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夜洛天不自覺的皺起了眉，夜璟瀾笑得更加不懷好意，“父皇想必很清楚，要說一個好美色的皇帝在什麼時候最能放鬆警惕輕信於人，那不就是顛鸞倒鳳美人在懷之時麼，只要這枕邊風一吹，還不比任何手段都來得有用得多？”
“胡說八道！”
聽聽這個混賬東西說的都是什麼話！什麼叫想必他很清楚？他什麼時候好過美色了？放眼天下誰人不知他夜洛天的眼裡心裡都只有羽兒一人，不要說招斂美人了，登基後連死去的煙妃宮中都未留宿過一夜，混小子居然敢詆譭他！
“父皇休怒，兒臣只不過說一些慣例，您沒必要對號入座。”滿腔的笑意在對上夜洛天的豬肝臉時再也壓制不住，夜璟瀾毫不顧忌的頓足笑出聲來，末了還不忘倒杯茶潤潤喉。
“……”他對號入座？聽此，可憐悲催的皇帝老兒只得把一口怨氣吞回肚子裡，怒紅了的臉幾乎能看到縷縷青煙從發間升起。
在心中默唸了好幾遍“莫生氣”，夜洛天平靜的轉身回到龍椅中坐下，緊握的雙拳上乍隱乍現的青筋顯示了他並不平靜的內心，然而他卻很好的沒有表露出來。因爲他很清楚，一旦他在這個問題上和某人爭辯了，就代表着坐實了他對號入座的“事實”，要是再一不小心傳到羽兒耳裡，羽兒生氣倒是小事，如很久以前般整整一個月在御書房的隔間過夜纔是要命的大事。
“你說的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深呼吸再深呼吸，夜洛天隨手翻開一本奏摺批閱，頭也不擡的問道。
對虧了他的“好兒子”，他的心理水平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已經被鍛鍊到了超出常人的承受標準，臨場變臉的能力早已是登峰造極。
沒有見到預想中的大發雷霆和怒氣騰騰，夜璟瀾撇撇嘴也失了玩笑的興致，隨口道，“南臨新進宮的女人封號媚姬，與三皇子暗中來往密切，這其中的貓膩……父皇想必也不用兒臣細說了吧？”
一個妃子和一個皇子有來往，而兩人既無親屬關係亦無裙帶關係，那便不外乎兩種情況，要不兩人有私情，要不就是兩人一丘之貉、暗中密謀着什麼。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後者的可能性佔了絕大部分。
“那個媚姬是百里霖的人？”很快就給出了答案，夜洛天卻在此時又一次皺緊了眉峰，若真是如此，而今丞相一案竟還牽扯到了南臨內亂嗎？
“這個麼……兒臣亦不清楚。”模棱兩可的扯了扯嘴角，夜璟瀾滿不在乎的答道。
本來麼，南臨的皇宮紛亂也不關他什麼事，要不是牽扯到了慕容狄那個老傢伙，而他家慕慕恰好又對此有點興趣，他還真不想費心思去查這種破事。
“……”你不清楚誰還能清楚！夜洛天簡直想要直接拍案而起了。
隨隨便便幾句話道出了事情的線索，最後又以一句不清楚想矇混過關？他突然發現還是以前的璟兒可愛，雖然傻了點但至少不會忽悠人，更不帶這麼吊人胃口的！
然而轉念一想，不對！以前那個傻小子也是他裝的，沒有任何可比性，一樣的壞心腸！
想到這裡，夜洛天泄氣般的低嘆一聲，原本光線充足的御書房案前忽的投射下一片陰影，隱約可見幾片蕭瑟的落葉飄過，東離國人人可敬可畏的皇帝陛下，又開始鬱悶的畫圈了。
等了半晌不見夜洛天繼續說話，夜璟瀾緩緩放下不知何時高擱在茶几上的筆直雙腿，動作慵懶優雅卻帶着與生俱來的矜貴，似乎無論是什麼動作，只要由他做來，必是挑不出什麼不妥之處的。
“父皇若是沒什麼事，容兒臣先行回府了。”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然不待夜洛天有什麼反應，他便徑自轉身大步踏出，走了不到三步卻突然停住，若有所思的盯着遠處疾走過來的人。
玄風神色凝重，一路暢通無阻，好像他行走的不是皇宮內院，而是大街上普普通通的一條巷子。
早朝期間照王爺的吩咐，他向來是候在宮外的，除非有急事才進宮稟報。
託某人過去二十年高調“裝叉”的福，宮裡的侍衛公公都對他不陌生，是以連腰牌都不用亮就直接進來了。
夜洛天本還想着怒斥兒子幾句沒大沒小，看他停住了步子皺眉的模樣，不由得跟着來到了他身邊一探究竟，彼時玄風已到了御書房門口。
“玄風參見皇上，王爺。”聲音沉穩有力，雖然來時的步子略顯急躁，眉宇間卻無絲毫焦灼之色。
“發生了何事？”擺擺手讓他起來，夜璟瀾沒有理會夜洛天僵硬的神色，直接問道。
不動聲色的將想要伸出的手收回了袖裡，夜洛天到了嘴邊的“平身”二字被嗆了回去，轉頭用目光狠狠地剜他一眼，居然敢無視他！
沒反應，混小子怎麼瞪都沒半點反應，某人果斷是把他無視到底了，皇帝陛下鬱悶的想抓狂。
默默地在心裡爲皇上掬了一把同情的淚花，玄風不敢怠慢，立刻回道，“啓稟王爺，慕容明在天牢外遇襲。”頓了頓又補充道，“重傷昏迷。”
很明顯要不是王爺派他早早的在慕容明身邊安插了幾個人，慕容明此刻定是和閻王爺探討人生去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夜璟瀾倒是沒有表現出太大驚訝，低頭輕嘲道，“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語氣中的輕蔑連傻子都聽得出來，神情間滿是不以爲然。
他以爲那個人至少懂得審時度勢，不會這麼快下手，看來是他高估了他。
“刺客抓到了嗎？”收起了乍然涌現的若干個後續念頭，他邊問邊擡腿往外走，問話的時候心裡已經有了近九成的把握。
如果他猜得不錯的話，就算抓到了刺殺之人，也和沒抓到沒什麼區別。
果然，玄風接下來的話印證了他的猜想，“屬下按王爺的吩咐，故意放走一人，可是……”他看了看夜璟瀾的臉色，目露愧色，“活捉的四人俱服毒自盡，屬下無能，未及阻止，請王爺降罪。”
“此事不怪你。”夜璟瀾擺手阻止了他的請罪，瞭然道，“那些人必是嚴密訓練過的死士，就算不死你也撬不出什麼話來。”
敢在異國公然行刺朝廷官員，還是重兵把守的天牢外，那便不會給他們留下追查的線索。
“是。”沒有再廢話，玄風緊跟着他的腳步。
“璟兒……”低沉帶有疑惑的聲音自後方幽幽傳來。
夜璟瀾俊眉微蹙，一副憂慮煩躁的模樣。
“璟兒……”逐漸拉長的語調。
被叫的人恍若未覺，頭也不回的緩步往前走，時不時長長的嘆一口氣，看似是被玄風帶來的消息煩擾了心神。
“璟兒……”聲音中似乎多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好吧，沒有人知道，其實他只是在想要怎麼平復慕慕的不滿，順便撈點獨屬於他的福利。
“璟兒！”皇帝陛下忍無可忍，一聲怒吼。
御書房外衆侍衛齊齊跪地，頭不敢擡，誠惶誠恐，嚴謹肅然，聖怒不可犯。
某人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同的氛圍，悠然停下了步子回頭，揚眉，漂亮的鳳眸要多無辜有多無辜，“父皇？還有事？”
“咳咳……”皇帝陛下被他明知故問的語氣氣得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但終究抵不住好奇問道，“你這急匆匆的是去處理什麼，還有，慕容明是誰，爲什麼會在天牢外遇襲？”
他悲哀的發現自己有點跟不上他們的節奏，他可不喜歡懵懵懂懂的感覺。
等等！慕容明！他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到底是在哪裡呢……
夜洛天絞盡了腦汁使勁兒想，最終只能模模糊糊的記起慕容明似乎是某一年的金科狀元，至於後來被分派到了誰的門下，如今又任什麼職，他卻是沒什麼印象了。
慕容明……他怎麼會去天牢，又是招惹了誰引來殺機……
“父皇您竟然不知道嗎？”夜璟瀾做驚訝狀，似乎對於他不知道慕容明的身份表示極大的詫異。
“知道什麼？”夜洛天皺眉，他應該知道什麼？
他的腦子裡被一些莫名其妙又沒有什麼實際聯繫的消息快要攪和成漿糊了，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有腦子不夠用的時候。
“慕容明是丞相大人遺落在外的嫡傳子嗣。”見他突然愣住，夜璟瀾顯得更驚訝了，“父皇真不知道此事？兒臣以爲父皇早就查清楚了，所以纔會把他安排到丞相大人門下，讓他們父子好好培養‘感情’的呢。”
瞧瞧，感情培養的多好，都把親生父親送到天牢裡去了。
玄風垂下的頭看不見有什麼表情，可是微微聳動的肩膀卻是出賣了他的情緒，王爺又在作弄人了，可憐的皇上……
阿門！上天會保佑您的。
“朕從未聽說過……”好不容易消化了這項驚人的消息，夜洛天細想了片刻，終於把記憶中見過幾面的那個清俊青年同他所倚重的當朝第一重臣聯繫起來，等他再擡起頭，哪裡還有夜璟瀾二人的身影？
“混小子！一聲不吭就消失了，一點禮數都沒有！”氣急敗壞的跳腳怒斥聲，伴隨着一衆侍衛齊齊的“萬歲”、“息怒”，明黃身影終是忍住了滿腔的鬱憤之氣，廣袖重重一甩回到了御書房內，“來人，查！”
一道隱秘的黑影如煙般散去，又立刻有另一道黑影替上，無聲無息，形同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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