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黎明,綿綿的雨聲和幽幽的哭泣聲,格外空曠悽清。
風微來,落紅飄。
整片蒼茫山脈都籠罩在纏綿的雲霧中。
蒼茫山上,青草古木,灰瓦粉牆,皆洇潤似欲滴出水來。
昨日,聖蓮寺的枯木神僧帶着受傷的幾人歸來,回到蒼茫劍派中。
蒼茫劍派中的每個人都以爲枯木會帶着張曉風一行人平平安安地回來,但讓蒼茫劍派中的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枯木大師帶着受傷慘重,血跡滿身的樑冰,陳羽秦和至今昏迷未醒的方剛回來。枯木他自己也在渡心,渡魔的攙扶下才勉強走到蒼茫山上。他回到蒼茫劍派中,面色蒼白,身上的袈裟沾了不少血跡。顯然是被人重創,元氣大傷。
蒼月見到枯木這樣,便已經猜曉道一些。但他心中還是不相信,雙手用力握住枯木的手,道:“枯木,張曉風他人呢?”
只見枯木眼角流下熱淚,愧疚地低聲道:“蒼月,我對不起你。他已經……”
蒼月心中盡是悲傷,鬆開枯木的手,道:“不用再說了。”
然後,他轉身對柳無痕輕聲說道:“好好爲枯木他師徒三人療養。”
“是,師叔。”
柳無痕從他的身上看到,這個人在這一刻,真正的蒼老了。
“這段日子,蒼茫劍派中的事我全部交給你來打理。我的弟子方剛也交給你了。誰不要來打擾我。”
說完後,蒼月的雙眼如死寂般沉靜。
柳無痕看見他離去的身影,心中突然被莫名觸動了一下,但他卻沒有追上去。
這一刻,蒼月真人真的老去了,那顆堅強的心也老去了。
枯木看向蒼月那盡顯滄桑的背影,想叫住,但心中卻是一空,什麼也沒有,怎麼也叫不出口。
渡心發現他師傅的雙手上有深深的十指印痕,便道:“師傅,你的手?”
枯木搖了搖頭後,便身子一軟,無力地倒了下去。還好他身邊有渡心,渡魔扶着。
“師傅!”
“大師。”
柳無痕上前一步,扶住枯木,對渡心和渡魔,和聲道:“你們先到枯木大師下去,我會安排人給枯木大師治療傷勢的。”
“多謝柳掌門。”
柳無痕看向另外三人,心中很不安,聲音卻沉穩,道:“樑冰你和陳羽秦帶方剛去蘇丹清長老那裡治療。等蘇丹清治療好他後,再讓她去枯木那裡爲治療。那時,我也會在枯木大師邊上的。我現在有要事去辦。”
話音剛落不久,柳無痕就離開了,腳步的速度是越來越快。柳無痕來到一處,身影竟有些不穩,心中的情感極爲複雜,道:“該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他來到殷冬梅所居住的房屋前。站在她的門前,他整個人都呆住了,猶如一座石像般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他的心中有喜有愁,喜只佔了少許的一部分。
此時,殷冬梅正在房中運功療傷。她感到門外有絲微弱不穩的氣息,便冷喝道:“是誰?”
柳無痕心中不由一震,輕聲道:“梅兒,是我。”
殷冬梅聽見是柳無痕的聲音,聲音平和了不少,道:“你找我什麼事?是曉風他回來了麼?”
“枯木大師帶着……他們回來了。”
殷冬梅停止打坐,睜開雙眼,喜悅道:“曉風他真的回來了?曉風他現在怎麼樣了?他還好麼?曉風他怎麼沒隨你一起來看我?”
柳無痕沉默了一會,吞吐地道:“曉風他……”
“他怎麼了?”殷冬梅急忙下牀,走向微微溼潤的那扇門,道:“快說,曉風他怎麼了?”
“他沒有回來。”
柳無痕最終還是說了這一事實,他沒想過欺負殷冬梅,因爲他從來都沒欺騙過殷冬梅。下一刻,殷冬梅會怎麼樣,他不敢想象。
“什麼?”
殷冬梅雙眼不知是什麼表情,口中隨着說話,噴出一大口鮮血。
柳無痕最不願想到一幕還是發生了,他看見門木的白紙上紅紅點點,彷彿是許多梅花在綻放般。
“不!”柳無痕瘋了一樣,大叫一聲。
他直接衝動門前,竟發現門是緊鎖着的。他頭上的青筋暴起,心中一片混亂,右手以極快地速度劈在那扇門木上。
木門沒有任何動靜,紋絲不動,但木門上卻留下了圓弧形的大缺口。
“梅兒!”
柳無痕抱起地上的殷冬梅,落下熱淚,心中很是害怕。
“梅兒……”
這個房間的所有東西都似乎有點震動起來。
隔日的清晨,柳若蘭已知道張曉風的事,深鎖門窗,獨自一人躲在房中哭泣。她從昨夜開始哭泣,從黑暗哭道今日的黎明,從大聲哭泣到小聲哭泣,再由小聲哭泣到大聲哭泣,從淚涌到淚盡,從淚盡到淚乾。
花月閣前,一道青影正急衝衝行走在花海之中。
花海中的一朵紅玫瑰滴下晶瑩的露珠,這是否象徵着柳若蘭的眼淚呢?
柳若蘭的門外,傳來連續不斷的敲門聲。從這敲門聲中,可以看出敲門人的心中有多麼慌張。
“蘭蘭,你快開門啊,爹爹在門外。”柳無痕一臉憔悴,聲音急促地道。
一夜不見,他的頭上多了幾縷很是明顯的白髮。
可是,過了許久後,房中沒有人回答,哭泣聲還在繼續着。
“蘭蘭,我的孩子,你快開門。就算你再這樣哭下去,也無濟於事。張曉風他也不會讓你哭回來。他已經死了。”柳無痕心中無力地道。
他不知道她們母女以後會怎麼樣。他不敢想,實在不敢想下去。他怕,他心中很是害怕。
在一會兒後,房中的哭泣聲突然消失了。
“蘭蘭?”
柳無痕的心懸了起來,心中一慌,用力撞開開門,不像上次那樣劈開。這次。整個門被他撞碎開來。他急忙來到牀前,牀上只有一條略溼的杯子,被下還有一個人。
周圍的空氣,讓柳無痕感到出其的寂靜。
柳無痕雙手劇烈的顫抖着,心中十分害怕,蘭蘭,她不會……
想到這裡,他就不敢想下去了。他怕自己會被逼瘋。他的雙手下意識地伸向棉被,情緒有點不受他自己控制。
片刻之後,柳無痕鬆了一口氣。還好我的蘭蘭沒有做什麼傻事,只是心力交瘁,哭暈了過去。這樣,我也暫時放心了。只是,接下來該怎麼辦是好?梅兒還是瞞着我服下那另一般丹藥,這可該怎麼辦好呢?怎麼辦?目前,先將梅兒的傷勢穩住,接下來走一步算一步。
柳無痕將柳若蘭帶到蘇丹清哪裡,準備讓蘇丹清照顧她。
蘇丹清見柳無痕來到自己這裡,心中有點不解,道:“掌門,方剛和枯木大師他們傷勢已經基本穩定了。”
柳無痕現在的臉色比之前更加憔悴了,嘆了一聲,道:“蘇長老,我不是爲了方剛和枯木大師而來的。我最近要照顧生病的梅兒,想將我和梅兒的女兒暫時交於你照顧,可以嗎?”
蘇丹清看了一眼柳無痕,猶豫了猶豫,答應了他,“可以,掌門。”
“那就拜託你了,蘭蘭這次知道張曉風沒有回來,已經喪生於葬魔谷之中。所以,她的感情特別脆弱。記住,千萬別讓她做出傻事。一定要記住!”
柳無痕在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加重了不少,讓蘇丹清心中感到無形的壓力。
蘇丹清身體一愣,從柳無痕的眼中看到複雜的神彩,身上似乎隱約感到一絲壓抑着的殺氣。
“我一定會在做到的,掌門。”
柳無痕輕咳了一聲,然後拂袖而去。
見柳無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蘇丹清心中的壓力才緩解西歐暗藍,回想起剛纔的柳無痕,心中不由一寒,有些害怕的想到,儘管他盡力地剋制自己身上的殺氣,但仍讓我感到他身上一絲可怕的殺氣。看來,我以後更加要小心他了。他的修爲已經到了一個恐怖的境界。
這時,蘇丹清覺察到自己的身後不遠處有一個人,立馬道:“誰?”
但那個人沒有回答,呼吸也似停止住了。
蘇丹清回頭一看竟是自己最心愛的弟子——宇文清清。
我怎麼忘了那個和凝風很相似額少年張曉風呢?他已經死在葬魔谷中,再也回不到蒼茫劍派中了。
剛一回頭,就見宇文清清臉色絕望,無力地軟坐在地上,擡頭望向她的師傅蘇丹清,似乎在哀求什麼。
那一刻,蘇丹清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時光的逆流中。一切都回到二十多年前。曾經的蘇丹清也似這樣軟坐冰冷的地上,眼中閃着多情的淚光,陳依依的那種神情彷彿如同昔日的蘇丹清般。那雙眼神和昔日的蘇丹清一摸一樣,彷彿是從同一個模子中出來似的。
就算一個女人的心怎麼堅強,也有脆弱的一面。蘇丹清更是如此。
“清清,你別哭。”
蘇丹清的眼中也閃着淚花,全身上下有點無力。
宇文清清的淚已經流了下來,心中變得無依無靠,如浮萍般,道:“師傅,剛剛柳掌門說曉風他的事,真的?是真的麼?”
蘇丹清強忍住心中久違的那種情感,緩慢地點了點頭。
同時,宇文清清的淚滴落在地上,如落花般悽美的淚,在地上化爲淚跡。
“師傅,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定都不是真的,我相信曉風他一定不會有事的。明天,明天他就會平安的回到的。他明天就會回到我身邊,我還有很多話對曉風你說。”
蘇丹清的臉上盡是憐愛和傷愁,從懷中掏出一塊米白色的手帕,道:“那個少年已經…….”但後面的字,蘇丹清怎麼也開不了口。
宇文清清繼續痛哭道:“明天,他明天一定會回來的。”
蘇丹清將手帕伸過去,在宇文清清的臉上輕輕擦着淚水,心中很是不忍,道:“那個少年已經永遠不會回來了。”
“不會的!”
一下子,宇文清清的淚水從眼眶中涌了出來,將蘇丹清手中的那塊手帕溼了大半。
蘇丹清見她哭得更加厲害了,不知怎麼的。她的臉上有絲怒意,連她自己也不相信,她自己竟然扇了宇文清清一巴掌。
“啪”的一聲。
宇文清清的左臉上留下了一個通紅的掌印,但是在宇文清清心中卻沒有一點反應,沒有摸相自己的臉上。她的口中還喃喃地念道:“師傅,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曉風他一定沒死,他不會有事的。”
“我相信他明天一定會來看我的。”
宇文清清重複着這句話,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弱。
漸漸地,這句話的聲音被哭泣聲所掩蓋過去。
蘇丹清滿臉悔恨,道:“我這是怎麼了?我爲何會打清清呢?”
接着,她看着手中早已被淚浸溼的手帕。
難道,這一切都是命麼?二十多年前,我有着這樣的命運。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我最心愛的弟子又是這樣的命運。
“命麼?”蘇丹清大聲道。
然後,她很是傷感地嘆了一聲,將還在哭泣的宇文清清摟入懷中,道:“清兒,別怕。還有師傅在你身邊……還有師傅在…….還有我在。”
不知爲何,宇文清清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
整個蒼茫劍派中,所有人都知道了張曉風葬身於葬魔谷中的事,許多年少的女弟子都爲這噩耗,默默流淚。
整片蒼茫山脈中的雨霧還未散去,似乎也感到衆人的悲傷,爲張曉風默默地傷心着。