知道他一直是個見了棺材還不落淚的主,所以現在還沒有什麼進展。倒是吏部賣官的案子審出不少東西來。”
杜紫英也知道武家人在朝中宮裡的關係勢力都是盤根錯節,極深的,想要扳倒他們並不容易。就說道:“他雖然不肯承認,不過林二公子也不是個吃素的,我相信他一定能讓武明照的兵部尚書之職不保的。”
楊鐸點頭道:“這個倒是,不過我們現在手裡沒有兵,豐臺大營在他手裡,整個京師就在他手裡,何況武貴妃還懷着皇上的孩子呢,林秀章就是一時想要免了武明照的官職,我也是不敢答應的。”
杜紫英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楊鐸說的都是實情,就說道:“殿下說的是,所以還是要等到明年夏天林道明帶兵回京述職之時才能真正的動到武家人。吏部賣官的案子,這一次若是能夠定了戴琳的罪,也算是大傷了林道賢的元氣。聽說戶部挪用國庫庫銀的案子也叨登出來了?”
楊鐸點頭道:“戶部私挪銀兩的案子已交大理寺查察了。倒是吏部賣官的案子內中洞天更大,也不知道昨晚審理的怎麼樣了,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杜紫英點頭道:“好,殿下請吧。”
兩人便一起走向崔成仁的簽押房。
崔成仁聞屬下通報晉王到了鎮撫司,就忙出了簽押房相迎,恰恰走到院門口,就見晉王與晉王安排在他們錦衣衛內的那位北海歸來的小將軍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崔成仁忙跪下去向晉王行禮。
杜紫英待崔成仁給晉王行了禮,才向他行禮。禮罷,仍舊是晉王在前,杜紫英與崔成仁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後,一通往簽押房裡走去。
晉王回頭瞥了崔成仁一眼,見他兩眼佈滿血絲,就淡淡一笑,道:“一夜未睡麼?審出什麼了嗎?”
崔成仁敬稟道:“殿下明鑑,戴琳那個遠房表親,現任的直隸巡撫已經招認出他經手的幾幢賣官的案子戴琳都是知情的,雖然沒有參與,可是作爲上司知情不報,甚至是暗許,依照我國朝律法,已可免官流徙三千里了。”
晉王面露喜色,“早就聽聞你辦事不拖泥帶水,實是聞名不如親見,果然極有時效,我記得那個戴琳是林道賢親自任命的吏部尚書之職吧,這樣吧,你把案卷整理出來,做成兩份,一份留在你們這裡備皇上隨時查看,一份封了送到林閣老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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