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十年之約
生活中總是充滿了無法預料的驚喜和意外,正如相逢和別離似乎纔是人生主旋律一般,前一夜,上官陸還在爲函谷關邊軍急報而擔憂的那位知己好友,今日卻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姜前輩、陸兄弟、魏兄弟,我劉侃來看你們嘍。”
人未到,聲先至,聲未歇,人已至。
息所內,上官陸幾人難得沒有外出,正在品茗閒談,就連上官淑也難得安靜下來,端看着書房內《醫師藥錄》已然入迷。
劉侃,豪爽而嘹亮的喊聲,將這一切打破。
“啊,有客在,唐突了···”順着姜愧的指引,劉侃剛一跨入房間內,看到有其他人在場,音調是急轉直下連忙致歉道。
“劉哥,這位是我的大哥上官陸,還有姐姐上官淑。”
“大哥、姐姐,這位是我在京城較校之時結識的好友,劉侃。”
滿臉喜悅的上官陸當即爲三人相互介紹,也算是緩解了這位邊軍漢子的尷尬。
“劉哥,你怎麼會在京城,難道是隨昨日函谷關傳令軍騎一起到的嗎?”儘管兩人在這些年裡從未斷了往來,書信往來一直不斷,但時隔多年再次相見,都是欣喜不已,就連這熊抱的時間都更久一些。
“陸兄弟,若是同他們一道,我也就不會離開函谷關了,今早到的京城,在兵部走過手續後便來你這兒了。”劉侃臉色爲之一變,聲音也顯得有些低沉,顯然他並不知曉函谷關傳令軍騎抵京的消息。
“劉哥,你這是?”上官陸輕聲問道。
“軍功夠了,將軍託人給我走了門路,到禁軍效力。”劉侃的語氣變得無所謂,似乎從邊軍到禁軍中並不是一件多麼值得慶賀炫耀的事情。
“劉哥,恭喜了。”上官陸同樣在五羊邊軍呆過,儘管時間不長,卻也非常熟悉邊軍漢子的想法,金窩銀窩還是不如自己的狗窩,禁軍再好,終究還是沒有邊軍來得親切、來得舒心,此刻他也不知是該祝賀還是···儘管很多邊軍將士最期望的是累功擢升。
“哎,算了不說這個了,以後怎麼說也算是黑禁衛的人了。”劉侃晃晃腦袋,似是想將這些遺憾暫時忘卻,寂寥的感慨道。
“兄弟,只顧着同你敘舊,有些失禮了。”擡起頭看到一臉好奇的上官浩還有眼神中略帶鄙夷的上官淑,劉侃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說話的同時便向二人恭敬行禮。
“邊軍劉侃,見過大哥、見過姑娘。”
彼此見禮,坐定之後,劉侃看似隨意的問道,只是那背在身體後邊那緊緊攥着雙拳足以說明他內心的急切:“陸兄弟,方纔你說昨日有軍關傳令軍騎入京,可知是何軍情?”
“劉大哥,只是恰巧見到,並無消息。”
劉侃的臉色愈加凝重,就算是他再竭力掩飾也無濟於事,房間內的氣氛頓時凝住,神色不愉的上官淑氣鼓鼓的瞪着劉侃,幾次想開口斥罵,都被上官浩以眼神制止。
“陸兄弟、大哥、上官姑娘,今日多有失禮還望見諒。”劉侃再也坐不住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告罪之後便快步離開,就連趕着送他的魏鵬也只是看到個背影。
“小陸,這是什麼人啊,說話大大咧咧,沒點素養。”待劉侃離去之後,上官淑當即便輕聲抱怨道。
“姐姐,他乃是與我同期較校的函谷關邊軍將士,還是三傑中的人傑,此番乃是因功擢升至黑禁軍中。”上官陸苦笑一聲,只好將他所知曉的大概情況向姐姐詳細說明。
“什麼,這般粗野之人,竟然是較校三傑更乃人傑,不像啊,難道現在的較校竟然這般容易了嗎?”人與人之間關係當真是奇妙,自看到劉侃的第一眼開始,上官淑就對他沒什麼好印象,正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偏見和怨氣,連帶着開始質疑同他相關的一切。
“小淑,怎能如此這般說話?”覺得自家妹妹說話開始口無遮攔,而且是在魏鵬進入房間之後,上官浩立即出言呵斥道。
“本來就是嘛,還不讓說,人家看書看的好好的,他那一大嗓門讓我怎麼看嘛。”攝於大哥的威嚴,上官淑不敢反對,卻是走回書案前看着典籍,嘟嘟囔囔說個沒完。
上官陸雙眉緊皺,已經形成山川都快,而且是自劉侃離去之後便一直保持原樣未曾變動過,當日函谷關傳令軍騎馳過眼前的景象歷歷在目,特別是那騎兵臉上的驚慌、渴求,始終縈繞在眼前揮之不去。
“因傳令騎,擔憂函谷邊軍?”都說知子莫若父,對上官陸這一家而言應當是知陸莫若兄。
“是也不是,是擔心五羊邊軍那邊的弟兄們,不瞞大哥,今年我多次修書到邊軍,卻始終沒有收到那邊的回信。”上官陸並未隱瞞,如實說道。
“小陸,邊關多戰事,族境無安寧,既然沒有音訊,便是音訊、便是好事。”上官浩語重心長的勸說道。
“但願吧!”一想到那些曾經一起血戰韃子,生死相依的弟兄們現在音訊全無,上官陸心裡實在是堵得難受。
“陸哥,要不我給軍關修書一封,詢問一下,畢竟當年···”看着上官陸有些消沉,魏鵬低聲提議道,只是他話未說完便被上官陸打斷。
“鵬子,不必。”
“大哥、鵬子,你們稍坐,我出去轉轉。”心中實在的憋悶的難受,上官陸告罪之後便走出息所,在院內信馬由繮漫無目的的閒逛。
身爲軍伍中人,上官浩更感同身受,理解自家弟弟的同時也在爲他擔憂,一直以來不管是做父親的上官柏還是做大哥的上官浩,都不希望自家這個資質不凡才情橫溢的小弟投身軍伍,只是希望他做一個逍遙快活遊歷世間的武者。
但,這世間事,何曾遂了人的心願呢?多是事與願違啊。
心緒雜亂胸中憋悶的上官陸,不只是擔憂血狼寨諸多弟兄,也是憂心自己今後的路該如何去走,距離國子監出監不足一年的時間,各方學目早已授畢,之所以留出這些時間,便是國子監希望學子能夠有充足的時間來謀劃自己的出路,身爲其中一員,上官陸同樣面臨着這種選擇。
大哥與姐姐在這個時間入京,說是爲何將軍之事,未嘗沒有勸阻自己的意思,上官陸很清楚父親和大哥的意願,正因爲清楚,所以才糾結才痛苦。
成爲武者,一個無拘無束逍遙自在遊歷世間的武者,太難了,是人便有羈絆、便有牽掛,既然如此,又何來逍遙二字呢,不過是自欺欺人掩耳盜鈴的說法罷了,越是歷事這種牽絆與牽掛便越多,逍遙也愈加遙遠,愈加懷念。
時至今日,上官陸依舊對當年藥郡趙氏和季御史之事耿耿於懷,趙氏那種爲了權勢的瘋狂是諱若莫深更深惡痛絕,季御史的堅守和悲慘更是令他心生敬佩。
未出農山之前,或者說未經歷趙氏一事之前,上官陸內心最大的願望便是修習有所成,未來能夠成爲名動天下的大武者,讓自己父親能夠對他刮目相看,可以衷心的說一句:“陸兒,是我上官柏的兒子。”
但經歷趙氏一事之後,特別是聽聞範右都御史自戕於承宣宮前,還有他那一番慷慨激昂卻又無比悲壯的誓言,上官陸內心產生動搖,“生爲夏人,當爲夏人。”
此後的五羊邊軍一行,見識到邊軍的悽苦,體會了邊軍的豪邁,感受着邊軍的壯烈,更讓上官陸堅定“生爲夏人、當爲夏人”的念頭,他迫切希望馬踏金帳的祈願成爲現實,迫切希望夏族之地再無強敵侵擾,更迫切希望夏族無敵於開元大陸令人不敢直視。
但,人活着不只是在爲自己而活,還有親人、還有朋友、還有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