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看向心不在焉的陸泱泱，不禁皺眉，“陸泱泱，你在想什麼？”
“……”陸泱泱手裡的筆蹭地劃破紙，發出尖銳的響聲。她怔怔地看向大家，懵然搖頭。
“該不會是退你幾個設計圖，你就氣餒成這個樣子了吧？”安妮挑眉，頭上閃耀的髮簪在黝黑的青絲裡明亮搖晃，霸氣雍容的眼線讓她的目光更加犀利，“要知道在座的所有人哪一個不是被退好幾千次才歷練成現在的成功的設計師的。如果你這就認賭服輸了……”
陸泱泱低頭不說話，她不想辯解，她纔不是因爲這個原因才這樣悶悶不樂的，程潤哲和莫柔去了E市出差，今天早上程潤哲是用通知的態度通知的她，理直氣壯的樣子好像他壓根什麼錯都沒有，連那天吊燈掉下來的事他也沒有半分想要解釋的意思。
“那我還真後悔要通過你這一個設計稿。”
陸泱泱怔怔擡頭，看到投影儀上放映着自己喝酒畫下的一款側挎包，奶白色的棉布用摺紙的方式將它弄出兩個口袋來，用大的環扣扣住兩邊作爲裝飾，而包帶則是用輕盈的小羊皮，可以減低整個包的重量，而那些粉鑽別出心裁地會鑲嵌在環扣上，不是包上。
她給它取的名字叫：回憶。
關於母親的回憶，她如包的顏色一樣模糊而又朦朧，她希望有一天母親會親自填補這些空白，如同那些會鑲上的粉鑽。
“我從裡邊讀到了感動。”安妮說道，“我說過，能感動到我的作品，無論是什麼，是誰設計的，我都會給她通過。”
“謝謝……”
覺得什麼都沒有了的陸泱泱彷彿突然得到一注生命的活力一般，心頭一暖熱淚盈眶。不知爲何，最近她變得脆弱了許多，動不動就想哭，這樣的改變讓她有些悶。
開完會她沒有立刻走，踱步到安妮身旁，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安妮，謝謝你……”
陸泱泱知道安妮並不喜歡她，因爲杜孟之的關係，她曾經覺得安妮一定會給她小鞋穿，可沒想到……
“我做事一向公私分明。”把文件夾合上的安妮淡淡地嘆了口氣，“更何況我兒子的一意孤行，我也不能只算在你頭上。”
陸泱泱垂眉，抿了抿脣，“孟之是我很好的朋友。”
“行了，只要你不去招惹他，我自然有辦法馴服這匹野馬。”安妮雖然說得篤定，可她心裡還是隱隱擔憂着。
從會議室裡出來陸泱泱難得地沒有看到杜孟之，平時這個時間點他可是專門都要來送早餐的主。想到安妮的話，陸泱泱心頭晃過一陣秋風，在澳洲的時候她很反感杜孟之的靠近，她還記得他說他想和她交朋友。現在她真的很喜歡他這個朋友，卻沒有了交往的立場。
老爸說，心煩的時候打拳最有效。
現在，大概只有設計圖可以解決困擾了吧。
整整五天，陸泱泱沒有見到杜孟之，程潤哲也沒有一通電話或者一條簡訊。他們兩個人彷彿在她生命裡完全消失了一般。
這天陸泱泱打磨設計圖又弄到很晚才從公司出來，夜空沒有一顆星，蒼穹顯得特別遠，就像在E市待着的某人和某人。她看了看手機，整整一天程潤哲又是沒有一條簡訊！
陸泱泱抱着十噸重的心情走在路燈寂寞的街邊，突然被不遠處蹲着的一個人嚇了一跳，立刻做出拳擊姿勢！“誰！”
“……杜孟之？”陸泱泱好半天才半信半疑地喊出這個名字。
杜孟之十分狼狽地蹲坐在矮樹叢邊，抱着雙腿，目光幽怨。“泱泱你怎麼纔出來！”
十分鐘後，在一家大排檔裡，杜孟之狼吞虎嚥着一碗大排面，看得陸泱泱頭皮發麻。他把筷子放下來，這才心滿意足地摸了摸嘴角。
“你到底怎麼了？怎麼會餓成這樣……”
陸泱泱簡直不敢相信杜孟之身上的衣服三天沒有換過，今天一天沒有吃飯了，這堂堂杜公子混成這幅德行不是自殘就沒別的理由可以找了。
“狠心的MISS安把我的卡全部都停掉，沒收了我的車，還把我從酒店趕出來了。”杜孟之聳聳肩，“我就成這個樣子了。”
安妮這樣做，是想用這方法逼杜孟之死心。陸泱泱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聽安妮的話，不就好了嗎。”
“聽她的什麼？不要再和你見面？”杜孟之淡淡一笑，俯身托起下巴，饒有興趣地望向她，“這幾天你沒有一點想我？”
陸泱泱目光投向他處，“沒有。”
“你騙人。”杜孟之完全不信地揚起嘴角，大概連陸泱泱自己都不知道她說謊時完全展現在臉上的心虛有多明顯吧。吃飽喝足心情好，他起身道，“走吧，陪我去散個步。”
走在夜色霓虹中，杜孟之感覺到陸泱泱偷瞥了他好幾眼，忍不住問道，“難道我臉上有髒東西？”
“沒有。”陸泱泱搖搖頭，老實說她剛開始帶他進那家大排檔時以爲他一定會皺眉拒絕，嚷嚷着要她帶他去高檔餐廳，因爲在三年前她曾經帶程潤哲來這裡希望他可以和她一起進去吃個飯，程潤哲斷然地拒絕了她。可剛剛他連椅子都沒有擦就拉過來直接坐下，抽筷子的動作熟練有加。“你還是挺平易近人的。”
“我和他們不一樣。”杜孟之站到她跟前，挑逗般地低下頭，燈光在他亂糟糟的頭髮上像散落的星輝。就在陸泱泱感覺到他眼底的狡黠揮過拳頭時，他眼疾手快地用大手包裹住她的攻擊，順手將她擁進了懷裡。
他的衣服沒有往日的香味，甚至還有點味道，陸泱泱的個頭直到他的肩，只能露出一雙眼睛看遠方。他的懷抱不由分說，溫暖結實，有那麼一瞬間她想靠在這個懷抱裡不願離去，可這樣的軟弱無關愛情。她聽到他說，“就算你並不溫柔，我還是喜歡你。”
陸泱泱眉眼沒有半分歡喜，不是每一個擁抱都能安慰寂寥，也不是每個人都看過愛情裡最美的煙火。她望向燈海，似看到程潤哲和莫柔相談甚歡的樣子。
她垂眉聽到他繼續說道，“我媽沒收了我所有的東西，就是讓我不要再見你。你知不知道，那些車和那些卡，我原本是很在乎的，可當她讓我選擇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陸泱泱，你到底給我使了什麼魔法讓我非你不可呢。”
愛情本來就是老天爺最大的魔法，人類拆穿不透千年，所以纔會被蠱惑其中。
陸泱泱推開他，“你這樣做，完全沒必要。不要爲了我，而委屈你自己。”
杜孟之定定地望着她，“那你呢？程潤哲去E市好幾天了，他根本沒有給你一通電話或一條短信吧。”
陸泱泱錯愕瞪他。
“不必那麼驚訝，看你這麼難過的樣子還猜不到嗎。”杜孟之皺眉解釋。
陸泱泱討厭這種全世界都看出她被冷落的感覺，她從包裡拿出所有的錢塞到他手裡，強壓住自己的情緒，“你別再鬧了，回去吧。”
“回哪裡去？”杜孟之雙脣緊閉，拽住她的手，悽悽一笑，“我已經無家可歸了。”
“那就去住酒店。”陸泱泱甩開他的手，大喊道，“總之，不要再纏着我了！杜孟之，你這樣根本不值得！”
“那你呢！那天你遇到危險，是我擋在你的面前！不是他程潤哲！他辦結婚紀念日派對，根本就是爲了他自己的面子！這些你都知道！你爲什麼心裡還要想着他！你這樣就值得了嗎？！”杜孟之怒不可遏，他從來沒有覺得這麼無能爲力過！陸泱泱的心比她的拳頭還要硬！她明明就比他還要清楚，爲什麼那麼固執地一錯再錯？
陸泱泱瞪着她，瞪着他，眼淚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
屆時，E市。
程潤哲夾着沒有點燃的雪茄，盯着桌上的手機發呆，來到E市整整五天，陸泱泱連一個電話一通簡訊都沒有發來，他拿起手機點開通訊錄，找到陸泱泱的名字又把它摔在桌上，這個動作他已經重複上百次。
心煩意亂間，程潤哲聽到有人敲門，他走過去，果然是莫柔，只見她手裡拿着82年的拉菲，剛洗過澡的長髮洋溢着*的清香，浴袍下窈窕身姿纖細迷人。
“睡不着，想找你喝杯酒。”莫柔化了淡妝，黝黑的瞳孔眼波微蕩。
“進來吧。”程潤哲側身關上門，他入住的酒店正好對着他投資的遊樂場，摩天輪的雛形在遠處若隱若現。整片璀璨的夜空像一幅畫的分界線，令這頭濃墨重彩，那頭黯淡無光。他這次來E市就是爲了解決遊樂場的施工進展問題。
莫柔拿起牀頭的離婚協議書，“你要……離婚？”
“還給我。”糟糕，他忘記放好了，程潤哲飛快地從她手裡抽走往抽屜裡扔去，然後迅速關上。
莫柔沒說什麼，伸手從他手裡抽過雪茄，把手裡的玻璃杯擱置在茶几上。程潤哲心煩的時候纔會抽雪茄，在他那個位置對一切都可以絕對掌控，她唯有看到他流露這樣的惶恐不安，也是三年前她離開時。
“明明那麼愛她，何苦逼自己心口不一呢？”莫柔撐了這麼久，最終還是忍不住承認這個事實，當年離開她都不曾這麼難受過，原來眼睜睜地面對失去，竟這麼痛！
程潤哲拿過酒杯一飲而盡，沒有否認。
沒錯，莫柔發現的離婚協議書是他遊樂園施工進展順利的籌碼，杜翔飛說只要他和陸泱泱離婚，就能幫忙解決遊樂園的事情。從小的商人原則沒有讓他有太多那些所謂的原則，之所以遲遲沒有答應不過是心底對陸泱泱的捨不得。
“看來三年前我的離開是對的。”莫柔苦笑，“你真正愛的人不是我。”
“如果三年前你不曾離開，現在完全就不是這個樣子。”程潤哲冷眼望她，語氣裡滿是責怪。
三年前如果莫柔不是因爲堅持追尋自己的夢想遠走巴黎，程老爺子和陸泱泱的猛烈攻擊下，他不會答應婚事，也就不會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陸泱泱。
“或許，我們都該認命，潤哲。”莫柔眼眶含淚，強忍委屈。三年前，程潤哲被綁架，她心急如焚，可是也只能陪着程老爺子靜等消息，當她終於盼來程潤哲回來，卻也看到了緊跟他身後的陸泱泱。
關於失蹤的那幾天程潤哲始終不願意多講，忽然出現的陸泱泱總是能讓他生氣發飆，也能讓他會心一笑。身爲女人的莫柔怎麼會感覺不到這前所未有的危機，可那時候她的驕傲和她的性格不會讓她想去爭奪，於是選擇了離開。
如果時光重來一次，她一定會逼自己去爭一爭，而不是現在錯過了機會還不能真正放手。
“我程潤哲從來都不認命……”程潤哲微眯眼眸，拿過酒瓶要給自己倒上，莫柔的手按住了他。
華麗的豆蔻像黑夜裡誘惑的玫瑰，莫柔的浴袍不知何時更鬆散了，粉色抹胸若隱若現着雪白晃動的酥胸，她的手順着程潤哲的手臂扶到他的肩，無暇的模特長腿扳過腳背，黑色的繫繩高跟鞋纏繞至腳踝性感地貼着他下半身，帶着心計的撩人香奈兒香水味，她精緻的容顏楚楚動人。
他望着她，如海一般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一點波瀾。“莫柔，三年，你還是這麼漂亮。”
莫柔貼過他的臉，貪婪地聞着他身上好聞的古龍水味道，聽到他飄渺如鴻毛的讚美，整顆心更是如多年未見日光的雪山悄然融化，她吻上他的脖頸，帶着情慾的嗓音湊到耳畔，如琴師下的絃音。“是嗎。”
一室春光即將綻放如花。
這時程潤哲推開了莫柔，抽過她的腰帶迅速將鬆垮的浴袍繫緊。“可是我的心已不似從前。”
莫柔怔怔，他眼底的冷淡佐證了他的拒絕，程潤哲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你很難走進他的心裡，可你一旦走出他的心，你就再也回不去了。她拽着裙角，撫發到耳後，笑容悽悽，“那你爲什麼還要和她離婚？如果是爲了答應杜翔飛的要求，你一定會後悔的。”
……
“因爲你程潤哲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我也是人，我也會累的。”
……
程潤哲視線投向茶几上的手機，他來E市這幾天，杜孟之一定會在陸泱泱身旁不住出現，大獻殷勤，所以陸泱泱和他相處得忘乎所以纔沒有打電話給他吧。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
那頭傳來大麥飄忽不定的聲音，“少爺，太太好像……好像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